米塞洛斯带着克洛伊在夜晚的荒原上走了一段时间,克洛伊感觉有些累了,他们便在一个湖边休息。结冰的湖面像镜子一样反射着幽微的天光,周围一片寂静。
“昨天我们与巴贝雷特搏斗的时候你也在,”克洛伊说,“为什么后来又离开了?”
“因为我在车尾登上列车的时候听到了你们说的话,”米塞洛斯说,“维克多·马洛尔死了,有人杀了他,而我不能坐视不管。我返回布拉格为他报仇,除掉了那个杀害他的罪人。”
“维克多的死我也很难接受,”克洛伊说,“他这一生经历了太多苦难,命运之神却从未对他施舍怜悯。他不应该就这样离开人世!”
“我想那应该是他自己的选择,”米塞洛斯说,“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已放下所有痛苦与执念,没有谁能再奴役他,他让自己的灵魂重获自由。”
听他这么一说克洛伊稍许释然,如果一个人能在临死之前拯救自己的灵魂,便不会将生前的苦难带往来世,如此才能重获新生。
抛开对世间恩怨的杂念,他们得以平静地坐下来眺望眼前壮丽的景色。
“我见过冬天的贝尔加湖,”克洛伊说,“非常美,能看到冰层下几十米。”
“我们都去过很多地方,”米塞洛斯说,“只是有的可能连我们自己都记不清了。”
“他在城堡上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吗?”克洛伊问,“我们的灵魂真的已经存在了那么多年?”
米塞洛斯没有立即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放目远眺,看着辽阔的湖面陷入沉思。
“三千年前我为了复仇与冥界签订契约,而你为了守护冥界之门甘愿粉身碎骨。那时的你还只是个灵魂,散落凡世后过了很多年才重新聚集,逐渐以人类的身份拥有生命。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我一直被冥界控制,而摩斯其实就是冥神。他要求我和他一起统治世界,掌管人类的命运。为了维护世界的秩序我们一直在扮演着命运主宰者的角色,与他征战世界各地,以我们的方式掌控着所谓的秩序。但我其实另有目的,那就是寻找你。为了找到你我走遍了世界的每一个角落,但那些年的你还只是普通的人类,不断经历生老病死,每次转世都会降生在不同的地方,让我无迹可寻。
1783年6月8日,冰岛的拉基火山爆发了大规模的喷发。剧烈的地质运动将整座山脉撕裂开来,喷发一直持续至1784年2月初,被认为是有史以来地球上最大的熔岩喷发。那次史无前例的火山爆发夺走了五分之一冰岛人的生命,地下的岩浆从一百多个火山口喷涌而出,滚滚流淌了近一百公里,将沿途几十个村庄全部夷为平地。那次岩浆喷发足足持续了八个月,喷射了无数的炽热熔岩,还携带者大量的有毒气体和火山灰。这些毒气在空中形成了含有火山灰的云层,不久后便下起了毒雨,污染了全岛的土壤和农作物,使得粮食严重减产,引发了大饥.荒。所有人都面临饥饿的威胁,整个国家陷入了一片混乱。这次灾难使得全冰岛四分之三的羊和一半以上的牲畜死亡,饿死了将近一万人!不过,这还不是那次火山爆发最可怕的一面。无数的有毒气体很快蔓延至整个欧洲,在天空久久挥散不去,隔绝了太阳的热量,导致全球气温骤降。1783-1784年的冬天异常寒冷,即使到了春季也不见回暖。严寒使得粮食歉收,欧洲各国都出现了食物短缺。灾难引发的饥荒使得欧洲各国民不聊生、暴动频发。
18世纪末的一天,我们在法国巴黎亲眼目睹了一场声势浩大的人民起义,没错,就是攻占巴士底狱!
巴士底狱是一座非常坚固的要塞,始建于14世纪,建成初期作为军事城堡投入使用,目的是防御百年战争(Hundred Years' War,是1337年至1453年期间,发生在金雀花王朝治下的英格兰王国和瓦卢瓦王朝治下的法兰西王国之间,针对法国统治权的战争)中英国人的进攻,因此巴士底狱就建在巴黎城门前。后来巴黎市区不断扩大,巴士底要塞成了巴黎市区东部的建筑,失去了防御外敌的作用,因此于14世纪末被改为王室监狱,专门关押政治犯。巴士底要塞于是成为法国专制王朝的象征,也就有了后来“巴士底狱”的名字。文学家伏尔泰就曾被关押于此。18世纪末,巴士底狱是控制巴黎的制高点,自亨利四世后,法国国王在巴士底狱驻扎了大量军队,专门关押政治犯。
巴士底狱一度被视为是一座固若金汤的城堡,有8座高约100英尺的塔楼,塔楼间由高24米宽3米的城墙连接,围墙很厚,城墙上还配有15门重炮,里面有个军火库,装有几百桶火药和无数炮弹。城堡四周被一道宽26米深8米的壕沟环绕,只有一个吊桥与外界连接。它居高临下,俯视着整个巴黎,活像一头伏在地上的怪兽,虎视眈眈地在那里随时准备扑上来,吞掉每一个胆敢反对封建专制的人。巴士底狱成了法国专制王朝的象征。多少年来,人们像痛恨封建制度一样痛恨这座万恶的巴士底狱。许多人都梦想有一天把它推倒,他们在等待时机。
18世纪后期,法国国王为了满足穷奢极欲的生活,就用尽一切办法拼命向人民搜刮钱财,以维持国家的财政。人民的怨气越来越大,巴黎市内的治安也越来越乱,酝酿很久的一场大革命就这样爆发了。
1789年7月13日这一天,暴乱的人群攻占了一个又一个的阵地。到了14日清晨,人民就夺取了整个巴黎。最后只剩下巴士底狱还在国王军队手里。愤怒的巴黎市民,成千上万地向巴士底狱奔去。他们有的拿着火枪,有的握着长矛,有的手举斧头,人们呐喊着,不约而同地从四面八方涌向巴黎的最后一座封建堡垒,像大海的怒涛一样涌向巴士底监狱。起义群众得到消息,在荣誉军人院有大批的武器装备,于是人群立即涌向荣军院,找到了约2.8万支步枪、和有12门火炮,更多的人则是抄起手边的锄头、长矛、刀剑。与此同时,巴士底狱的大炮对准了圣安东区的工人聚集地,群众听到消息,高喊着口号,浩浩荡荡地向巴士底狱杀去。那场人类历史上最壮烈的人民起义中,有近一千人参加了攻占巴士底狱,其中最年长者为72岁,最年幼者仅8岁。
当时,虽然只有82名法国老兵和32名瑞士籍雇佣军,但这座建筑非常坚固,并没那么容易攻下来。防守要塞的军队开始从城堡顶部、窗户里以及塔楼上用枪支和大炮向起义者开火。冲在前面的起义群众被暴风雨般的火力压住,无法接近巴士底狱,大家就从周围的街垒向巴士底狱还击。他们没有大炮,只有从各处寻来的一些旧炮,甚至几百年前铸造的长满铁锈的古炮也加入了战斗行列。他们没有炮手,只有一些自告奋勇的人出来开炮,这些古炮和旧炮在被战斗激发起昂扬情绪的起义者手里,终于发出了轰鸣。一排排炮弹撞击在监狱墙上,打得烟雾弥漫,砖屑纷飞。可是因为围墙太厚,还是无法攻破,而起义者已经伤亡惨重。一个小时过去了,战斗没有什么进展,围攻巴士底狱的民众却越来越多。人们十分着急,有的人干脆拿着两个火把,勇敢地冲到拱门前,在要塞的外围燃起熊熊大火,可是对于要塞和塔楼还是毫无办法。
有人建议用磷和松脂混在一起,烧毁敌人的大炮。但是炮位太高,在城墙下根本无法触及。起义者需要真正的大炮和真正的炮手。两个多小时以后,一门威力巨大的火炮被拉来了,有经验的炮手也找到了。大炮发出了怒吼,猛烈的炮火射向巴士底狱,坚固的围墙轰然塌陷。守卫的士兵眼看大势已去,终于举起白旗投降。吊桥徐徐放下,起义群众冒着另一部分拒降的守军射来的弹雨,高喊着冲了进去,将这座象征着封建压迫的巴士底狱彻底摧毁。
那次起义让我看到了人类力量的强大,他们不应该被统治、被奴役,成为任由摆布的棋子,他们有能力掌握自己的命运。所以从那一天起,我就离开了冥神,不再为他效力。他不允许我的背叛,从而将我送入冥界,禁闭其中不得离开。
我只有一个办法重新回到阳界,那就是像其他灵魂一样转世。但以转世的方式重返阳界,我只能成为普通的人类,所以我以人类的身份降生在当时的瑞典王国,出生在斯德哥尔摩的一个普通渔夫家庭。18世纪末19世纪初,我一直在波罗的海漂泊,一是为了维持生计,更主要是为了寻找你。那些年我走遍了波罗的海沿岸的每个国家,却都没有找寻到你的踪迹。后来我才知道,那时你是挪威王国的公主。1814年挪威被丹麦割让给瑞典,你以挪威公主的身份远嫁芬兰,马车途经瑞典的时候在斯堪的纳维亚山脉遭遇雪崩,一行人全部葬身雪山。而在那之前,我已在海上遭遇风暴葬身海底。
后来我出生在立陶宛,那是1812年,恰逢拿破仑的军队入侵俄国,而整个立陶宛被俄国吞并。那时我的父亲是个画家,因此我从小学习绘画,长大以后去过很多地方写生。这一次虽然历尽波折但我终于找到了你,你那次出生在基辅地区,家世显赫,从小亦是多才多艺。那时你的名字是斯维特兰娜(Svetlana),我们在第聂伯河畔相遇,并有过一段时间的短暂相处。但我还未来得及向你说明我们的身世,你便被冒充俄罗斯帝国的公主远嫁奥地利。到而我也在1830年参加了立陶宛人民加入的波兰起义。你之前看到的那本俄文日记就是我在那个时候写下的。你的离开让我痛不欲生,但当时的我还只是个普通人类,没有能力对抗命运。生性刚烈的你在抵达维也纳皇宫的当晚刎颈自尽,不久后我也在那场起义中死去。
再一次转世的时候我恢复了一点神力,但这也导致了我很快被冥神追踪。那一次我出生在奥地利北部地区,是一个公国的王子。Rigel就是我那时候的名字。我利用残存的记忆找回了前世的日记,并妥善保存在自己身边,以便能尽快找到你。我以王子的身份巡游全国各地,最终在阿尔卑斯山脚下找到了你。你当时是一个山地牧民的女儿,自幼善骑行,米娅(Mia)就是你那时候的名字。那一次我们刚相遇不久就被冥神发现踪迹,为了躲避他的追踪我打算带你逃往巴伐利亚,但在翻过阿尔卑斯山的时候你不幸遇难。恰逢此时普奥战争(1866年)爆发,我只能回国带领军队抵御外敌。但那次战争仍然以奥地利的失败告终,我的王国被强大的普鲁士吞并。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冥神的安排,他无数次安排我卷入战争的厄运,为的就是将我逼入绝境,从而夺取我手中的残片。那是我最初身为冥界成员时随身携带的宝剑残片,那支宝剑便是能开启冥界之门的钥匙。为了不让残片落入他的手中,我在走投无路之时选择投身火海,随我的国家一同灭亡。
随后我出生在丹麦。那时丹麦的社会正在经历变革,在法国、德国等欧洲国家****的影响下,立宪会议颁布了宪法,废除君主专制政体,改行君主立宪制,并实行有财产限制的普选制。我出生那年代表富农阶级利益的左翼党成立。次年丹麦社会民主党成立,并在全国各地建立起工会组织。我父亲当时就是****的积极人士,所以从小对我的思想教育非常严厉。但我对政治不感兴趣,就离开家游学各地。后来我在荷兰沿海地区寻找到了你的踪迹,你却早已离开故土去了英国。那一次你出生在荷兰一户普通的农民家里,因赖以生存的农田被海水吞噬,不得已全家漂洋过海流亡到英国。艰苦的生活导致父母在你很小的时候便因病去世,只有十几岁的你被卖到伦敦做童工,也就是那个时候你进入了克罗斯温,并抓住机遇经过自己的努力成为剧院里的一名演员。我从荷兰前往英国继续追寻你的踪迹,那时的你已经小有名气,所以我很快便得知你的栖身之地,并以编剧的身份进驻克罗斯温。但很快也成为一名演员。你的本名叫纳撒尼尔(Nathaniel),艺名就是你后来知道的安娜贝丝(Annabeth)。”
克洛伊听到这里不由一惊:“原来安娜贝丝是我的前世!”
“正是。”米塞洛斯说,“后面的事情你就知道了,我们很快便再次遭遇冥神,他像摆布棋子一样玩弄我们的命运,以克罗斯温内所有人的生命为要挟,迫使我们上演他安排的戏剧《特兰西瓦尼亚》,并有意在剧中安插与我们前世有关的情节,试图唤醒你曾身为米娅的记忆。而他也专门为我安排了一部戏剧,剧中我的名字是奥莱恩(Orion),暗指猎户座,你在剧中的名字是阿尔特弥斯(Artemis),暗指狩猎女神。在古希腊神话中,阿尔特弥斯在一次狩猎中被太阳神施计误杀了自己深爱的奥莱恩,冥神将这一悲剧安排到我们的身上,在一次舞台表演中派人将道具弓箭换成锋利的真箭,让你亲手杀死了我。从那之后你痛不欲生,陷入了几近崩溃的边缘,最终在克罗斯温剧院高高的楼顶坠楼身亡。但冥神并未就此放过我们,而是变本加厉让我们的命运更加悲惨。因此当你再次在英国德文郡降生的时候,就被安排成了一个从小失去行动能力的残疾孩子。不仅如此,冥神还派与人签订卖魂契约的魔王巴贝雷斯(Balberith)纠缠你的家人让他们甘愿选择死去,并诱使你以出卖灵魂为代价恢复自己作为冥界成员的神力。为了让你想起前世的记忆他安排你再次进入克罗斯温,并不断向你暗示安娜贝丝的经历。为了保护你不受牵连,我原本打算暂不与你相认,以避免再次引起冥神的注意。因此我刻意将自己隐藏起来,但巴贝雷斯却暗中安排我们见面,也就是在文海之家书店的那次相遇。那时,我的名字叫……”
“伊戈尔!”克洛伊替他说出这个在自己心中埋藏已久的名字,霎那间不禁眼含热泪。
米塞洛斯点点头,目光相遇间露出一丝微笑:“后面的一切你就都知道了,冥神的脚步紧随而至,并以剧作者的身份再次以剧本的形式安排我们的命运,所以就有了那场声势浩大的《安琪拉之歌》。他借此杀死了与你我有关的所有人,包括亦师亦友的雷德威尔。我们被迫再次分离,只留下你一个人。”
“但我并未就此放弃,”克洛伊说,“我追寻你每生每世的足迹走遍欧洲各地,这次换我寻找你!”
米塞洛斯点点头,稍微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作为惩罚冥神抹除了我的所有记忆,并安排我出生在二战时期混乱的波兰,成为一个受尽迫害的犹太人,并几乎失去了听力。我的家人被纳粹军迫害致死,之后的十几年我一直独自流浪,直到命运的绳索冥冥之中再次安排我们靠近。但这一次,我绝不会再成为任人宰割的羔羊。经过这么多年的轮回转世,我早已恢复了之前的神力,但普通人类的身份让我丧失了所有记忆,神力也随之被封印。但我们毕竟是冥界成员,到了一定的程度,以凡人之身死去的我们便可以直接已冥界成员的身份苏醒,得以重生的同时恢复所有记忆。”
“但是还有一点我不太明白,”克洛伊思索了一下,然后问,“你在英国伦敦去世的世间是1920年,为什么到了30年代才再次转世出生在波兰克拉科夫?中间的10年你去了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