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洛伊打算回公寓收拾东西离开,却不料在楼下遇到了自己的老熟人。
“我记得你说过住在这里,”弗拉迪米尔说,“你再不来的话我就要自己去了!”
“去哪儿?”克洛伊问,“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斯拉科夫·斯提马科先生,之前在我家面包作坊里帮忙的老伙计,你还记得吗?”
“当然,”克洛伊说,“他怎么了?”
“他很好,而且,他的意识逐渐恢复了,甚至可以开口说话!是她妻子托人来告诉我的!”
“真的?”克洛伊显然很高兴,这意味着,他可以说出几年前目睹的情景,幸运的话,说不能还能记得凶手的样子!
“我现在就去他家,你一起来吗?”
“现在就去吗?”克洛伊问,“会不会太晚了?”
“没关系,斯提马科夫妇一定也很想见我们。”弗拉迪米尔说,“真庆幸你还没走!”
“正准备离开,”克洛伊说,“幸亏你来得及时!”
他们步行走到斯拉科夫·斯提马科家房门前的时候,天色已经黑透,屋内亮着灯,房顶炊烟袅袅。
“你们总算来了,”为他们开门的斯提马科夫人一上来就热情地说,“他从今天早晨开始一直就很精神,所以我赶紧叫人去喊你们。他已经昏傻了好几年,今天一醒来就开始不停地说话,而且像只狼一样食欲旺盛。感谢上帝!不过我怕他累着,所以下午出门买菜的时候就劝他睡一觉歇会儿!我买了新鲜的牛肉,已经炖得差不多了,你们可一定要留下来吃饭!”
“我们来会不会打扰他休息?”弗拉迪米尔问。
“天哪,他都已经休息好几年了!”斯提马科夫人用浓重的塞尔维亚口音说,“你们快去陪他说说话吧!”说完高兴地钻进厨房继续做饭了。
弗拉迪米尔也很兴奋,他笑着径直朝斯拉科夫的房间走去。原本应该跟在后面的克洛伊此时却显得有些迟疑,因为自从走进这座房子,她就似乎有种奇怪的感觉,却说不出那是什么。于是当弗拉迪米尔伸手准备推开屋门的时候,她下意识地上前制止住,然后走到他身边,自己轻轻推开了房门。
看到屋内情景的弗拉迪米尔震惊不已,一个箭步就冲了进去。他用最快的速度来到床边,床上的斯拉科夫·斯提马科已经面无血色、双目紧闭,看上去似乎已经没有生命的气息。
克洛伊怔在门口,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但她却马上猜到了这是怎么回事。很显然,这个可怜的老头即使神志不清,这几年也一直被监视。一旦恢复了意识,便是他的死期!
克洛伊非常懊悔自己没能提前想到这一点,但她更没想到的是,“它们”的势力已经无处不在,甚至城市角落里一个微不足道的普通百姓,也在他们的掌控之中!震惊之余,她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是快步走到弗拉迪米尔身边,低声对他说:“先不要声张,给我一分钟!”
弗拉迪米尔显然还没从突然的悲痛中缓过神来,但大概已经知道了她想做什么,于是默默地站起身来,看着克洛伊在斯拉科夫的床边坐下,伸出一只手按住他已经冰冷的额头,然后闭上眼睛。由于斯拉科夫已经去世,所以即使克洛伊倾尽全力,看到的影像也非常模糊,就像被霉斑污损的底片,漆黑且斑驳,如同走进一间没有光线的昏暗房间。她看到斯拉科夫的屋门被缓缓推开,一个枯瘦如柴的“鬼影”闪了进来,但看不清样子,因为画面就像被黑色的水墨层层浸染,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那“鬼影”走入房门便直奔受害者的面前,斯拉科夫甚至还没意识到来者的危险,却见“鬼影”突然迎面扑来,同时迅速抬起一只手,手中握着一支细而尖利的东西,猛地刺向受害者的颈侧,随即整个扑了上来。原本就很模糊的影像很快变得越来越昏暗,直至完全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此时斯拉科夫的妻子娜塔莉亚似乎觉察到了异常,突然从门外冲进来,不敢相信地又哭又喊。克洛伊睁开眼睛,离开死者身边的那一瞬间,她看到了斯拉克夫颈侧的伤口,即使他面色惨白,但伤口周围却有一块拇指大小的瘀血痕迹。女主人的哭喊和内心的沉痛并未阻断她的思考,片刻之间她已经猜到了死因。
转眼间夜色已深,弗拉迪米尔决定留下来陪着刚刚失去家人的娜塔莉亚,一是因为她刚刚经历了丧夫之痛,悲伤之余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二是她独自在家肯定也不安全。他们的儿子还没回来,说不定她会同样遭遇危险。
但克洛伊必须离开,因为她似乎已经猜到了凶手是谁,必须用最短的时间证实自己的想法。于是她匆匆告辞,带着不安的心情穿过城市,回到了自己租住的公寓。但她并没有回到自己的房间,而是径直走向对面敲响了邻居家的房门。开门的时间比她想象的要短,邻居似乎还没入睡。
不出所料,开门的正是谢尔盖·托斯莫夫先生,他似乎并未因这么晚还打扰自己有任何不满,而是像往常一样友好热情:“晚上好,克洛伊小姐,”他恭敬地笑着说,“这么晚了,请问您有何贵干?”
“非常抱歉打扰您,托斯莫夫先生,”克洛伊说,“请问您的儿子在家吗?”
“迪米特里?”托斯莫夫先生说,“他去上班了还没回来。您找他有什么事吗?”
“请恕我冒昧,”克洛伊说,“我可否问一下,他平时都回来这么晚吗?还是……”
“他的工作晚上会比较忙,因为要为入住的客人安排房间。请问有什么可以效劳的吗?”
克洛伊的心绪非常乱,但她又不想对邻居暴露其中的原因。而且从刚才开始说话的时候,她似乎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可又不清楚那是什么,所以只能强作镇定地搪塞过去。
就在她想着找个什么理由装作没事的时候,楼梯上却传来了脚步声。克洛伊心中不由一惊,略微警觉地看向楼梯,果然看见迪米特里从楼下走来,脚步略显疲惫,抬头看到她现在自己家门外,脸上突然露出了笑容。
“嗨!”他高兴地打招呼,“这么晚了你还站在我家门口,应该是想为今天的不辞而别道歉吧!我忙着工作一抬头就发现你不见了,也不说一声!”
“我有点事所以当即就离开了,”克洛伊故作镇定地试探,“你今天的工作怎么样?”
“简直是忙到四脚朝天!原本以为一座规模不大的酒店应该不会很忙,可谁能想到会有那么多的事情,而且那些客人……”迪米特里绘声绘色地说着的同时,克洛伊脑子里一直盘算着他是不是在为自己编纂借口。而且从刚才就开始萌生的的奇怪感觉还在困扰着她,却说不清究竟为何。
“迪米特里,无论如何不能埋怨客人。”托斯莫夫先生听到儿子的话当即反驳说,“顾客是上帝,做好服务是你的职责!”
“我知道,爸爸,况且我非常喜欢这份工作!”
听着父子俩之间来回的对话,克洛伊似乎觉得无所适从,他们看起来完全就是很正常的邻家父子,恍惚间克洛伊开始考虑自己是不是想错了,但那种异样的感觉却仍在牵动着她。
“对不起,克洛伊小姐,”托斯莫夫先生似乎突然想到旁边还有个邻居,“我儿子回来了,请问您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不,没有,托斯莫夫先生,”克洛伊微微摇头,“我就是想问问您儿子第一天工作怎样,抱歉这么晚了还打扰您!”
“没关系的,克洛伊小姐,谢谢您对我儿子的关心!”托斯莫夫先生说这话的时候一脸真诚毫不恭维,迪米特里也说:“还不错,很有成就感!可否邀请你哪天再光临我们的酒店?”
“谢谢,”克洛伊说着,一边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门。证实自己的猜测之前她不想过于暴露自己的心事,尤其此时父子俩都在。“晚安!”
回到自己租住的房间,克洛伊的心情愈发沉重,就连Honza的热情迎接也无法让她的情绪有所缓解。克洛伊略显敷衍地摸了摸它毛茸茸的头,然后在房间里找了点东西喂它。被丢下一天的Honza显然是饿了,大口衔住主人手中的食物狼吞虎咽。克洛伊看着它进食时露出的尖利犬牙,脑子里白光一闪,突然想到了自己刚才发觉的异常究竟是什么——她刚才与邻居对话的时候其实就已经发现,但由于心事重重所以一时没反应过来——谢尔盖·托斯莫夫先生嘴里的金属牙齿突然不见了,而平日里他每次笑着说话的时候这颗亮闪闪的牙齿都特别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