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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 幻影之城(十二)

维克多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将妻子西蒙娜生前写的那个故事从头到尾读了一遍。之前因为忙于生计,加之认为西蒙娜之所以会写作完全是为了排遣失明的苦闷,而且后来几乎走火入魔,所以他始终不太赞同自己的妻子沉迷写作,也就一直没认真读过她写的文字。如今用心去看,发现西蒙娜确实对此投入了深厚的感情,这份情感当然源自于她对布拉格深深的爱,以及对生活深深的热爱。但是越往后看,越发现似乎有其他的东西掺杂其中,仿佛是一种……

使命。对,使命!仿佛冥冥之中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指引西蒙娜在失明的情况下撰写如此洋洋洒洒的史诗故事!

是神力,还是诅咒?

带着这样的疑问维克多一口气将手稿全部读完,不料看到最后确有意外发现——写下最后几段文字的似乎另有其人!虽然笔迹模仿西蒙娜写得很工整,但运笔和文风截然不同!

维克多仔细看了一下,最后的那段文字与其说是结尾,却更像是整篇故事的注解。其中写到,古战神帕拉加斯每次转世,起初都会丧失前世的记忆,他每次都会以普通人的身份降生在这个世上,也会经历凡人的悲欢离合、灾难疾病,每生每世,他都要在经历了苦难之后,才能想起自己一直以来的使命——寻找灵魂的碎片。而且在这期间,还会不断有人阻止他完成自己的使命。因为,一旦他集齐了灵魂的碎片,一旦他拥有了完整的灵魂,他就可以掌控冥界的大门、乃至掌控生死,甚至连冥神也无法与之抗衡!因为,帕拉加斯最初的身份就是死神,而他的宝剑,就是当初用来打开冥界之门的神器。因此,那把宝剑很有可能就是黑暗势力几千年来竞相争夺的圣物!它们企图用神剑重新打开冥界之门,以使冥神继续得到源源不断的献祭,得以统领冥界!

如今,死神即将苏醒,他将再也无需转世,而是直接以神的身份降临于世,用他凝聚了无穷神力的宝剑,用他历经千年最终聚集的完整灵魂,与黑暗势力决一死战,继续行驶自己作为冥界之门守护者的使命!

读完了手稿中所有的文字,维克多既震惊又觉得不可思议。如果这只是续写西蒙娜的故事,那应该也是虚构的。但结合自己从小到大的奇异经历,维克多似乎也开始相信鬼神的存在。结合海内克之前给他讲过的那些鬼神传说——手稿的结尾段落无疑是他写的——何况海内克具有家族遗传的通灵能力,而且,说不定正是这种与生俱来的能力,使得他能感受到帕拉加斯的灵魂,也能频繁接触到那些可怕的黑暗势力,得以对其有所了解。

那这一切就都能对上号了。海内克之所以从小被人排斥、遭人避忌,一定跟他与生俱来的通灵能力有关,而他的母亲之所以早年离世,一定也是因为家族的异能招致黑暗势力的记恨,抑或——维克多突然想到了一个更惊人的可能——他的族人千百年来一直在帮助帕拉加斯,与众多的黑暗势力对抗!他们的祖先之所以隐居山林,定是为了躲避它们的追踪!

这些年海内克有意避开自己,甚至他不远千里来布拉格也不肯与自己相认,定是担心黑暗势力的魔爪会循迹而至!但他一直在默默地保护自己的朋友,哪怕最终付出生命!维克多难以想象这些年他是如何带着秘密孤军奋战,忍受孤独的同时,无时无刻不面临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危险与恐惧!不,他应该不会惧怕,因为他的身份是通灵者,是安魂师,应该不会惧怕死亡,甚至可以泰然处之!但是反观自己,从小到大被死亡的恐惧折磨成了一具战栗的傀儡,任其摆布却毫无反抗之力!

而这,只会促使饱食的恶魔愈加猖狂!

“你们利用我的痛苦与悲愤为武器,反过来变本加厉地残害世人!”维克多已经认清了恶魔的本质!他愤怒地将自己曾经在恶魔的驱使下画的那些素描涂鸦举到煤油灯的火焰之上,看着自己曾经用血泪画下的一张张摄魂魔咒,一怒之下将其全部焚烧殆尽!他将燃烧的素描本拿在手里,直等火焰几乎灼伤了他的手指,才放开本子,任其坠落在地板上,烧成一团灰烬!那一刻维克多如释重负,忍住泪水的同时,嘴角甚至浮出一丝得胜的微笑。然而就在此时,惊异的一幕却发生了——原本即将燃尽熄灭的火苗,突然腾起一团巨大的火焰,像是被人浇了油一样,一窜老高。维克多大吃一惊,身子本能地快速后退,睁大眼睛看着眼前诡异的一幕。只见地板上的火势继续扩大,熊熊的火焰已经攀升了一人多高,然而更令人惊异的是,升腾的火焰居然开始变幻形状,逐渐聚集成人形!

维克多起初惊惧不已,但想到迟早要做个了解,也就不再惧怕,而是尽力稳定自己的心绪,定睛审视它究竟为何方神圣!但见眼前的人形形成之后,身上的火焰逐渐退去,呈现在维克多眼前的,凛然是一个高大的男子影像。维克多知道它是谁。它就是曾经出现在自己最脆弱之时的那只黑影,那个伴随了自己无数个最痛苦黑夜的恶魔,终于展现出本来的面貌,看上去竟与常人无异,但身上却弥漫着类似于灰烬的死亡气息,眼睛散发着像猫眼一样明亮而诡异的光芒,脸色惨白,目光冰冷。“你终于还是反抗了!”面前的人冷冷地盯着他说。

“我从一开始就不该做你的奴隶!”维克多毫不畏惧地说。

“你的确是个很糟糕的奴隶,”那人说,声音如同地底迸出的岩浆般雄厚却低沉,“你不仅没有从Rabsztyn城堡带回我想要的灵魂,还有意躲避了我这么多年!你以为能逃脱得掉吗?”

“我知道不能。”维克多镇定地看着他说,“所以我不会再逃了,也不会再任你摆布!”

“你知道自己是在跟谁说话吗?”

“谁都无所谓,”维克多毫无畏惧,“你已经让我失去了所有一切,没有什么再可畏惧的!”

“是我给了你超乎常人的能力!”

“那能力却让我成为你的帮凶,害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维克多愤怒却异常平静地说,“只要他们的灵魂无法安息,我就永世与你为敌!”

“你只是个一无是处的人类,”那人轻蔑地说,“你以为你能与我抗衡吗?”

“当然不能,”维克多也毫不示弱地露出不屑的微笑,“但很快就会有人来降伏你!如若我能助其一臂之力,将不惜任何代价!”

这句话终于惹怒了面前这个故作绅士的恶魔,只见他怒吼一声,眼中瞬间燃起骇人的火焰,愤怒地朝维克多扑来,伸手一把猛掐住维克多的脖子,用力将其推到窗边。维克多的头肩一下撞碎了窗玻璃,后背抵在破碎的窗框上,肩膀以上都被推出了窗外!

“你胆敢与我作对,我就让你生不如死!”那人死死掐住维克多的脖子,使得他根本喘不上气来。但他依然毫不妥协,反而继续得意地笑着,即使已被撞得头破血流。

“悉听……尊便……”维克多奋力从嗓子里挤出几个字,哪怕脖子几乎将要被折断!

“什么?”那人没听清他垂死挣扎之中说的是什么,却加大了手中的力度,不惜置他于死地!

就当维克多即将窒息的时候,他突然用最后一丝力气,抬手掰下窗框上一块尖利的玻璃碎片,拼尽全力刺向对方的手背!这一刺的力道太大了,玻璃竟然穿过对方的指缝插进了他自己的脖子里!随着对手发出一声愤怒的叫喊,维克多顿时也感到颈部一阵刺痛,鲜血顿时透过对方的指缝溢出,染红了恶魔的手指!其中当然也包括恶魔的鲜血!

只见面前的恶魔身上顿时燃起一团炽热的火焰,熊熊燃烧如同地狱之火,但火光转眼即逝,恶魔的身体也随之消失得无影无踪。维克多从窗台上跌落在地,一边大口喘气,一边用力按住自己的伤口。

他知道不能现在就死,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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