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里我不由地就觉得纳闷儿,他说的这事儿也太蹊跷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不说清楚呢?袭击他们的到底是什么,他们受了那么大的惊吓为什么却保持沉默?
一连窜的问题在我的脑子里冒了出来,以至于越想就越觉得这封信里的内容极不可信。可是我已经太累了,夜色已深,频频袭来的困意已经让我没有精力再去多想。熄灭了煤油灯,我顺势就躺在了床上。
“少了一个人。”我突然想到了这句话。到底是谁引发了那次事故?
第二天早上起来我依旧是昏昏沉沉,似乎昨晚的睡眠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仍然困得要命。不过还好没起晚。天色已经发亮,时间却还很早。其实天色亮是因为下雪了,下了一夜的大雪,我推开门看的时候积雪已经很厚了。我不由地就觉得苦恼,且不说今天外出工作会有多冷,光这积雪的厚度就足以令人咋舌。今天的送信之路肯定会异常艰难、状况百出。
苦恼归苦恼,不能因为天气恶劣就中止工作,“肝火旺先生”肯定会骂得我狗血淋头,而且该是我的工作早晚逃脱不掉。这样想着,我穿上毛衣和外套,用围巾将自己裹个严实,然后骑着车子出了门。
事实足以证明所有的想象都是小儿科。
当我艰难地蹬着脚踏车碾在半英尺厚的积雪上时,才知道什么叫做阻力。而当我无数次在路上频频跌倒时,才知道什么叫做摩擦力。这一路上我可谓是困难险阻、狼狈不堪,以至于自己都不敢把握今天能否将所有的信件送完。而且更让我感到懊恼的是,今天居然又有贝亚特丽斯的信。那个住在偏远山区的女孩子,我真盼着她能少给她的那个心上人写几封信,要知道我每隔几天就长途跋涉跑去给她送信有多辛苦!我真盼着她快点嫁人吧!
由于天气恶劣,我决定先将其他人的信件全部送完,最后再去乡下那个女孩子的家送,毕竟任重路远,我不想耽搁了其他人的信件。可是等我一路迎风冒雪地跑完了所有人家,天色也已经快黑了。我赶紧骑着车子往乡下赶,最后的一丝光亮却很快被黑暗吞噬,就像被施了魔法一样。我几乎是摸着黑一路前行,到达那个偏远村庄的时候,手脚都跌伤了,两只耳朵生疼,想必也已经冻伤了。我有一种冲动,我很想告诉那个女孩子,有时候、有的男人不值得她们如此付出。可是当我筋疲力尽地走到她家门口的时候,心中的怨气却突然烟消云散。
因为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即使天气如此恶劣,那个姑娘依旧痴痴地等在门口,在寒冷中翘首企盼。我走过去的时候,看到她就站在那里,只穿着一件单薄的毛衣,脸颊冻得通红,手和嘴唇已经发紫了。见我来了,她向前紧走两步,目光中尽是关切。
“你的信。”我从邮袋里拿出那封她期待已久的信件递给她,她先是迟疑了一下,然后伸手接过去,眼神中流露出一种感激,与隐藏不住的愧疚。
“辛苦你了,”她说,“进来暖和一下吧。”
我当时也想进门歇歇脚,可一想到“肝火旺先生”那火爆的脾气,不禁又打了退堂鼓。
“请进来吧,”她似乎看出了我的忧郁,说,“如果就让你这么走了,我会过意不去的。”
我不好推辞,再说也实在冻坏了、累坏了,就半推半就地跟在她后面走进屋里。
贝亚特丽斯住的是一件老式民房,狭小阴暗,但收拾得很干净。房内的地板一尘不染,餐具在火光的映衬下闪闪发亮,整间房子局促而整洁,不由给人一种温暖舒适的感觉。
“只有你一个人在家吗?”我发现房子里面很安静,就不由地问。
“坐吧。”贝亚特丽斯招呼我在火炉旁的椅子里坐下,为我端来一杯热水。她的脸庞在火光下散发出一种柔和的光晕,轮廓清晰而美丽。我接过水杯,发现她将那封信转手放在桌子上。
“好不容易盼到了来信,不打开看一看吗?”我问她。
贝亚特丽斯在我的斜对面坐下,伸手在壁炉前取暖,眼睛一直平静地看着火光。
“不着急看,”她说,“我知道里面写的是什么。”
我听了有些纳闷,可又不好多问,难道她总能事先预料到对方会写下什么样的内容?
可我还是忍不住说出了那句自己早就想说的话。或许怕太晚了就没有勇气说出口。
“你应该去找他。”我说,“与其这样远距离地苦恋,不如干脆就在一起吧……”
贝亚特丽斯抬起头来看着我。
“不,”她微笑着轻轻摇了摇头,“我恐怕还不确定。”
我一听这话就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既然不确定干嘛还要如此频繁地书信来往?
“你不确定他会不会娶你?”
“不,”贝亚特丽斯笑得有些凄美,“我不确定他是否会喜欢我。”
我几乎当场愣住了。
“可他一直在给你写信啊,”我说,“不喜欢你会这么频繁地给你写信吗?”
贝亚特丽斯低头莞尔,用手拂去了额前的几缕发丝。“其实,这些信都是我自己写的。”
我就更弄不明白了,自己写的?自己给自己写信?这听上去就有些不可思议!我突然就上来了一阵无名火,可又不好发作,心说你到底想干什么啊?闲着无聊折腾我们吗?
“这些信都是我写给自己心上人的,”贝亚特丽斯说这话的时候似乎刻意回避着我的目光,眼睛一直看着炉膛里的火苗,“可是直到今天他一封都没有看过。”说着她从椅子上站起来,转身走开,回来的时候手里已经多了一打厚厚的信件,整齐地码在一起,全都没有拆开过。
“你都拿走吧,拿回去看,然后告诉我,我应不应该和他在一起。”
“这……这样不好吧……”我本能地推脱着,“我不能看别人的信。”
“拿去吧,”贝亚特丽斯说,“这些信都是我写给心上人的。你就是我的心上人。”
那天晚上我走回家的时候还有些懵懵懂懂。我怎么就成了她的心上人呢?我只是个邮递员啊,而且每隔几天都会有人给她寄信的。第一个冒出来的想法是,她想拿我当挡箭牌。她或许不喜欢那个频频给他写信的人,就将所有信件全部推到我这里。可是一想到她翘首企盼的样子,每次送信都会准时在门外等候,那种神情分明是在盼着书信的到来,而并非厌恶。
回到家里,我点亮煤油灯,将那一摞厚厚的信件放在桌子上,然后坐在那里发呆。
面对从天而降的眷顾我几乎已经不知所措。呆坐了不知多长时间,我似乎才下定决心去拆开那些信封。十几封字迹娟秀的书信,将一名妙龄少女的懵懂情愫娓娓道来。
原来,她几个月前收到一封家书的时候就见到过我,用她的话说就是,从此念念不忘。她虽然住在乡下,但经常会来城里买东西或者打短工,她会利用每次进城的机会,将提前写好的书信带去城里然后找个邮箱给自己寄回去,为的就是能多见我几面,哪怕是路途艰辛。
十几封信,我一直看到半夜。看完之后,竟然有种说不出的惊讶。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孩子,竟能只为一面之缘就对一个人念念不忘,默默地写了十几封信,只为有一天能够表白。
而我此时所能感觉到的,似乎并没有欣喜,只有种突如其来的迷茫,不知该如何是好。
因为上帝从未眷顾过我,从来就没有。他只擅长并热衷夺走我身边最珍贵的东西,包括我的父亲母亲。那场战争夺走了我的一切,命运之神在我面前总是扮演者掠夺者的角色。
以至于当爱情来临的时候,我却想到了退缩。因为命运之神不会同意我身边有人相伴。
我将所有信纸放回信封码齐捆好,不由地叹了口气。灯光熄灭之前我就已经谢了决定,今生绝不可以再见到她。
第二天我就去邮局辞去了工作,临走之前将所有的信件打包,写上了贝亚特丽斯的地址。
“肝火旺先生”表现出了极其少有的惆怅,表面上却是一副火冒三丈的面孔,就像骂一个忘恩负义的小人一样把我从头到尾骂了一遍,然后摆摆手让我快滚。
我站在原地没动,雷蒙德·多洛辛斯基张口又想骂我什么的时候,我所做的却是迈步走过去,伸手抱住了他。他像一个孩子似地突然就哭了起来,边哭还边骂我没良心。
当天晚上,我找了家简陋的廉价旅馆住下,那是个几乎快要倒闭的偏僻地方,冷清到了几点,而这种地方正是我想要的,清静,没有人打扰。因为我需要静下心来将手稿看完。
然而就在我将它再次打开的时候,故事却向着一个更加不可思议的方向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