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羽,是洹水两岸最具传奇色彩的一个部族。关于锦羽的传说很多也很美。锦羽的女人美,锦羽的山水美,锦羽的家园更是美轮美奂。
上古传说,锦羽族是七彩凤凰的后裔,所以锦羽族的家园,既不在地面,也不在天空,而是一颗介于天地之间的万年万丈的雪松。这颗雪松树,万人无法合抱,最高处的树冠直抵万丈高的锦羽雪线。
如此,锦羽族人,既不农耕桑植,也不逐草放牧,然而锦羽族人的富足,却令洹水两岸的所有部族的人们瞠目又咋舌……锦羽女人织就的七彩锦缎,价值堪比黄金。
所以,锦羽女人,她们想买什么,买就是了;她们想换什么,换就是了……自然包括男人或者老公。
锦羽女王飞锦,是洹水两岸四大部族,人们心目中的精神寄托和象征。飞锦从不过问部族之间的纠葛与战争,甚至绝大多数人,连一睹飞锦女王尊容的机会都没有,但“至美至善,至纯至臻”八个字,却无不敬畏,无不叹服。
真真假假,咋咋呼呼,说到底飞锦也还是女人,而且是一位有着两个女儿的伟大母亲。
当一个女人,尤其是一位母亲,用感慨激昂的语调,冠冕堂皇的论据,高瞻远瞩的格局,非常迫切地,想说服你一件事情的时候,当心!慎重!三思!——她总是包藏着最庸俗不堪的心机。
飞锦的心机,简直不要叫心机,更准确点儿讲,应该叫“一盘很大很大的棋”……飞锦只有十二岁,蓬头垢面,鼻涕邋遢,跟着蚩庐,连疆,归泱他们“十年贱履”的时候,便考虑到她飞锦自己儿女的婚配,绝不能有任何瑕疵。
既不能跟一条小鳄鱼的子嗣,更不能跟一只小猿猴的子嗣,产生任何血脉联系。令飞锦苦恼不已的是,小鳄鱼也好,小猿猴也罢,这俩货却在不远的将来,必然称王称霸呀——办法只有一个,改良他们子嗣的血脉!
飞锦对此并无把握,只是出于一个完美主义者的理想,抱着“试一下”的态度而已……飞锦,跟小鳄鱼和小猿猴,简直到了碎碎念的地步,“诶!你瞅瞅,你瞅瞅,咱们仨这副半人半兽的模样,吃尽苦头,说啥也不能让咱孩儿们,接茬受苦受罪!诶,对吧,连疆?诶,是吧,归泱?……你俩听我说啊,我知道一件特别特别神秘的事情……诶!神明告诉我的!”
成年后,飞锦对飞裳和飞曦的言传身教,则要直白露骨的多的多……“你俩啊,有的挑么?一个是血戎王者,一个是金矢至尊,有的拣么!……鳄也好,猿也罢,天赋异禀,苍天眷顾!再者,大家都是成年人,一夜换一生,哪个值?你俩自个儿琢磨去!”
当飞裳诞出俊美之连山的时候,飞锦心里的石头只落下一块儿,当飞曦诞出俊美之归藏的时候,飞锦心里的另一块石头才算落地——等锦巫把羽影的眼睛彻底治愈后,羽魅跟连山,羽影跟归藏,掉个儿也行啊,反正都是俊美之人类嘛!当妈的,真真儿没一天不操心的!
女王母亲,也有忙里偷闲的时候。每当羽魅、羽影姊妹俩随着锦巫读书习字的时候,飞锦总是一个人偷偷攀上锦羽雪线。
锦羽雪线的峭壁上,悬吊着一副别具匠心的秋千。这秋千是锦巫特意送给羽魅羽影姊妹俩的玩意儿,非常危险,自然也就非常刺激。
妹妹羽影是盲人,每次荡秋千的时候,羽影总是死死地搂着姐姐的腰际,然后才猛地荡下去……这副秋千的两条七彩锦绳,足足三百丈长!
每当姊妹俩从锦羽雪线的峭壁上荡下去,由两道白影儿,变成两个小白点儿的时候,生活在万丈雪松树上的锦羽族人,便会听到满坑满谷回荡着,羽魅那甜得耳朵根儿痒痒的欢笑声儿,羽影那吓得魂飞魄散真替她捏一把汗的尖叫声儿。
飞锦偶然间玩过一次后,便对这副雪线峭壁上的秋千彻底上瘾了。
飞锦肋生双翅,可以恣意翱翔天际,她的灵兽红翅鹰,更是一头挺拔俊美的巨型雄鹰。若说重温飞翔的感觉,要么自己展翅高飞,要么索性跨上红翅鹰,鹰击长空……怎么玩,似乎都比荡秋千来的惊险刺激。
可飞锦就是喜欢,把魂灵甩到身后的莫名感觉。从最高处的峭壁上纵身而下,千万不要闭上眼睛,头朝下,脚朝上,睁着眼,迎着风,屏住呼吸……眼角余光里,只有两幅图景,一侧是葱绿的瀑布,那是雪松的枝蔓;一侧是白色的雾霭,那是雪线的山体。
眼睛涩痛,鼻子发酸,快了,快了,但还没到那最爽的一刻,手心里攥着的七彩锦绳,开始紧绷起来,“砰”的一声,秋千刚一触底,便开始缓缓地向上滑翔攀升……飞锦猛一回首,自己的魂魄,就像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儿,飘飘然触底,正慢吞吞爬升,“我看见你了,飞锦!真的是你么,飞锦!是你,就给我招招手啊!”
那白晃晃的人影儿,不仅微笑招手,而且似乎加快了速度,急急地追赶秋千上的飞锦……一幅巨大的阴影,急袭而来,飞锦的盎然兴致,转瞬间荡然无存。
“你怎么又跟踪我!我不是交待过了么……不要跟着我!”飞锦虽显愠怒,却也并非真心斥责。
一个年轻爽朗的男声,低声回道,“我可没跟踪你,难道锦羽的天空,不是也是我的么?”
飞锦,朝那巨幅黑影,柔媚一笑道,“好吧,是你的,都是你的!……随我来!”话毕,飞锦摘掉白色锦羽斗篷,纵身跳下秋千。
一道银色闪电,直插奔腾不息的洹水;一支红黑相间的利箭,直追闪电而去……红翅鹰,快要追上飞锦的时候,朗笑道,“看咱俩谁的翅膀,掀起的浪花更大!”
飞锦嬉笑道,“我才不上当呢!七彩锦鳞翅,只要沾水便很难晾干,湿哒哒地贴着身子,睡觉的时候难受极了!谁跟你似的,悬崖峭壁,枝丫树梢儿,哪儿不能对付一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