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影早就察觉,羽魅跟灵兽梅花鹿之间龃龉不断,可她也不想引火烧身呀,那就只好再“烧”大熊猫一次。
“你!你!……你可是我的亲妹妹呀!怎么反倒帮她说话!”
羽影的话,的确有点儿窝心脚的意思,这下羽魅可真撑不住了,索性一吐为快吧,“好吧,没错!我是跟大熊猫说过,可压根儿没有嫌弃你梅花鹿的意思!……我羽魅,堂堂锦羽大公主!明人不说暗话!我就是喜欢威风凛凛,帅气英武的猛兽!……还有啊,我就纳了闷啦!我又没撵你走,重新换个灵兽,你梅花鹿也太!太!……”
“啊!啊!啊!……呜呜呜!羽魅要撵我走!……呜呜呜!没脸见人了呀!……呜呜呜!我不活了呀!……呜呜呜!不用你撵,我自个儿回家!”梅花鹿哭哭啼啼,闹个没完没了。
猝不及防地,一阵暖风袭来,把他们三个小家伙儿和一头肉圆子团团围住,包裹在红黑相间的羽翅里。一个纯净的男声,朗声道,“诶!谁欺负我们娇小玲珑,人见人爱的梅花鹿妹妹了!哭得这么伤心啊!……哦,我说呢!大熊猫经常在我面前,替梅花鹿打抱不平!是不是你?大公主殿下!”
红翅鹰话音刚落,羽影无可奈何地摸了摸大熊猫那硕大滚圆的脑袋,唉声道,“诶!怨不得人家出卖你!谁叫平素不积口德,到处发牢骚呢!活该啊你!”大熊猫丝毫没有动静,想必昨晚至少一斤的量。
“红鹰哥哥,连你也相信大熊猫的屁话么?一个酒蒙子,牢骚鬼的话,你也信!……呵呵!我真是服了你们了,我走!我躲着你们,还不成么!起开,起开!我不招惹你们,你们也别来烦我!”羽魅也哭了,猛一起身,羽影就趴在她怀里,下巴颏顺势磕到地板上,疼得也哭起来,羽魅扭脸就走头也不回。
羽影的嘴唇儿渗着点点血迹,红翅鹰恼火了,忽地一下,伸出巨大的爪子,轻轻地揪起羽魅的肩膀,不管羽魅如何吱哇乱叫,径自朝锦羽雪线的方向展翅而去。
当红翅鹰,把羽魅放下来的时候,谁也没料到的事情,羽魅竟咯咯大笑着,一头扎进红翅鹰怀里,嘻嘻道,“哈哈哈!终于把你盼来了,红鹰哥哥!平时,根本见不着你的人影儿!哈哈哈!”
“羽魅的嘴,骗人的鬼;羽魅的脸,附身的鬼!”大熊猫的点评里,一直都有后半句……羽影和梅花鹿,谁也不敢说出来罢了。
羽魅的脸儿,水嫩嫩的,喜盈盈的,美滋滋的,脑门儿顶着红翅鹰的胸脯,“蹭”地比羽影还要凶猛腻歪。
十四岁的羽魅,是一个微妙而危险的年纪……说她“微妙”,是因为好多事情,就跟仙人指路似的,蜻蜓点水,她当即灵犀相通;说她“危险”,是因为好多结论,她自有一套十头牛都拽不出来的逻辑。
羽魅自诩,再也没有比她更理解,红翅鹰的苦恼和困境的人了……据她长期观察,得出以下结论:
1.母亲与红翅鹰之间“隔阂”很深,且属于“不可调和”的那种囧境。
2.母亲飞锦,母仪洹水两岸,仅凭七彩锦鳞翅,足矣傲视群雄。
3.既然母亲无须灵兽,来装点门面,还不如把英武帅气的红翅鹰让给自己,辅佐现任的大公主,未来的接班人,提前进入状态。
4.母亲宅心仁厚,博爱万灵,且梅花鹿又是那么娇小可爱,灵犀剔透,喜静不喜动,正好终日卧在母亲跟前儿,替母亲消乏解闷,两厢情愿,善莫大焉!
“羽魅,灵兽跟人类的关系,从来都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你啊!总是这么执迷不悟!”沉吟良久后,红翅鹰语重心长道。
“我没‘想象’!也用不着‘想象’!因为我压根儿就明明白白!人类是人类,灵兽是灵兽……小的时候呢,大家是玩伴儿,长大后,那就看缘分喽,能走多远走多远,两厢情愿,互不亏欠!”
羽魅就这么在不知不觉中偷偷地长大了,不认为错,就不会轻易认错,红翅鹰一时语塞。
“那你知道,梅花鹿是怎么来到羽魅身边的么?”红翅鹰耐着性子,继续道。
“知道!知道的一清二楚!洹水两岸,凡有灵兽的人,都是上苍悯恤眷顾的人,于是指派灵兽,作为上苍的使者,护佑左右,直至终老……哎呀!红鹰哥哥,这些故事我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呀!”羽魅听出红翅鹰还是想劝她对梅花鹿回心转意,便愈发抵触起来。
“至今,我都忘不了,梅花鹿妈妈,嘴里叼着一个血肉模糊的肉团,从锦羽雪线一路狂奔,闯进锦羽王宫时的情景……飞锦就躺在产房里,尚未分娩,疼痛难忍,嗓子都喊破了,急得锦巫手足无措……梅花鹿妈妈,悄悄地顶开产房的门,轻轻地把嘴里叼着的肉团,放在飞锦枕边,又扭头用乞求的目光盯着锦巫,锦巫这才发现,一条血淋淋的脐带,依旧连着梅花鹿母女……”
“红鹰哥哥,不要说了呀!求你!我不想听!……”羽魅似乎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捂着耳朵,闭着眼睛。
“不!大公主殿下!我要说!……锦巫赶紧剪断脐带,帮母女俩包扎停当……梅花鹿妈妈走到飞锦身边,舔着飞锦的耳朵,又望了望那血肉模糊的肉团,低声耳语道,‘飞锦莫急!再忍忍!你女儿,一会儿就到!我把她留下来陪你女儿,全天下的妈妈只有一句……你们,莫要欺负她!’”
“可是!红鹰哥哥,我真的!真的!从没欺负过小梅花鹿呀!你们凭什么冤枉我!……你!羽影!该死的大熊猫!”羽魅泪眼婆娑,委屈至极。
红翅鹰并不理会羽魅的委屈,继续娓娓道来,“梅花鹿妈妈,离开的时候,眼睛忽而看看飞锦,忽而又看看锦巫,母亲心尖儿上的肉啊,就这么撂给了毫不相干的人……梅花鹿妈妈,最后一眼望着小梅花鹿,眼神里充满了无尽的哀怨与眷恋!小梅花鹿睁开眼睛,舔舐的第一个人是谁?是飞锦啊!她把飞锦,天然地认作了自己的妈妈!……她已然被抛弃了一次!难道,大公主殿下,还要再把她……”
“不!不!我绝不会抛弃梅花鹿的!绝不会的!……我错了!红鹰哥哥!我保证,保证再也不惹小梅花鹿生气了!再也不想换灵兽的事儿了!我保证!红鹰哥哥!”羽魅失声痛哭,想必,她也想到了自己和自己的妈妈。
红翅鹰默然无语,抻开羽翅,裹紧羽魅瑟缩不止的身子,她哭她悔,听之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