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里的宫女太监如往常一般按部就班地做着自己的本职工作,门口却站着一个女子在左右张望着。
她的装束和清月一样,一看到谢斯南,她便迎了上去。
这正是谢斯南的另一个贴身侍女沁月。
沁月虽然与谢斯南和清月差不多大,却更稳重些。前几日宫外递了消息进来,说她母亲病了,所以这两天被准了假回去探望母亲,今日才回来。
却不想刚一回来,她就听到了谢斯南和清月出去逛了的消息,因为谢斯南风寒初愈,便不觉有些着急,在殿里坐不住,索性就到门口来等着。
“小殿下,你和清月出去玩,身边也得再带个人啊,叫上些太监侍卫的,总比两个人出去好些。”
“若是想要人少些,好歹把小松子带上,他横竖会些功夫……”
甫一进门,沁月便拿过了沾着水的油纸伞,边收拾边道。
小松子听了,忙上前来,拍着胸脯说自己定能护主子周全。
“好姐姐,我就在皇宫里,里三层外三层的侍卫包的严严实实,哪有什么危险啊。”
“等我再多学些,说不定以后真遇上了危险,还是我保护你们呢。”
谢斯南瞧着小松子的样儿,笑着出声。
身边的沁月却是立刻连“呸”了三声。
“不能有危险!”
沁月看着谢斯南,一脸严肃,还拉着谢斯南的手硬要她摸了摸木头。
谢斯南嬉笑着,知道沁月是为了自己好,碰了碰殿内的榆木圈椅,连声道着下次一定带上人。
沁月一见这情形,便知这小主子必定不改,转而瞪了一眼旁边偷笑的清月,清月见状,立刻回瞪了一眼,还快速地做了个鬼脸,是一点也不怕这个小姐姐。沁月看到鬼脸,终是没有绷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我们想玩的更尽兴一点嘛,那些人跟着,浩浩荡荡的,便什么兴致也没有了。”谢斯南揽着沁月的手,让她宽心。
沁月向来是刀子嘴豆腐心,回回说她们的是沁月,最后宠着她们的也是沁月。
“绿豆糕,绿豆糕……”谢斯南摇着沁月的手,清月一听,也拉着沁月的衣角,附和着说:
“你走了才两天,我便想你了。”
“你们两个没良心的,哪是想我啊,就是想着我的绿豆糕。”
“那倒也不是,除了绿豆糕还有四喜乾果,枣泥山药丸,合意饼……”
清月掰着指头数着,甚至还不忘抬头看两眼沁月的脸色。
只见她伸手轻轻敲了清月的额头,佯装生气。
“哎呦呦,头疼,敲痛了,敲痛了,没有十块绿豆糕是不会好了。”清月捂着额头嚷嚷着。
“少来,我哪次少做了你的?”
一旁的谢斯南看着两人打闹,也扬起了嘴角,而后沁月便转身去了小厨房准备点心。
谢斯南喜欢吃甜食,沁月做点心的手艺是一等一的好,她做出的美食,总是让谢斯南赞不绝口。
更难得的是,沁月会做可口的药膳,这对不愿吃药的谢斯南来说,可以算得上是生病时的救世主了。
谢斯南让清月去给她打下手,自己斜坐在软席上,靠着软枕,拨弄着手里的紫色冰丝小手绢儿。
再说回这边的叶逸舟,乖乖地跟在了小太监的身后,很快就来到了父亲叶云青身边。
叶青云坐在乾清宫的偏殿,皇帝已经走了,叶逸舟见到的是自己的父亲在木椅上仰头看着头顶雕砌的花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看见了他,才立刻藏起了一脸的沉重。
没有再多耽搁,他们立时就上了马车要回府。
因为下雨,天色本就昏暗,空旷的宫道上只有马车轮子骨碌碌旋转的声音。叶青云坐在马车里,不发一言,偶尔转过来对着他,扯出一个牵强的笑脸。
“皇上突然召见您,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叶逸舟越想越觉得父亲奇怪,像是有事不知如何开口的样子,在短暂的沉默后,没忍住先问了出来。
“爹爹怕是要去一趟西北了。”
对于大庆朝来说,最具有威胁的敌人便是处于西北地区的蛮夷,他们的生存环境要比大庆朝恶劣得多,这也使他们有了占领大庆朝土地的野心。
西北地区的城镇本身就因为天高皇帝远,地方官员不作为,乱作为,总是加倍压榨贫苦农民。更有甚者,还与蛮夷打交道,做起了交易,对人民烧杀抢掠,以至于西北一带民不聊生。
这一块地方,始终是大庆朝历届帝王的一块心病。
当年太祖在世时,西北地区还不敢放肆。太祖逝世后,叶家两代将领和靖远王府的王爷镇守边疆,西北蛮夷也都有所收敛不敢冒犯。
后来叶家和靖远王府的人被召回京城,叶家两人相继病逝。
前年西北爆发了一场惨烈的战争,有才能的将领不是伤就是亡,靖远王府的世子也在那场战争中战死沙场,王爷听闻此消息更是大病了一场。
靖远王府子嗣单薄,小世子一去,府里便只剩下两个女儿。
经此一役,西北更加猖狂,如今战事更是愈加频繁。
眼下朝廷正值用人之际,武将却是找不出一个可以堪当大任的,朝堂上的某些人还把心思放在了昭襄王府上,连着几人上了奏折弹劾昭襄王府吃空饷。
自古以来,能世袭的皆是王爷,那都是皇亲贵族,开国的功臣有很多,封侯的也有很多。按理说叶家最多也就封个侯,但太祖偏偏破例封了个昭襄王,还能世袭,一个侯府却有着这些权利,这让无数人都红了眼眶。
心思不正的人见到叶家小侯爷是个病秧子,纷纷谋划着要让叶家衰败。
于是大臣们跟抱了团似的,上书说:
西北危亡之际,昭襄王府为武将出身却不能为国分忧,德不配位,皇上应下旨收了它的世袭之权。
叶逸舟一阵沉默,收了世袭之权,王府便成了个空壳子。祖父是个武将,年少气盛,也曾得罪过不少人,若是无了权,只怕是上上下下都要任人宰割。
上书的奏折不少,皇上不能不管。此次召见,便是为了让昭襄王府自己选一条路,究竟是上阵立功,还是一无所有。
“以后多听你母亲的话,你妹妹还小,多照顾她点……”
叶青云突然发了声,仿佛是在交待后事,
“男儿总要有个上阵杀敌的梦,爹爹虽然武艺不精,兵书还是琢磨过的,莫要太担心了。”
他伸出粗糙的大手,揉了揉叶逸舟的脑袋。
叶逸舟张口想要说两句话安慰父亲,言语却卡在了喉咙里,愣是一个字也发不出,只呆呆地点了点头。
马车里的说话声没有了,宫道上点起了灯笼,伴着昏黄的光,只有那骨碌碌的声音刺着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