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霁一听到这个声音,瞳孔瞬间一紧,立马站起身来环视四周,同时愤怒大吼道:“云坛老匹夫,你就只敢躲在暗处吗?我就在这里,有本事你自己出来杀我啊!”
屠百里恢复到了往常状态,他微笑着冲云霁说道:“事已至此,殿下还是认命吧!”
云霁咬牙切齿道:“只恨从前眼瞎,未辨忠奸,如今成王败寇也怨不得别人,但我皇族正统又岂是你等宵小之辈可戮!回去告诉你家主子,他德不配位,将来必有灾殃!”
屠百里闻听此言,知道这位颇有骨气的皇子是准备要自戕了,这一来倒是免了自己弑杀太子之名,是个好消息。他将手中长枪狠狠插入地上青石板中,冲云霁重重行过一个大礼,感激道:“多谢殿下保我名节。”
云霁嗤鼻冷笑,移目看了叶红衣一眼,没来由感觉有些歉疚,涩声道:“对不住,连累了你...”
叶红衣此刻已处于浑噩之际,心有余而力不支,眼中满是绝望与不甘。
云霁挤出一丝微笑,安慰叶红衣道:“放心吧,你不会死的。”随后蹲下身去,对她耳语了一句话。
“屠百里,你想知道传国玉玺的所在吗?”云霁侧头问道。
屠百里眸光骤亮,嘴角也不自觉地抽了抽,虽未言语,但心中已是狂喜难抑。
这传国玉玺乃是皇家正统的象征,向来由太子保管,若是真能得到此物上交晋王,到时晋王必定大喜。
但屠百里也知道这天底下决不会有免费的午餐,云霁必定是有条件的,于是试探着问道:“殿下愿意告诉小臣?”
“当然。”
“殿下不妨先说一说条件,且看臣能否做到。”
“倒也不难,朕已经把传国玉玺的所在告诉了这位姑娘,你只需护住她周全,待她伤好之后,自然就会告诉你。”
屠百里迟疑了一下:“殿下不会是想骗臣救治这个女人吧?”
云霁冷冷一笑:“如果朕是你,就只会想一句话,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屠百里略一思忖,便即点了点头:“谢殿下恩典,臣保证会暂时保护这个女人周全。”
云霁不再理会屠百里,伸手抓起地上的隐月轮,打算用它结束自己短暂的一生。
冰冷的隐月轮握在手里,深寒刺骨透心,云霁的手忍不住颤抖了起来,因为真的冷,也因为真的怕。他实在不想死,毕竟有热爱,毕竟有不甘...可现如今的他不可能再有第二个选择,只有唯一的死亡。
就这样吧!
带着尊严死去!
我不曾低下头颅,不曾屈膝于敌人,不曾辱没了祖宗,我始终都是高贵的皇族正统!
一念及此,云霁浑身又充满了力量,隐月轮的锋刃贴到了脖颈上,慢慢割开一道口子,再慢慢向喉管划去。
“自寻短见又岂是男子汉大丈夫所为?你虽为太子,但在我看来却也只是个无能的脓包。”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略带嘲讽的男人声音突然划破此间安静,穿过黑暗,清清楚楚送进在场三人的耳朵里。
“什么人!”
屠百里像是感受到了某种巨大威胁,立马将长枪紧握手中,警觉地观察着四周。
“别紧张,我只是一个被你们吵醒了瞌睡的可怜人。”那声音瞬间又变得懒洋洋的,却还是不能辨别出声发何处。
“什么可怜人,别装神弄鬼,快滚出来!”
屠百里把手的长枪握得更紧了。
“我已经睡不着三天两夜了,刚才好不容易走在去见周公的路上,却不想又被你们几个给生生拽了回来,这不是可怜人又是什么?”这懒洋洋的声音里已略略带了些许不满。
屠百里对说话之人久寻不见,不由有些心浮气躁,脱口便骂:“放屁,这里不曾设有休憩的房舍,难不成你睡在瓦顶之上?”
“嗯,你猜的还真准,我就躺在瓦顶之上。”
说话之人终于露面了,而他所处位置居然就在距离三人旁侧不远的房顶之上。
他侧着身子,从瓦檐的边缘探出一个脑袋来,但恰恰又被飞檐翘角的阴影所遮盖,看不清容貌如何。
“好一只老鼠!”
屠百里冷喝一声,出手奇快,那人刚一露头,他手中长枪便飞袭而出,朝着那颗脑袋扎去。
那人却浑不在意,居然不慌不忙打了个哈欠,又很自然地伸出右手食指去挖了挖鼻孔,而此刻银色长枪距离他已不过一尺之遥,眼看就要扎中他的脑袋。
电光火石之间,那人突然伸展手臂,像是伸个懒腰,手指冲着长枪袭来的方向弹飞出那团刚刚挖出的新鲜鼻屎,紧接着就听“嗡”一声闷响,长枪居然凭空掉转了方向,朝着屠百里飞去,去势比来势更快更猛。
屠百里见势大骇,他适才所出一枪虽只是试探,却也用了近八成的功力,不想对方仅以小小一团鼻屎便将攻势化解,并且还更加了几成力道反击回来。
接,还是不接?
这是一个问题。
但只用了一个弹指,屠百里便决定接招,理由无他,不肯示弱。他双脚微分内八,全身真气汇聚于右臂,一股无形气劲瞬间环绕手臂,手掌隐有虎形出现。可就在他要伸手去抓长枪之时,脑中突生出一个不可的念头,当即硬生生收住了手掌,侧身避让一旁。
长枪擦着屠百里身旁而过,带起的气浪把他裸露在外的肌肤刮得生疼,转眼再看那柄长枪,居然深入地下直没至柄,只在青砖之上留下一个黑漆漆的孔洞。
屠百里看着那个洞,不禁倒吸了口凉气,若是刚才伸手去接,恐怕自己一条手臂会就此毁去,此人好可怕的功夫!皇城附近绝不可能有这么厉害的人物,他到底是谁?又属于哪股势力?
“不知阁下是哪路神仙,可否告知名讳?”屠百里抬手抱拳,冲黑影里的人恭敬询问。
“前倨后恭,思之令人发笑啊...”那人再次舒舒服服伸展了个懒腰,缓缓站起身来面向屠百里,“我乃...啊...”
伴随着这一声惨叫,那人因脚下被瓦檐绊了一下,居然从屋顶直接摔了下来,以脸面着陆,结结实实砸在地面上。
远处的三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以这种姿势落地,还真是想想都觉得疼,一时间尽皆无语。
但那人很快爬起身来,一边拍打着身上的尘土,一边讪笑自嘲:“失误,失误,见笑了...”
屠百里的目光一直盯视着那人的脸庞,可等到他抬起头来,却发现还是瞧不出此人的真实模样,因为此时他的脸上布满了尘土泥污,难辨真颜。
“看来阁下是不打算以真面目示人了,但总该有个称呼吧?”屠百里算是明白了,什么“失误”云云只是借口之言,他从高处跌下,不过是为了将自己的脸弄脏而已,目的就是不想暴露身份。
“懂事。”那人一指屠百里,挑着眉戏谑道,“鄙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神秘人是也!”
“还真是敷衍啊...”
屠百里一阵无语。
“不就是个名号嘛,有什么敷衍不敷衍的,就算是叫个阿猫阿狗也无妨,能叫应声不就行了。”神秘人负手背后,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向三人走来。
“看样子,阁下是打算要做些什么了?”
“这不废话吗,难道我大半夜里来找你干劈情操?”
“敢问阁下是哪股势力的人?”
“屠大将军,你出门都不带脑子的吗?我连名字都不告诉你,还能告诉你这个?”
“也是。”屠百里自嘲一笑,“不过阁下要想就这样带走殿下,只怕也没那么容易。”
“知道知道。”神秘人走到屠百里面前,吹了一个轻松的口哨,“不过也没那么困难。”
很少有人敢在屠百里的面前这般肆意轻佻,屠百里很确定眼前这人是在侮辱自己,不由捏紧了拳头,但却迟迟找不到发动进攻的时机,因为面前的这个神秘人似乎是一面厚盾,无懈可击的厚盾,他实在找不到可以下手的攻击点。
神秘人笑嘻嘻地拍了拍屠百里的肩头,说道:“算啦,你是沙场武将,单打独斗不是你的强项,更何况你也打不过我。回去吧,你家主子不会怪你的。”
屠百里侧目看了看神秘人搭在自己肩头上的手掌,如蒙奇耻大辱,再也忍不住了,猛一咬牙,打算还是要拼上一拼,即便胜不得,也决计不能白白受了此辱。
可就在屠百里准备动手时,晋王的声音突然又传了过来:“百里,回来吧。”
屠百里猛然转头看向养心殿方向,眼中满是忿忿与不甘。
神秘人也朝着同样的方向抱拳拱手,以内力传声,笑道:“多谢了!”
晋王的声音很快回复过来:“不必客气,不过倒是有一句话想要提醒高人。”
“哦?神某人洗耳恭听。”
“此去路上可要多加小心呐!”
“这个自然,多谢晋王关心。”
神秘人再次拍了拍屠百里的肩头,笑道:“屠大将军,这回可以走了吧?”
屠百里怒视神秘人,双拳关节握得“咯咯”作响,但最终还是扭头离去了。
“且慢,兵刃都不要啦?”神秘人说着,右手弹出两指,口念一个“起”字,便见那柄没入地下的长枪瞬间冲天而起,而后直直落到屠百里的面前。
却不料屠百里并不领情,反手又把长枪插入了孔洞之中,淡淡说道:“技不如人,不要也罢!”
“有脾气,我喜欢!”神秘人看着屠百里离去的背影,竖起了右手大拇指。
“你...究竟是什么人?”
只等屠百里的身影消失不见后,云霁这才出声询问起神秘人的身份。
“不都跟你们说了嘛,我叫神秘人。”
神秘人转身看向云霁,歪了歪脑袋。
云霁又问:“你也要带我走?”
“没错。”
“也不想让我知道是谁派你来的?”
“倒也不是,但目前还不能告诉你。”
“那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告诉我?”
“到了该告诉你的时候,自然就会告诉你。”
“我如果拒绝呢?”
“你没有选择。”
“我还可以选择有尊严的死去!”
“你觉得在我的面前,你会有这种选项吗?”
云霁叹了口气,没有再往下说,因为他知道,这确实是现在唯一可选的选项。
“行啦,跟我走吧,结局不会如你所想那般糟糕。”
云霁无奈摇头,长长叹了口气,从现在开始,他已无权掌控自己的命运,只能跟着眼前这不明来历的人走向不可预知的路途,他深感悲哀。
“她受伤了,怎么办?”云霁要起身时才发现,自己怀里还躺着已受重伤,虚弱至极的叶红衣。
“哟,倒是忘了还有个小娘子呀!”神秘人突然两眼放光,赶忙凑到云霁身边蹲下身,咧嘴笑问,“小妹妹,你这是伤了哪里呀...”
可当他的目光触到一旁地上的隐月轮时,面色陡变,竟被吓得坐到了地上,失声道:“...你...你是...”
叶红衣皱了皱眉,不明白眼前这个人何以变成这副表情,但她眼下口不能言,只能以眼神询问。
“你莫非是姬夜漓的...弟子?”神秘人想了想,试探着问道。
叶红衣将目光移到隐月轮上看了看,缓缓眨了下眼睛,算是默认。
得到肯定答复,神秘人又不禁打了个哆嗦,活像是见了鬼一般。
“你怎么了?”云霁被神秘人的举动搞得有些莫名其妙。
“你有没有看过她的脸?”神秘人突然坐起身,一把抓住云霁问道。
“没...没有啊!”云霁更懵了。
神秘人一脸庆幸,虔诚地闭目双手合十,口中念念叨叨:“谢天谢地,阿弥陀佛,佛祖保佑,无量天尊...”
云霁开始怀疑眼前这人是不是有什么疯病,可还是低声问道:“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替你小子感到庆幸而已。”神秘人一脸轻松地说道,“这么看来,她也是来救你的?”
云霁摇头道:“说不上救,是齐王派她来的。”
“齐王?姬夜漓投靠了齐王?不应该呀!”神秘人颇感惊讶,转头又问叶红衣,“喂,这是怎么回事儿?”
云霁忙道:“她伤的很重,似乎不能说话了,你能救救她吗?”
神秘人道:“救嘛,自然是能救滴,但需要你的配合。”
“怎么配合?”
“待会儿你得给她喂药。”
“喂药?这个容易,我可以的。”
神秘人立马伸手拍了拍云霁的肩膀,笑道:“好小子,果然够勇敢,我很佩服!”
“这又不是什么难事,怎么就勇敢了?”云霁不明所以。
“她暂时无碍,还是先出了这皇城再说吧。”神秘人站起身就要走。
“等一下,就这样走出去?”云霁赶忙拦住神秘人。
“怎么?你还打算坐个轿辇出去?”
“我的意思是就这样过门而出?”
“当然。”
“不会有危险?”
“放心,这皇城里暂时还没有能拦得住我的人,既然拦不住我,自然也就拦不住你。”
云霁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叶红衣,又问:“那她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你好手好脚,背上她就不能走了?”
“我背着她?”
“小娘子是为了你才受的伤,你不应该报答报答?”
“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