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时间如白驹过隙,轻快地像是马蹄,一阵哒哒声后,便在人们的生命里没了踪迹。
自我经历了落桐那样的事情,在世间晃晃悠悠了百余年,看了不少的悲欢离合,仍是忘不下那日的落桐。葫芦也没什么动静,我怕万一碰上凤族实在不好解释,毕竟是我动手掏了落桐的内丹,于不知情的人来说,我是个杀人凶手。于是在深山老林中封了结界,安然的度日子。
我游荡的这些年,总是夜夜听到一个女人抽泣的声音,听得很清楚,却不知道到底来自于哪里。
我被这声音缠的实在心烦,于是在深山老林里再也呆不住,我实在是害怕自己占了别人的地盘,所以才引来这样投诉。
就在我收掉用来保护自己而在自身方圆五里设下的结界后,身上的妖气就暴露了我的行踪,终是被凤族的人在一处高崖边截了。
原本碰上这种情况我也没多少害怕的感觉,要论一对一的单挑,不骄傲的说,我想要全身而退实在是小菜一碟,可惜并不是大多数人像我这样热爱单挑这种解决恩怨的方式。
我在腹背受敌的情况下,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可始终我是没有那项能力的。在高崖这样险峻的地方于我实在不利,凤族的人天生就带有翅膀,稍稍控制方向就可以在空中长时间作战,而我不行,分了些灵力用在腾云上,还要分出些精力去操作,这令我深刻的意识到,我忘记的自己的原形,一定不是长着翅膀的飞禽。
凤族的人都太执着,非要将我及于死地才算完事儿,而我也不好再出手伤到他们,面对他们的时候,我心里是有愧疚的。于是,我如各位看官料想的一样,躲躲闪闪间被山崖上长出的藤草缠了脚,动作就因此慢了下来,出现些空间上的破绽,正被敌人看了去,在我后背发力,将我一个翅膀拍下了山崖,而我连一句“啊”都没来得及喊出口,就被山崖上突出的各种植物挡来挡去,在砸断几根粗壮的树干后,失去了知觉。
我再醒过来时,便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想来也多亏了那些生长在崖壁上的植物,刮刮挡挡倒是将我的命留下来了。我动了动身子,左侧的第四根肋骨大约是断掉了,昏迷时没知觉,现在醒过来,又动了动,怕是牵扯了伤口,呼吸都觉得满腔的疼痛。头也有些昏昏的,不知是睡久了,还是头上也添了伤。
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竟是粉红色的帐幔,头顶是一袭一袭的流苏,随风轻摇。淡淡的檀木香充斥在身边,镂空的雕花窗桕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阳光。
细细打量一番,身下是一张柔软的木榻,榻边便是窗,刚刚好看到院子里的景色,不时还有几名女子经过窗口,脚步声很轻,说话声也轻。
“嘶~~~”我本想将这里的景象再看得清楚些,却忘了刚刚还在疼着的伤,精怪也是肉长的,疼了自然不能忍着,没憋住,于是再这样安静的环境里发出了极不和谐的一点响动。
“姑娘醒了!”站在屋外的女子耳朵挺好使,我这弄出来的声音还不如一只耗子的动静大,都被她听见了。
“你们快去禀告夫人!”大约是这院子里主事的丫鬟,所有人听到她的叫喊都有了反应,一阵嘈杂后,院子里就一个人影也不见了。
我想,你倒是先派个人进来看看我的情况啊,我要是在这时候归西了可怎么办……
当院子里再次嘈杂起来时,我看见一个穿着素色衣服,却不失文雅的女子推门走进来。一瞬间觉得熟悉,但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莫不是摔失忆了,可转念一想,失忆这样的桥段对我来说并构不成什么威胁,因为我以前的事情也没记得多少,甚至早就全忘了。
“姑娘现下觉得怎么样?”那女子走到床边坐下,帮我掖了掖因刚才张望环境而弄乱的被角:“可要去叫大夫过来瞧瞧?”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精怪与人有异,估计一把脉就知道了,我这些伤本可以自行愈合,却被裹在身上的纱布与药草阻碍了灵力流动,现在只要有人帮我将这些麻烦人的东西拆掉,我就可以自己调理了,还需要什么大夫。
我瞧着那女子要起身出去,怕大夫来了容易被我吓着,于是伸出手去抓了那女子的缎带:“夫……夫人。”突然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样开口。
“姑娘想说什么便说什么吧。”她似乎看出我的欲言又止:“我知道姑娘并非常人。”
(二)
现在这样的情况确实令我摸不着头脑,眼前的女子周身并没有真气流动,证明她是个实实在在的普通人,而我并没有因受伤现出原形。
“三日前姑娘被抬回来时,真的像是没了命一样。”她起身去关了窗户,重新走到我身边,这次没有坐下:“我略懂一些医术,便替姑娘把了脉。可奇怪的是明明姑娘气息平稳,我却一直摸不到脉搏。”
“我们是在斩龙崖下发现姑娘的,普通人若是从那崖上摔下,没有活命的可能,而姑娘虽然一身伤痕,脸色却不差,气息也稳定。”
“姑娘。”正当我企图编一个合适的理由蒙混过关时,她猛地就跪在了床榻前:“我有一事相求!”
这样看来,她救我就有了理由,不过她既救了我,要我帮助也算是我报恩了,应该的。只是不知她所求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帮得了,更何况现在我躺在床上,还动弹不得。
“你先起来。”既然知道了,实在没必要再装下去,我累,看的人也累。
跪在地上的人没有一点动静,怕是担心我不答应她的要求:“你捆在我身上的这些东西不利于我自己疗伤,你得帮我拆了。”还是不动……这人执拗得也是不行:“等我伤好了,我才能帮你,不是?”
她听了这句话,才开始有动静,帮我拆纱布时,应该是怕弄疼我,所以动作放得极轻柔。她身上有股谈谈的草药味道,靠近我时完全遮去了屋子中原有的檀木香。
等她拆完纱布,原本被滞留的灵力开始涌到伤口处,身子舒服了不少,渐渐地不再觉得疼痛。我也不再隐藏,念了宁神决,双手结印后放在了身子左侧第四根肋骨附近。如我料想的一样,那根肋骨断掉了,大约是从山崖坠落时被树干碰断掉了。不过,如今这样,也总比没了命的强。
我看了看站在榻边不远的女子,她正一脸好奇的打量着我。
“等会儿我要做的事恐怖了些,你要不要回避?”既然肋骨断掉了,我就得将它从体内取出来,才能令新生的骨头长得健康些。
我见她摇了摇头,索性也没再劝她,估计她应该大体猜到了,也做好了心理准备才将我从斩龙崖下带回来。这样一来,我实在不能再藏着掖着,不然就显得我太过小家子气:“那你帮我看着人,不要让别的人知道。”
听到我的要求,她就索性对门外候着的丫鬟小厮摆了摆手,让他们退下了,而后又在院子里巡视了一番,才回到屋子里关上门,搬了把椅子坐在了离我不远的地方。
我凝神听了听四周的情况,经过她指挥后的效果不错,最起码在我能察觉到的范围内,寂静无声。如今的情况也不知能听多少距离,恐怕比平时的范围要小,于是只能赶紧着手处理那根断掉的肋骨,只盼着这期间不要来人是最好的。
我将灵力汇集到自己的右手指尖,找准断骨的位置后,没有丝毫犹豫的下了手,我的左侧肋下被我自己用灵力硬生生划开了一道不大的口子,这还是我头一次对自己下手,我高估了自己的手术能力,右手的食指与中指在那道口子中搅了搅才摸到断骨并将它直接从体内拽了出来,带着丝丝的血肉,被我甩到地上。而此时的我已经汗流浃背。
那女子见我如此,从怀中掏了帕子想要上前替我擦汗。
“别过来!”我此刻伤口还未愈合,体内的妖气不受控制的在周身乱窜,很容易伤人:“再等等。”
右手上沾满了自己的血污,灵力暂时无法聚集,只能将刚刚未用上的左手拿来做愈合工作,左手汇满灵力后覆上伤口,我听到骨头重新生长的声音,咔嚓咔嚓的,接着便是皮肉再次连接的感觉,总算是熬过来了。身上其他的小伤也在随着灵力的游走,慢慢恢复。
“好了。”我等到伤口完全愈合后才将手拿开:“你可不可以帮我弄些吃的?”这样的治愈之术实在将灵力耗费的太多,绕是我修为再高,也不得不承认,我的修行还是不到家。
“那个……”我看着呆愣愣站着的她,心想这不会是被我吓傻了吧:“能不能给我些吃的?”
她现实脸色一惊,大概真的是被吓到了,不过没有我想象中的反应过于激烈,比如尖叫或是晕倒,她只是出了神,被我一唤也反应过来,将帕子塞到我手中,告诉我帮我准备吃的去。
她将门关上后,我才从床榻上下来,胡乱的裹了裹衣裳,在屋子里细细的打量着。
“王……”
“孤听你院子里的人说你祈福时带回来一人,孤来看看。”
我听到院子里的动静,刚刚疗伤时并未注意响动,不料怕什么来什么。听刚刚两人的对话,我这莫不是进了王宫吧。
我将窗户拨开一条细缝,暗暗观察。那女子兴许是怕我见不得人,阻了阻,可惜地位尊卑有序,仍是没有拦住。
“那人呢?”一个身穿绣着祥云图案黑色长袍的男子进了屋,一股子的王者之气,大概是这个国家的统治者。
“臣妾确实未带人回来。”我认识的女子,应该算是认识吧,嘴里虽这样说着,跟在那男人身后,也不可思议的将房间打量了一圈,估计是在找我:“那日只是将人放在佛寺里便回来了。”
我只是在两人进屋之前,翻身上了房梁,没办法,灵力不够,隐身术使不出来,只能采取这样原始的办法。
我在房梁上看了个清楚,两人不过问了几句,答了几句,就再也没有话题,男子也没有想要呆在这里,于是悻悻的离开了。
(三)
姜国元武二十四年秋,肃王率众皇子于万妖山进行秋猎,名义上为皇家宴会,实则趁此时机确定太子人选。
狩猎是个很好的试探活动,策略与野心都会在过程中展露无遗。不得不说肃王的办法很好,可他却没有想过,这样的活动实在是野心党铲除异己的好机会。
肃王的儿子不多,统共就四个,老大虽为长子,却委实没有治国之才,老二、老三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头脑聪明却心机太重,老四倒是最好的人选,可惜却压根不在乎皇权更迭。
万妖山是姜国境内最大的山脉,不仅群山连绵,主峰斩龙崖更是高耸入云。山中植被繁茂,阳光根本照不进去,常年都是烟雾环绕,看着像是仙境,但是这里却是各种精怪的聚集地,故此得名万妖山。
只能说,肃王实在选了个好地方,一大波人马进去,久居山林的精怪可算是得了个理由祸害人类。
这也要怪老四太过孤僻,并没有多少交好的朝中大臣,他自个儿认为的不爱皇权,落到别人的眼里反倒成了欲擒故纵,就像狩猎时看好了时机在出手是一样的道理。
于是老二、老三便将这次机会用到了老四身上。他们命人扮虎,一路将老四引导了万妖山的深处,山中精怪都是些许久不沾人气的馋鬼,这样一个从小锦衣玉食喂养起来的猎物,着实合了精怪们的心意。
那一日全城的百姓都看到万妖山忽的腾起的像是乌云一般的黑烟,天要塌了似的,秋猎就因着莫名的黑烟被迫停止。肃王也是怕死的,谁都知道这山里精怪极多,本想在山林浅处试验试验自己的儿子,并不想将自己的命也折进去。所以在看到这骇人的景象后,立刻调转马头,头也不回的回了王城。
只是回去的太过匆忙,将自己的四儿子落在了深山老林中,一时不知生死如何。
说来这老四倒也命大,不仅没被精怪吃掉,还在重伤后邂逅了一个美娇娘——萧萧。这姑娘是万妖山脚下有名的妙手医女,自小在这万妖山中采药,救过不少精怪,精怪们对她也颇有报恩之心,这便才能从众多精怪口中救下已经伤痕累累奄奄一息的老四。
后面的故事就简单多了,老四在醒来时见到这个救他一命的好心姑娘,想的第一件事就是如何报恩,大多说书的折子上总是会写上以身相许这样的桥段,可这里并不适用我们故事中的主角,难不成人家姑娘救了你,你还要占了人家的身子吗?
“姑娘,在下墨染,承姑娘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在下愿留在姑娘店中,做一两帮衬。”
这是老四同萧萧说的第一句话,其实老四不知道,早在萧萧救他之时,就已经看上了他,谁让他墨染长得确实英俊了些呢。
无忧无虑的时候总是时光如梭,墨染日日跟着萧萧采药、熬药、出诊,平淡了但却轻松了。一开始萧萧并不太同他说话,可能是害羞,害怕自己的喜欢不经意的从言语中流露出去,日子久了,倒也不再在乎,偶尔开开玩笑,时常被镇子上的人看成是小两口。
人是种会日久生情的生物,大半年的光景足以让墨染习惯了现在的生活,他想要守着萧萧这样安安稳稳过日子的心绪日渐清晰。
后来,墨染开始不自觉的想要对萧萧好一些,再好一些。
那日墨染看着坐在树下熬着药的萧萧,面容清秀,身子瘦小,本应是在男子庇护中安稳过日子的小女人,却每天上山采药,出门就诊,拿着少的可怜的出诊费,有时好心居然会不要出诊费,清清苦苦的养活着她自己,还有他。
墨染走到萧萧的身旁,用手轻轻摘掉萧萧头上的落叶,蹲下去,将萧萧扇着火的双手牵近自己的胸前,眼里像是放了一汪柔情的湖水,轻轻地说:“萧萧,你嫁给我,随我走吧。”
(四)
年少时的诺言与心意都是好的,墨染只想着不要萧萧再这样辛苦下去,给她好一些的生活,于是便带着萧萧回到了他自幼生活的王城。
萧萧其实真的嫁给了墨染,但却不是明媒正娶的妻子,只是给了她一间院子,做了墨染的姬妾,就连风光的仪式都没有,就只有一顶轿子从墨染的王府后门抬了进去。
不管在哪个种族的观念里,血统都是最为重要的东西。萧萧不是墨染妻子最好的人选,肃王只是对这个失而复得的儿子格外看重。那场秋猎中,除了失踪的墨染外,大皇子死在了混乱的逃亡中,这样的打击太大,令肃王大病一场,差点归西。
墨染回来的正是时候,肃王正愁着下一任接班人的事情,老二、老三平日面上互相帮衬,暗地里早已经波涛汹涌,于是肃王一纸诏书,墨染就在回来的当天成了整个王城的下一任统治者。
权利是这世间最受追捧的东西,墨染得的太过轻松,自然招人妒忌。
先是墨染府中不知缘由的起火,接着又被莫名其妙的扣上准备逼宫的嫌疑,事情一件接着一件,颇有些要让墨染分身乏术的意思,墨染也并未太放心上,他这人本就这样,不想理的事情就放任不管,活得轻松才是他想要的。
可后来,所有事件最终的矛头都指向了萧萧。绑架、受伤、就连墨染时刻守在她身边也不能再保护她的安全,那才令墨染有了第一次想要权利的想法。
于是,墨染娶了威武大将军的妹妹,八抬大轿风风光光迎娶了这个象征着王城兵力的女人。墨染的实力也因此如雨后春笋一般,一节一节开始长成坚韧的竹子。
故事的最后,墨染变成了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亲手杀兄,控制肃王,得到了这个国家。他日复一日的坐在这个国家的最高处,手里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萧萧得到了最好的保护,可墨染却忘了最初他只是要保护萧萧不受伤害而已,他开始变得嗜杀成性,将王城的版图一再扩张。
这段故事,是白天我醒来时见到的那个穿素色衣服的女人讲给我听的,此刻我正在一桌美味佳肴前狼吞虎咽,分了些吃东西的精力来欣赏这个女人的故事,而她也毫不介意我这样吃着东西不礼貌的样子,自顾自的说着。
“这样不好?”我在吃掉一盘清蒸鲈鱼后心满意足,其他菜其实真的不合胃口:“现在的你,是墨染最宠爱的姬妾,他的妻子不过得了一个名分,你又何必还如此在意?”
我记得以前好像有人曾告诉我人性本贪,尝不得一点甜头。
萧萧摇了摇头:“姑娘。”抬手将耳旁留下的发丝撩起,露出的鬓角居然已经像染了白霜,若不是原先留下来的头发能够遮住,萧萧整个人就像是老了十岁不止。
“墨染……不,穆王他如今这样有一个旁人不知的原因。”萧萧此前就已经将屋子里的下人遣了出去,如今屋内只剩我们两人,我一直对萧萧为何如此信任我充满疑问,直到萧萧从屋子里间拿出了一样东西。
“婴魂花!”我看着萧萧手中端着的植物,深绿色的茎从暗红的土壤中长出,直直的,顶端生着一朵如碗口般大小的黑色花朵,泛着来自地狱的气息。
“你怎么会有这东西?”我对这东西再了解不过,此花难得,只生在无法投胎转世的聚魂之地,无鲜血喂养无法开花,只要饲主将其带回以鲜血喂养,开花之时就会心想事成。
我从未见过凡人以血养花,以前倒是听过有精怪养这种东西,可他们将鲜血放光了,也没有等到婴魂花绽放的那天,我本来以为连生命长久的精怪都无法利用,人类就更是无法办到了。
原来,只是这婴魂花偏爱人类的味道罢了。
(五)
“这花的事情是我在太爷爷撰写的药草簿子上偶然间翻到的,那时穆王正是遭人陷害之际,于是我便去姜、齐两界无人管制的乱葬岗挖了这花,每日喂上一茶盅的鲜血。本来并未抱什么希望,只当是尽心尽力的为他做些事情。”
萧萧说的很明白,我也听得很仔细,最起码比刚才吃饭听故事时仔细了不少:“如今,你是想舍了这花?”萧萧冲着我点点头,我叹了口气:“那你可知这花一旦染上,除非你死,否则不可能?”
屋内的熏香升起一缕缕的烟雾,萧萧的眼中含了些水汽,我本想安慰几句,再道个谢便就此别过,可不偏不倚的,腰间的葫芦居然起了反应。
我看着葫芦泛起的红色光芒,克制不住的兴奋,照这样发展下去,都不用我自个儿走路,随便受受伤就能引个有缘人过来了。
得,这忙还真是得帮。
于是我让萧萧将婴魂花捧到我的面前,仔细端详起来。照现在这朵花的大小来看,萧萧应该已经养了有些年头,这确实不是什么容易处理的事情。婴魂花之所以有能够让人心想事成的力量,主要就是源自于它在聚魂之地吸收的阴气,这些大多都是执念形成,你拿鲜血供应,它们自然都会依附于你,帮你达成你的心之所向。可坏也坏在这里,一旦你停止饲养,它们便会像被抛弃的婴儿,永远的缠上你。
自得知有这样的花存在后,我实在没有听说过,饲养了这花,还能一世长乐无忧的。
“既然你想要帮助墨染,那为什么现在要放弃这种,呃……颇有成效的办法?”现在看来,墨染皇图霸业与这花确实脱不了干系,人的本性一般不会改变,而墨染如今这样东征西讨,这杀戮之力,不会是本性中发生了改变。
“姑娘,我是从医之人,知道用这种违逆天道的方法,其实是有报应的。”萧萧是少有的看得通透的凡人,大约是不甘心,反正她求了我:“我以鲜血喂养这花,使得我比常人衰老的快了不知多少倍,如今已经大限将至,怕就是这几日的时间了。”
听了半天,不知道是不是我太笨的缘故,实在听不出这句话之中,她求了我些什么:“你,可不可以说的简单些,我听不太懂。”
跪在我面前的萧萧很明显的一怔,怕是没料到我的理解能力这么差:“姑娘能令自己的骨肉再生,是否也能帮帮我,变回二八年华,等过几日,死在墨染怀中时,不会吓着他。”
萧萧说的没错,人类之所以生命短暂,与血液的流动有太大的关系,她每日拿自己的鲜血浇花,自然加快了生命的流逝,更何况,她喂养的是婴魂花这样阴邪的东西。
“你想要不老容颜?”这样简单地说,我就明白了:“可我觉着既然他爱你,便不会嫌弃你老去的样子。”
我并不是不想帮她,只是觉得实在没有这样的必要,总归都是要死的,死的样子不用深究吧。
显然,萧萧并不像我这样想。
“色衰而爱驰。”萧萧跟我说了这样一句话,我其实不太喜欢跟凡人聊天,他们总是一口一句文艺腔,我虽然活的时间长,但还是不太懂,听着也费劲。萧萧见我没反应,接着道:“墨染在我之后会有其他的女人,若是他看到的是我衰老丑陋的样子,转眼就会被美好的事物代替,他就会忘了我也曾有过这样令他喜欢的美好,然后将对我的爱抛之脑后。这样说,姑娘可懂了?”
我大概懂了,但我其实并不相信爱这样的东西,太无形,看不见摸不着,实在让我觉得不可控。
“肤浅。”我暗暗地骂了一句。
“姑娘可有爱过什么人?”我没有迎来意料中的反驳,反而被问了这样一句话。对于我来说,我连自己都记不起来,要知道我是否爱过什么人,还真是难为我了。
萧萧看着我,大抵觉得可能我根本不懂得爱,于是对我说:“姑娘没经历过,所以不知道在爱里面的一切都是卑微的。”我其实是想要发表反对意见的,我心里有一股歇斯底里的声音提醒着我,可我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因为我记不起来。
之后,便是萧萧的长篇大论,我一直在纠结心底的呐喊,没有太仔细的去听萧萧的话。我也懒得再去细想,她说的话我总是要七拐八拐的才能听懂,权衡了一下利弊,知道这件事对我来说并不难,索性就应了下来,算是换一个安静的休息环境。
简而言之,我被说服了。
(六)
王宫入夜后就变得寂静无比,一点响动都没有了。
萧萧从我的房间出去后,身边一下子就显得空档了许多,偌大的房间里只有烛火一跳一跳的活动着,我站在窗前思索,始终想不出为何菩萨要我收集眼泪的缘由。
而最重要的,是现在我真真切切感受到自己身处一团迷雾之中,或者我本身就是一团迷雾,整个人都压抑的不行。想要上床睡一会儿,顺便恢复一下受伤的身体,却在躺到床上后发现,自己压根就睡不着。
既然这样,不如就去办了刚刚答应下来的事,也许能早一些取得萧萧的眼泪也说不定。
其实我也没有好办法,婴魂花确实甩不掉,萧萧也必死无疑,至于救命的事,我就不打算管了,反正她也没求我这样的事。
我趁夜隐了身形摸出了王宫,去了一个我极不愿再次涉足的地方——极北苦寒之地。原因是我需要这里的万年寒冰,如果运气好的话,还可能碰上生活在这里的雪女,问她再借上两样东西。
取寒冰的过程其实挺顺利的,不过就是潜进冰层之后有些冷,倒也不碍事,我不过就是用这样的寒冰来封住婴魂花,阻止它每日食血的特性,能令萧萧有时间缓过以前丢失的血液的时间。
不过,寻找雪女的事情就只能靠缘分了,我并不确定是否能在她的家中见到她,我向她借的两样东西其实顶重要,如果没有,那就算我能冰封婴魂花生生世世,也无法追回萧萧流失掉的时间。
雪女有不老容颜,直到死去也是一副少女的样貌,就是得益于我要借的这两样东西——雪颜丹和雪珠。
这两样是顶好的东西,我都不确定能不能借来一用,总不能要我死皮赖脸的就地打滚吧,本想找找看有无可以替代的东西,却发现在我的认知范围内,并不存在这样可以替代的东西。
我在雪女的洞府里来回找了找,不见任何她在家的迹象,恐怕是出去了,也不知道是出去随便走走,还是出了远门,我只能坐在屋子里等着,别无他法。
好在还不等我屁股被冰椅凉透,雪女提着一篮子幽蓝色的冰块进了门。
她没想到家里会有个大活人等着她,更何况我是自个儿解了洞门口的结界,擅自闯了进来等着。
“外面太冷了……”我觉得既然闯了人家的家,总要给人家个解释,可还不等我说完,站在我对面的雪女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篮子里的东西滚了一地。
我就奇怪了,同样都是这天地孕育出来的精怪,怎么我就把你给吓成这样了,转念一想,我自打来到凡间,被跪的次数也太多了些,大多数都是来求我帮忙的,莫不是这也是想要求我吧……
菩萨是存心要我疲于奔波,累死我啊。
我看着跪在地上哆哆嗦嗦的雪女,实在不像有求于我的样子,还真像是吓着了。我弯腰捡起刚刚滚落到我脚边的篮子里的东西,一看还真让我大约猜了出来。
那幽蓝色的东西是凡人的灵魂,恐怕是雪女修炼时需要的东西,但是不管这些灵魂是怎样得来的,最终落到雪女手里是不对的。我在忘川中泡着的时候就知道那里才是大千世界所有灵魂最终应该去的地方。
这雪女是在抢冥界的生意。
大约是我在忘川中泡的太久,身上沾染的是冥界的气息,正巧被这雪女查探了去,以为我是冥界派来兴师问罪的,才吓成这样了。
“你先起来。”我看着瑟瑟发抖的雪女,觉得有些好笑。“我不是来找你麻烦的。”
雪女抬头看看我,将信将疑的起了身:“那姐姐来这里是……”
“我来向你借点儿东西罢了,没想到把你吓成这样。”我这么说着确实觉得不好意思,我估摸着刚才差点把她吓死,于是福了福身子,道:“真是对不住了。”
大约是感觉到我没有敌意,她也放松了不少,弯了腰去捡那些滚了一地的灵魂,放进了一旁的坛子里。然后坐到我旁边,毕恭毕敬的让我也坐下,问了我想要借些什么。
听到我的答案后,她也吓了一跳。
“姑娘,实不相瞒。雪颜丹我还有几颗,给你一颗也无妨,只是这雪珠……”雪女说这句话的时候面露难色,并不是在敷衍我。我也知道她这样说的原因。雪珠相当于雪女的内丹,虽然可以离开身体一段时间,但时间一长,失去雪珠的雪女就会变成这漫天飞舞的雪花,在这极北苦寒之地消失的无影无踪。
雪女这样说我也可以理解,要是有人来借我的内丹,我也要好好的考虑一番,万一人家借了不还,那自己的小命岂不就玩儿完了。
我看着雪女确实有所顾虑,我要借东西,其实也该拿些不错的东西来抵押,于是将自己的手指咬破,在雪女的眉心点了一下,鲜血很快就渗进了雪女的皮肤,形成一个好看的美人痣。
“我曾在冥界的忘川中浸泡过千年,我的血液拥有保你千年不灭的力量,也能助你增进修为。”雪女听着我的解释,眉头开始渐渐舒展,我接着道:“如此,你变可以安心将雪珠借给我,就算我不还,千年的时间也够你修道成仙了。这样一来,你并不亏。”
雪女一听,大约是觉得这是个可以占得大便宜,高高兴兴的取了雪颜丹和雪珠给我,我也并不觉得亏,我的血多得是,一滴就能换上这样好的两样东西,看来我以后拿自己的血做买卖就可以了,保准饿不到自己。
“不过我的血与生灵的魂魄有冲突,你以后就潜心修炼,我的血自会助你,你可懂了?”其实这句话我骗了雪女,她如果用吸魂之术加以辅助,我的血会带给她更强大的力量,但却容易成魔。
这样与她说,不仅能够助她走入正道,还能少一个与冥界抢生意的人,何乐而不为呢。
我在雪女崇拜的目光中,带着雪颜丹和雪珠消失在风雪中。
(七)
我回到王宫的时候天刚蒙蒙亮,在萧萧院子值班的小厮与丫鬟打着瞌睡,我隐了身形直接去了萧萧房中。
施法这种事还是要尽快,而且要找人少的时间,现在就是个很好的时机。
我进到房间时看见萧萧正坐在镜子前看着自己的容颜,我还正愁着如果她睡着要怎样叫才能不惊动屋外的人,这样正好,省去了不少麻烦。
我上前时,忽然听到萧萧一声声的抽泣,顿时觉得有些熟悉,定心想了想,才发现这声音就是我以前在深山老林中避难时听到的,看来这一切,早就是注定了的。
我轻轻拍了拍萧萧的肩膀,结果还是将她吓了一跳,回过头看到我时有些惊讶,可能是去我房间时不见我踪影,以为我偷偷跑掉了。没想到我就这样再次出现在她的面前,惊讶得不得了。居然还抱了我一下,后来大概是觉得失了体统,没多长时间就放开我了。
我冲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低声音告诉她,我要帮她实现愿望了。
“那我要做些什么?”萧萧压抑不住的惊喜,高兴的像是小孩子一般。
我看着也开心,道:“你什么也不用做,去睡觉,让自己尽快睡着就是。”
萧萧看着我将信将疑的上了床,为了节省时间,也怕萧萧因为太激动短时间内难以入睡,于是念了宁神咒给萧萧听,成果还算不错,没一会儿我就察觉不到萧萧意识思维的波动了。
我从怀中掏出从雪女那儿借来的雪颜丹给萧萧服下,雪颜丹是雪女灵气凝结成的丹药,入口即化,一生恐怕也没有几颗,是世间恢复容颜再好不过的良药,这样我便看着萧萧两鬓的白丝变黑,肌肤上的细纹也开始慢慢消失。
等雪颜丹将萧萧变回少女模样后,就将雪珠放于两手之间,凝结体内的灵气催动了雪珠的凝固之力。雪珠阴寒,足够将人体血液冻结,就相当于冻结了人体生长衰老的时间,这与那些为了保持容颜而坚持吃冷食的做法是一样的道理,只是雪珠的功效要大得多。
我将催动好的雪珠藏在了萧萧的心口处,那里是周身血液的必经之处,是效果最好也最保险的地方,平时有些小伤口也不会引起血液的大量流动,除非萧萧被一箭穿心,那这法力才会消失。
萧萧接受法术时身体表现的很平稳,应该没什么需要我再辅助的地方,接下来就是冻结婴魂花的事情了。
我将萧萧个体的时间冻结后,她无法再像以前一样用鲜血喂食婴魂花,否则时间一长,法术就会因为血液的流动失去力量,等同无效。而冻结婴魂花这样的办法我只是听说过,但在我存活的这段时间里,并未见过,成不成功,还是一个未知数。
我走到房间密室中的时候,婴魂花大概刚刚被鲜血浇灌过,此时显得异常妖异,我走近时闻到一股死人身上一样的味道,一缕缕紫黑色的雾气正从花蕊中散发出来,看得我一阵胆寒,我想了想,这样阴邪的东西,我是打死都不会碰的,真想不通,有些欲望竟然会深到连命都不要的地步。
冰封婴魂花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样困难,原本都做好了有可能被反噬而赔上半条命的准备,结果这朵花连微小的排斥都没有,我看着万年寒冰一点一点包裹婴魂花后,不禁怀疑,这东西是否真的有传说中的那样邪门。
我从密室出来,萧萧已经醒了过来,正对着镜子中的自己发呆,像是不相信般的,弄弄头发又掐掐自己的脸。
“夫人,不用担心,一切都是真的。”我等着萧萧喜极而泣,给我那些我需要的东西,然而我什么也没有盼到。
萧萧看到镜子里我的倒影,回过身冲着我跪下去,磕了三个响头,道了谢。
我俯身拉起萧萧,试了试她脖子上的动脉,然后拉了她的手,像是刚刚从冰窖中出来,萧萧的皮肤变得如同冰雪,察觉不到脉搏。
“夫人以后要注意不要接近温度过高的东西,我冰封了夫人血液的流动,夫人现在就好像是一个冰疙瘩,最忌温暖。”这就是这方法最不便利的地方,如今萧萧这样,怕也不太能同凡人接触时间太久。
凡人遍体冰凉,没有脉搏是个很大的问题,任谁都会觉得这样的人是个死物。萧萧很聪明,一点就透,冲我点点头。
“还有一件事。”我已经适应了与萧萧相处的状态,自顾自的说着:“助你恢复容颜的东西是我问旁的人借来的,时候到了就得还,所以这段日子我得留在这里。”
萧萧一愣,随即将体面地微笑摆上:“姑娘说的是,东西自然要还回去,但是……这宫中莫名其妙多了一人……我……”
我自然知道她在担心些什么,王宫不是其他地方,这里的每个人眼睛、耳朵都好使的紧,我这不清不楚的身份实在需要隐瞒着点,否则不仅是我,就连萧萧都可能被置于死地。
我摆摆手,打断了萧萧的话。
“夫人不必担心。”我早就打算好了,于是在萧萧面前结印,念了幻形咒,从一个窈窕女子立刻变成了一只通体油光瓦亮的黑猫。
我睁开眼时,萧萧正以一种好奇的姿态趴在我面前,道:“你是只猫妖?”
我听到萧萧这样说,于是立刻跳到梳妆桌上去观察自己。我念咒时其实并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因为受伤加上刚刚灵力消耗的原因,我只能变换成与自己原形接近的东西。
镜子中的我一身玄墨色黑得发亮,两只眼睛一黄一蓝,是对异色瞳。看来我是属于猫科的啊。虽然太具体的东西记不起来,但如今这样类似原形的模样还是让我伤了一点心。
我心想,怎么说我也得是个威猛些的奇珍异兽,文殊菩萨才会因为爱惜将我解救下来。
如今看来,菩萨当时可能真的是发了善心。
(八)
自那日完成萧萧的心愿后,我就变成了一只黑猫,日日窝在萧萧院子里的躺椅上晒太阳,一睡就是几个时辰,剩余的醒着的时间无非就是吃吃鱼喝喝汤,有时候想动弹了,就在院子中扑扑蝴蝶,生活过得滋润无比。
萧萧也比以前更加开心,我初见她时觉得她是个端庄秀丽的夫人,现如今倒是觉得这样活泼爱笑的样子才是她。
这种日子我过得并不习惯,但目前作为一只动物来说,应该是极好不过了。萧萧隔一段时间就来看看我,吩咐下人我睡觉的时候要保证我时时都能够晒得到太阳,还命人做了几床褥子铺在躺椅上,就差再做些衣服给我了。吃饭的时候就把我放在她旁边,桌子上给我摆一个单独的碟子,什么好吃给我夹什么,大约因为我是只猫,每天的饭桌上总是有变着花样的鱼,而我只管埋头吃饭就好了。
不出几日,我就吃得圆了不少,睡觉的时候再也不能将自己的鼻子埋在肚子上取暖了。
这样的日子过了不几日,我就发现萧萧院子中的下人看向我的眼神开始变得不同,起初的时候下人们也喜欢喂我些他们私藏下来的小点心,顺便帮我理一下因睡觉而杂乱的毛发,但是这段日子我觉得他们看我的眼神里多了些恐惧,像是在看一个妖怪一样。
我从躺椅上跳下来,走到鱼池边看着自己水中的倒影,心想不会是是我的幻形术出了问题吧,却没发现一点问题。
“你说夫人怎么一夜之间变得这样年轻?”我听到有人谈话的声音,四周看了看,跳上了身旁的假山,看见了一个小厮和两个丫鬟,说这句话的不知道是哪一个。
我看见那个小厮撸了两把袖子,撇撇嘴,说道:“我看啊,咱夫人怕是养了只妖精在身边,你们看见那只日日待在夫人身边的黑猫了吗?说不定就是只妖精呢!”
我心说小伙子好眼力啊,我这样都被你给看出来了。
“对啊对啊,我看像!”这次说话的是那个穿绿衣服的丫鬟,我记得她好像喂我吃过桂花糕。“你看夫人像供着那只猫似的,我以前听说过有人养狐仙,就是这样的。”
我笑了笑,原来问题出在了这里啊。我既知道了缘由,就打算不再听下去了,接下来还指不定有什么鬼神怪谈呢。
晚上休息时,我将白天里听到的这些话说给了萧萧听,她也觉得有意思,像是小时候恶作剧成功了的感觉。
“我怎么没想到去请只狐仙回来呢?”萧萧看着变成人形的我,打趣道:“说不定还真比你好用。”
我不屑地翻了一个白眼:“狐狸那玩意儿可不好控制,精着呢,当心把墨染的心啊,偷了去。”
我们俩打闹时并未想到所有预计里的事情早就已经开始了变化,这段时间过得太安逸,我甚至就觉得这样的日子才是我想要的,也许我可以在这里陪伴着萧萧直到她老死,然而婴魂花并没有给我这样的机会。
那天晚上因为姜国边境的战事吃紧,墨染连夜奔赴了最前线,我们得知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五日后了。
我记得当时被萧萧带回王宫时,墨染的军队在外从未吃过败仗,从来都是所向披靡的,怎的这次就莫名其妙的出了问题。虽说胜败乃兵家常事,但常胜将军突然遭遇失败的概率还是偏小的。
于是我跟萧萧意识到了另一件事——婴魂花。
我们进到密室的时候,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被我用万年寒冰封住的婴魂花居然自己变成了含苞待放的花蕾,我前前后后转了几圈,寒冰并没有破裂的地方,这花竟然冰封不住!
照现在的情况和我们耽误的时间来看,婴魂花并不是一点一点变化的,它是以缓慢的速度收回开放的一层层花瓣,慢到我察觉不到妖气流动的速度。花蕾的形态告诉我,它已经回到了最初的样子。
所以它收回了所有帮助萧萧达成的心愿。
我看向一脸惊慌的萧萧,道:“可能出事了。”
(九)
被萧萧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小厮一趟趟来回的跑着,把我晃得实在眼晕,索性就闭了眼睛不再睁开,一旁的萧萧眉头都快皱到了一起,想来是没什么好消息。
“夫人,我方将士死伤无数,正在节节败退!”
“夫人,他们,他们快顶不住了!”
“夫人,大王他上了战场,遭敌方诡计,重伤后下落不明!”
我听到这个消息时,觉得这婴魂花实在狠了些,竟然连墨染的命都要要回去。我转头看向萧萧,显然她已经被打击的抬不起头。听到最后一个消息时,整个人浑身一震,转过身,冲我直直的跪了下去,我甚至听到了她膝盖与地面碰撞的声音。
此时的她已经带了哭腔,给我不停地磕着头,道:“姑娘,求求你,你帮我,帮我救救他吧!”
站在萧萧身侧的佣人开始变得不知所措,看见他们的主子向一只慵懒的黑猫行着大礼,一定觉得不可思议。
我觉得这样的气氛下实在没必要再装下去,于是念了咒,幻成人形站在了房间中,下人们当场就被我吓晕了几个。
“你先起来。”我把萧萧拉起来,看见她的额头已经有了些淤青,于是抬手帮她散了,道:“不用怕,这件事也算是我的过失,自然会帮你,更何况这婴魂花太过阴邪,不能再留在这世上,但是……”
萧萧看着我犹豫的样子,反过来抓住我的手,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坚定:“姑娘思虑的我都知道,婴魂花一旦被摧毁,那么我这个饲主必受牵连,萧萧不怕,萧萧只怕,害了墨染。”
我冲萧萧点点头,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去密室等着吧,我一定帮你寻他回来。”
说完我就从众人的眼皮之下瞬间消失,估摸着应该又吓晕了几个。
我寻到墨染时,他在一干将士的身下压着,浑身是血,我查探到他的气息,说明我来的不散太晚,于是从尸骨堆中将他扒出来,带他念了决用最快的速度回了王宫。
由于速度太快,我落地时滑了一跤,将墨染从我的背上直接摔了下去,萧萧看了心疼,紧紧地将墨染拥在怀里。
“他怎么……”萧萧看着怀里的墨染,傻愣愣的对我说:“没有呼吸了?”
我伸手探了探墨染的鼻息,确实没有了,而此时的婴魂花已经失去了光泽,看来真的是回天乏术。
萧萧看着墨染的脸,豆大的泪水就开始往下掉。
“墨染……墨染……墨染……”萧萧一声一声重复着墨染的名字。
“我不要这副容颜了,你回来好不好?不,我们不要回这座王宫,我们就那样在山间过一生,好不好?”我看着萧萧哭得撕心裂肺,心里也觉得不大好受,于是转过头去,不再看她。
“铮~”我听到一声利器被拔出的声音,回身时已经来不及,墨染的佩剑穿胸而过,萧萧的鲜血洒了一地,我想上前阻止,婴魂花却再次散发出妖异的光芒,将我挡在光墙之外,无论我再怎么努力,都没有接近萧萧半分的余地。
“婴魂花,我将我全身鲜血祭于你,先前是我不对,不该妄想得到你的帮助还妄图舍弃你,如今……”我未想到萧萧会做得如此决绝,我被困在光墙之外,完全使不上力,这能眼睁睁的看着。
萧萧心血上涌,呕出一口鲜血,正喷在婴魂花上,瞬间就被吸收了。
“如今……我把欠你的,都……还给你……”萧萧已经开始说不出完整的话。“求求你……帮我……救回我的夫君。”
随着萧萧鲜血的涌出,她的头发渐渐开始变白,脸上也已经变得不再光滑,我看着萧萧再说完这句话后,婴魂花开始大放异彩,将所有萧萧祭献给它的鲜血吞噬干净,直到萧萧变得枯干无比。
我在那样的异彩里看见,有晶莹的东西飞进了我的葫芦。
然后,墨染醒了。
他看着那里的白发干尸,一瞬间就确定了那是萧萧,抱住便不再撒手。
外面传来敌军攻城的声音,墨染一点都不在意,抱起萧萧的尸身,用脸颊挨上萧萧的额头,道:“你老问我,你老了我还爱不爱你。”
最后墨染抱着萧萧站上王城的城楼,飞身而下,鲜血开出了一朵妖艳无比的花朵。
墨染最后站上城楼,说的话是……
“如今你都这样老了,我还是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