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一个声音忽然在头顶响起来,我退后几步抬头望去,只见苍头白须的老道趴在桥栏杆上,探着身子抻着脖子向桥下看,
口里对着我问:“兄弟啊!下面有什么西洋影?看得这么认真?快上来!快上来!我有话要问你。”
我顺着河堤走到路上来到桥头,和尚仍坐在桥头上,如果不是嘴巴微微开合,他简直就是一尊雕像,周身似乎都闪着朦胧的毫光,
待我走近他,他忽然睁开眼睛,双目星辰幻生幻灭,眼光澄静而又充满慈悲,他咧着嘴笑着对我说:“恭喜施主了,终于得悟正道。”
我心中一动,待要出口问他什么是得悟正道,却被老道走上前一把拽住手腕,
他一边拽着我向桥东头走,一边对和尚恶狠狠地说:“得悟正道关你屁事!那是我们兄弟俩的事,我们自个儿关起门来庆祝!哪个要你恭喜!”
和尚微微一笑,却并不理会老道,复又闭上眼睛,口中开始喃喃。
我刚一踏上桥,桥中间坐着的瞎眼老头似乎猛得觉察到什么,他身子一震,似乎想要爬起来,但在将起未起之际,却颓然又坐回去,
他仰起丑陋的脸向天,天上的雨水如注,浇在他干瘪枯廋的脸上,没有眼睛的眼眶中贮满了雨水,雨水在脸上肆意横流,他薄而干廋的嘴唇轻轻颤动,说不出的凄凉与无助,
老道拽着我从他身旁走过,嘴里对我说:“走走走,不要可怜这个该死的老人妖!明明大道就在脚下,却非要去走独木桥,怪着谁来!活该活的不人不鬼!”
他拽着我来到桥东头,并没有放开我的手腕,而是急切的问:“你方才在桥下面看什么?”
“我在看挂在桥上的那把剑。”我老实的回答,我总觉的老道应该可以信任,
“那把剑!”老道的手上力道紧了一下,可见他的内心也是吃了一惊,
“什么样的剑?它是最近出现的还是以前一直在那里?能不能把它摘下来?”老道连问了几个问题,双眼闪闪发亮,握住我手腕的手竟有些微微颤抖。
“一把很破很旧的剑,锈的不成样子,以前没有,就最近才挂在那里,就在桥下的铁链上。”
“那里还有根铁链!”老道松开我的手,双眼亮晶晶,搓着手,咧开嘴发出一阵“嘿嘿”的笑声后问我:“那根铁链有多长?”
“很短,只有三扣。”
听到我的回答,老道的眼睛更亮了,复又抓住我的手,脸上的表情变得凝重无比,他说:“兄弟,你老哥求你一件事!”
我疑惑的看着老道,以我的脑回路明显跟不上面前老道的思路,他的念想基本上可以用天马行空来形容,不过我敢肯定,他现在心里正在打那把剑和那三扣锁链的主意。
“待到此间事了,你一定要跟我去我道观里住上一段时间,咱们俩抵足而眠秉烛夜谈!”老道的神情颇有些眉飞色舞,
他的脑回路果然是跟我不一样,
“哎呀!”老道有些得意地摇头晃脑地说:“我这一趟最大的意外和惊喜就是认了你这个兄弟。”
说着仔细的对着我打量了一番,然后舔着脸问我:“你是怎么做到的?这么快?”
我顿时满脸疑惑,做到什么?什么快?
老道一脸期待的看了我一会,忽然发怒道:“你心里还有没有我这个老哥哥!为什么问你什么事都这般吞吞吐吐不痛快?你就不能象我这般一样,事无大小巨细,有问必答?”
我根本不知道他哪里来的火气,又听他这样说,于是很疑惑的问出我心里很早以前的疑惑:“你,还有他们,为什么会来这里?”
“我——”老道的脸忽然憋的通红,脖子上的血管突突直跳,眉毛胡子一抖一抖的,好半天才用手指着瞎眼老头和和尚,口中吐出又一个长音,“他——”
然后就象一只被针戳了的气球一样,精神一下子萎靡了起来,一声不吭的放开我的手,复又回到原来他坐的地方坐下,一会儿抬头看天,一会儿低头看地,一幅受了莫大委屈的样子。
我这时才发现,雨中桥上那些原本的雕刻线条已变得清晰无比,就连极细微处的纤毫都开始显现,桥头柱子上那两条残破的龙身更不必说,就连缺失的部分都开始慢慢显现出来,
就象在雨水的滋润下种子开始发芽一样,龙身上的龙爪已经“长”了出来,粗壮有力的五指爪奋力的“蹬”向虚空,下一刻似乎就会从石柱上脱离,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雨中的空气中始终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味,起初我以为是幻觉,但看到老道和和尚刻意吸动的鼻翼,我确定我的感觉是对的。
我撑着伞站在桥上,闭上眼睛,突然发现我对周围环境居然有了一种莫名的感觉,似乎这天地间的一切对我有了一种莫名的亲近感,周边的一切事物仿佛都有了生命,变得鲜活起来,
脚下的桥古朴苍桑中带着对一切事物的漠然,那柄剑的悲伤,挂剑铁链的跃跃欲试,瞎眼老头对长生强烈的欲望,老道虽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和尚虽坐在这里却自成一片天地,与周遭的环境格格不入,
我试着把这种感觉送向远方,却发觉只能局限于桥周围几米远的地方,我不由有些惺惺然,
纵然不能感觉到整个天下,哪怕是一个村子也是好的,那样我就可以随时可以知道别人在干什么了,呸!这就有些不要脸了。
我带着这种新奇的体验,想走过桥到村子外面去看一下,去看看那辆不定点经过的公交车是否只是以前的幻觉,
我曾无数次坐过那辆车,尽管那个叼着烟一脸痞气的公交车司机怎么看都不象是一个好人,尽管那个售票员的脸上能刮下半斤的白粉,尽管我以前时前吐槽这两位的服务态度之差劲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但这都不能阻止我现在对他们的思念之情,
我象一个新婚不久等丈夫归家的小媳妇儿,站在雨中村口蜿蜒的马路边,望眼欲穿的望着眼前路的两头,希望那辆永不守时破烂的公交车能出现,
从我爷爷死后,一直发生的这些离奇的事,使我产生了一种莫名困惑,我不知道我和我正在经历的事情到底是不是真的,我以及我身边的事或者人是不是真实存在的,那辆公交车应该是我存在这世间的唯一证据,如果它不会出现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