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爷爷,”王大爷脸上浮出一副很茫然的样子,“姑且先这样称呼吧,你们之间不是一直这样叫着吗?我认识他时他就是那个样子,一幅无精打采随时要倒毙的样子,但是啊!他就总是那么一幅样子,好死不死的。
有时我总是奇怪,他不是鬼,也不是仙,更不是妖,他的确是个人,而且地地道道有血有肉的人,那他是怎么会度过那么漫长的岁月?”
王大爷看着一脸惊诧的我,接着说:“这一方的天地原本是不存在的,这样说似乎也不对,但它的确是不应该存在于世的,直到有了那座桥,那座桥好象是突兀的出现在那里,又好象原本就建在那里,因为有那么座桥,所以就沟通了两个世界,
刚开始时这里寸草不生,一片荒芜,直到有一天,你爷爷抱着一棵枣树栽下后这里才慢慢有了人烟,后来有了那座山,再后来有了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事。”
我吃惊的张大嘴巴,我爷爷栽下了枣树,那棵枣树据说长了千年以上,那我爷爷岂不是也活了一千多岁?这不科学!外面桥上的瞎眼老人据他自己说也不过活了六百多年,而且是付出那般大的代价才得到的,但是我爷爷一直都是好好的,尽管他并没有展现自己除了算命打卦除之外的不同之处,他真的就是一个极为普通的老人,临死前眼中流透着也是对生的渴望和对死的恐惧。
王大爷继续说:“我说了你也不要感到奇怪,你从小到大,难道你从来都没觉得奇怪?你不觉得这个村子里的孩子只有你一个?你长这么大,可有外面来找你一起玩耍的伙伴儿?”
他这么一说,我头皮都麻了一下子,对呀!我长这么大,在村子从来都没有和我一般大的小伙伴玩过,当然在我出村上学时的伙伴也不少,但他们从来没有来找过我,当时以为他们是嫌我住的太偏远他们找不到,看来并不是那么回事,
关于小孩子这件事我小时候也曾问过爷爷,爷爷的回答是村里年轻人都外出打工了,自然没有孩子,等过年时回来我就看见了,然后到过年时我总会遇上一些令我感兴趣的其他事或人,我就把这件事忘记了,
现在看来,这些事都是我爷爷伙同村里人故意让我忘却的。
“你爷爷在世时曾经夸过你,应该是夸奖吧?他说你的心很大,大到能够装下一方天地!”王大爷眼中全是笑意,“现在我倒是觉得他还是低估了你,你的心真的很大。”
我心里忽然恼怒异常,所谓心大不就是傻的表现吗!不过仔细想一想,我好象是真的有些心大了,从小到大,我一直都是乐呵呵的,并不记得有什么烦恼不堪的事,
“其实这个村子里的所有“人”都不能称为真正意义上的“人”,比方说我,”王大爷忽然叹了口气,神情有些落寞地说:“我也不是人,我是一只鬼,一只活了千年的也老鬼,我每天只能在这个村子里四处转转看看,却走不出也不敢走出这个村子,因为我一旦走出去,就会烟消云散,再也不复存在。”
如果是以前,王大爷告诉我他是一只鬼,我就算不被吓的哭爹喊娘,只怕也会被吓尿了裤子,但现在,我见识到那么多的离奇古怪的事情,凭借我的这颗可以装下一方天地的大心脏,我怕他个鸟啊!
他是鬼又怎么样?话说鬼不吃人吧?
王大爷依然笑眯眯的,似乎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笑着继续道:“鬼不吃人,与那些骚腥无比的臭物相比他们更喜欢香烛之类的烟火气,其实妖也不喜欢吃人,大凡开启灵智的东西都不喜欢,因为吃人太麻烦,而且他们还记仇,你吃他一个,他们会世世代代记得你,永无穷尽!
我以前的时候对于现在这个样子很满足,因为这种生活无限接近于传说中的长生,虽然我不能离开这方天地,虽然我享受不到人世间的温暖和快乐,但这有什么?你得到的终究还是比你失去的要多的多,不是吗?”
“但是”,我定睛看着眼前的这只千年的老鬼,他那如被严霜打过烂茄子般的脸上沟壑纵横,嘴里每吐出一个字就牵动着那些如刀刻般的皱纹不停的牵动,我想从他下面话语的转折点里听出些许不甘于现状的语气,
“我发现,我们现在的世界开始不对了,似乎是到了一个临界点,它要崩溃了?
尽管我自认为我和你爷爷相交莫逆,但他老人家对我一直都是讳莫如深,也许是瞧不上我这只老鬼?但他对这方天地里的精怪又好像另眼相爱,这让人很疑惑,
原本我想找个时间问一问他,却没想到他居然死了!而且是完完整的死了,一点痕迹都找不到,本来我以为他是必定留了什么后手,但是通过我这些日子来的观察来看:他死的很匆忙,以至于许多应该做的都没来的及做。
而且你又是这般的少不经事,甚至直到现在你还是这般的懵懵懵懵,你甚至连手中的这把黑伞的来历和作用都说不清,这样的话,可操作的空间就可以无限大了,
我是不是可以将你取而代之?直接掌控这一方天地,直到天荒地老?
这样想想将来真的很美好。
也是应该感谢你那个爷爷死的这么突然又及时啊!”
说着,他的双手按在圈椅扶手上,两腿用力向上蹬似乎想站起来,我也紧张无比,我知道他站起来必然是想捉我或想杀我,因为他刚才那句取而代之的话已经是彻底撕破了面皮,
我想跑,但我的腿却迈不开,我想大声喊叫,但我的喉咙里发不出一丝声音,我全身上下都动不了了,身体周边的空气也开始变得寒冷,只有手中的伞柄有丝丝热度传入我的手心,
王大爷此时已经站起来了,身体上的灰尘如瀑布般的落下去,他的身体僵硬无比,动作极不协调,就象一个重度的半身不遂的人猛得下床走一样,
但他的眼睛里射出的光却是灵动异常,他嘿嘿的笑着:“跟我想的差不多,在这方天地里想动你还真是无比的艰难,需要付出的代价还真的很大很大,但是这种代价,我还是付的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