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压过石板路,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沾衣紧握住邓絮湿滑的双手,一贯淡定的脸上也满是震惊。
邓絮面色灰白,对于世子言论的描述,只是寥寥数语。但就是这寥寥数语,也足以叫沾衣这个见过血封过喉的老手头皮发麻。世人都以为淮南王的大世子是一只闲云野鹤,时常流连于寺庙道观,恨不得立地飞升。如今看来,如此恶毒,怕不是个吃素的。
邓絮的状态的确不大好,此时脑袋嗡嗡作响,肚中翻天覆地。她本来是想要拿出自己不堪回首的往事,来逼着世子厌恶她这个所谓不干净的人,却不想被反将一军。
无论如何,如此狠毒之人,不可多交。
邓絮晃了晃脑袋,睁开一双水汽莹莹的眼,气息虚弱,斜勾唇角,“天要绝我,姻缘断完了,不是歪瓜就是裂枣,好人家的也看不上我这个被别人玩过的。”
“小姐怎么又这样作践自己,谁玩过了!是他们自己迂腐无能,又欺负老爷实诚,乱嚼舌头!只要小姐喜欢,想要倒插门入赘于小姐的,比比皆是!”
入赘之事,邓家倒不是没有想过。邓絮的父亲,邓英,邓郎中,曾经收过一位落榜失意的举人,那位举人性子温和,和邓絮也合得来,没想到去年考取进士以后,被成尚书家的姑娘看上了,二人情投意合,邓絮也不好拆散姻缘,甚至是逼着人家入赘。
荀国的男子,但凡是有骨气的,怎的会靠着裙带关系过活。
更何况是一个不干不净的女子。
邓絮越想越是烦躁,世子那张人畜无害的脸似乎又在朝她吐露令人胆寒的酷刑。沾衣温柔的安抚也模糊不清。马车停下,刺眼的黄昏穿过掀开的帘子照在邓絮的脸上,邓絮才算是清醒过来。
夕阳照在红漆的柱子上,门口的狮子张牙舞爪,邓絮头疼,刚踩在木凳上,一个踉跄向前扑去。
沾衣眼疾手快地拉住邓絮的胳膊,小厮抬起手臂扶住邓絮,这才有惊无险。
“没事,走神了。”邓絮笑了笑,落地之后还是一个踉跄。此刻传来了一个陌生男子的惊呼。
“当心!”
邓絮一个寒颤,三人齐齐回首,只看到两匹骏马。靠前的马上坐着一位白衣男子,神色慌张,正是方才惊走邓絮的世子。
马上的世子一步跃下,抢过小厮的位置扶住邓絮,邓絮又是一个激灵,不可思议地抬头看向世子。
心中忽地又一暖,许多不适竟然一扫而空。
为什么赶过来了?
只见这张俊美的脸上满是愧疚,汗珠沿着麦色的额头滑下,语速稍快,“方才是在下唐突,望邓小姐莫要多虑,我,绝对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厌恶于人贩子的恶毒。邓姑娘受尽折磨,痛失挚友,我也深感悲痛,言语虽然激烈,却是发自肺腑,并无它意。”
邓絮微皱的眉头舒展,低头道,“怎会,只是殿下如此自来熟,一时难以接受。爹爹娘亲都在,殿下可以同我先去拜访一番。”
话音落下,世子松开了手,“抱歉。”眼中似有些失落。他拱手道:“来日送来聘礼再入此宅。方才,我与你一见如故,情到深处难以自持,故多有得罪,只愿邓小姐对我莫有偏见。”
邓絮突然掐了掐自己的手心,有些怀疑自己在做梦。
沾衣眼中的锋芒淡去,眸子里含着几丝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