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絮前日磕伤的包消了,因为狱卒送饭的时候,也送上了药膏。今日晚饭时候,还专门问了邓絮的身体是否康健。
加上那莫名的熟悉感,邓絮对前日遇见的大官心生亲切。
她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又抚上墙壁上的刻痕数了数。原来这是她入狱的第五日,也是离家的第九日。
天光昏暗,日已落。上次打扫的瘦矮狱卒依旧送来饭食。母女二人见到白花花米饭上几块暗红有油光的肉块,筷子啪嗒掉在地上。
前些日子也就两颗鸡蛋,今日如此……莫不是那断头饭?邓夫人捂住口鼻,呆怔片刻,回过神来看见对面心神不宁咬着嘴唇的女儿,忽然一笑,“你父亲应该平冤了,我去问问。”
然没等到邓夫人靠近门前,送饭的狱卒就到了邓絮母女门前,他瞅了瞅黑暗中的母女,见一人不知所措地坐着,另一人正往外面赶,嘿嘿笑道:“你们有福气。”
丢下这一句后,提着竹制饭盒,悠哉悠哉地走了。
邓夫人忽然喜极而泣,她回身踩着青石板,接过女儿递过来的筷子,摸摸女儿蓬松的发,叹道:“熬出头了。”二人开开心心地夹起饭菜,皆是和着泪咽下。
母亲总爱哭。邓絮弯眼收下碗筷,放置在门口,不久困意席卷而来,打了个哈欠,再回头,只见一个人影已经躺在石榻上。
黑暗铺天盖地,盖过人影和火焰。邓絮四肢无力,双目眩晕,像极了小时候看着天打转后的眩晕。她抓住身畔的稻草,喉咙里卡出一个模糊不清的字,靠着墙软软地倒下。
大约半个时辰后,火焰跳动,阶梯上下来三个黑衣狱卒,领头的是鹰钩鼻狱卒长。一人打开邓絮母女的锁链,一人走到邓絮身畔,蹲下来摇了摇邓絮,见没有动静,对着门外的鹰钩鼻狱卒长点头。
“好,别磕坏了。”狱卒长笑着叮嘱。
他摸了几把,轻松扛起邓絮,“这瘦成这样,除了脸蛋,大人会喜欢?”
“切!”狱卒长白了一眼,“做你的事儿。我可是火眼金睛,对着你们这一群饿鬼,早明白该有的动作了。”
开锁的是那肥头大耳的胖子,他笑道:“可惜我碰不得。”
“呸!你早揩完豆腐了。”扛着邓絮的狱卒啐了一口,走出牢门,快步奔上阶梯。三人纷纷离去,几个细弱蚊蝇的声音浮现出来。
“可怜的姑娘……”
——
邓絮醒来的时候,泡在温热的水里,水汽氤氲,一时间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自己姓甚名谁。
一双粗糙的手突然放在邓絮的背上细细摩挲,邓絮吓得一抖,身体却是发软。
“小娘子醒得晚啊。”一个老妪的声音擦过邓絮的耳朵,“美貌是出众,可是该有肉的不该有肉的地方,全都没肉。听说小娘子是大户人家的女儿?要不是皮肤水嫩,我倒不信了。”
说着,老婆婆已经放干水,拿起毛巾擦拭邓絮身上的水珠。“哦,身线倒紧,相必是练过一点,怪不得身上有些疤。”
邓絮全身麻痒,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除了头,却都是瘫软无力。她吐出细弱的句子,“为什么……”
“嘿,姑娘有福。等会儿就知道了。”婆婆擦干邓絮的水珠,抱起邓絮放在凳子上,套上几层干净衣裳,又撩开邓絮额头的碎发,戳了戳邓絮的脸颊,“姑娘可得乖巧些,那位新大人啊,脾气摸不透。听说你家还不错,父母就你一个女儿,以后可得养老送终哦。我等也不会要你的性命。这件事,瞒着父母就行,互利互惠嘛。”
老婆子虽然是女的,可这样肆意蹂躏邓絮,邓絮也受不住,听到后面,又想起胖子肥壮的爪子,她全身一怂,又吐出一口轻烟似的字,“哪位大人?可否——”
“小娘子可别再多嘴了,老婆子要生气了。”老婆婆理完邓絮的头发,找了条布蒙住邓絮的双眼,给嘴里塞了块布,走着细步子打开门。
一个男人进了门,和老婆子窃窃私语了片刻。走到邓絮身前,停了一下。拦腰抱起邓絮放在一个软绵绵的地方,装进一个袋子里面,抬着上上下下颠簸了许久。
一直寂静无声。邓絮一直在想,老婆婆说的话要是可靠,她应该不会死。
她也不是当下贞烈的好女儿,自她被人贩子拐了,又与一那少年共处一室几日,得了闲人的闲言碎语,也不再信奉什么贞洁烈女。
沾衣十四岁前更苦,吃食都成问题。所以邓絮知道,活着,比什么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