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洒扫的瘦矮狱卒仍是低头挥动扫帚。
“切——”肥头大耳的狱卒啐了一口。“活该光棍!”
骂骂咧咧地扫完这一大间房,两人提着东西又骂骂咧咧地出去。
邓絮后脑已经鼓起了一个汤圆大小的包,邓夫人揉了揉女儿的太阳穴,眼角垂泪。等那两狱卒离去,邓夫人又吹了吹后脑的大包,安慰道:“那胖子喜好捉弄,你不必与他纠缠。”
“他抓住我胳膊的时候,我真的怕……”邓絮抽噎。
邓夫人拥住女儿。邓絮将下巴搁在母亲单薄的肩膀上,好似拥住了大树。
“还疼吗?”
“不疼了。有娘亲在的地方,就不疼了。”
然而邓絮又去睡了几个时辰,直到天光消失,换成了明烈的火把。
“大人,请进。”邓夫人撑着额头的手一抖,杂乱的脚步声忽近忽远。邓絮睁开一双迷怔的眼,一个弹身坐起来。邓夫人赶忙按下女儿,手指点着嘴唇,摇了摇头。
有好几个人。
“瞒着我?”陌生的声音冰冷平缓,上升的尾音叫人毛骨悚然。
“小的怎敢!”
扑通一声后,沉默良久,
“叫她们靠到门前,本官先一一查看罢。”
“还不起来——大人要检查!”受到批评的狱官大叫一声,再是挨家挨户叫喊。邓絮母女也纷纷起身,低头立在昏黄火光前。
“抬头!”狱官一声呵斥。
哒哒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邓絮抬眼,见是一脸嫌弃鹰钩鼻的狱卒长,不由得后退一步。
“靠前,站在光下。”大官明明没有呵斥,可邓絮听到这个声音,竟然不由自主地靠前。一个黑袍官服的年轻男人,正板着脸打量于她。
邓絮也抬起眼,只因为脑袋磕了一下,加上昏睡一个下午,如今双目迷茫,头脑发涨,她只觉得这大官有些熟悉,不由得思索。
但是查无此人。
鹰钩鼻的狱卒长来来回回扫视二人,不下三十回,忽然灵光一闪,怕了拍脑壳,忙道:“大人这是先礼部邓郎中家的妻女。”
“嗯。”大官点了点头,语气依旧和缓,“怪不得面熟,父女果然相似。邓郎中是位好官。”
大人竟然破天荒地夸人了!狱卒长很震惊,忙拍马屁,“大人明察秋毫。”
大官忽然冷笑一声,“好官也不妨碍做事。”
邓絮忽然脚踩乌云,一阵晃悠。邓夫人忙扶住。
想不到马屁拍到马腿上了。狱卒长看了一眼微微摇晃的邓絮,想起那个胖子的德行,心道:真是个可怜又胆小的白耗子。
的确,邓絮被胖子吓了一次,以泪洗面,脸上的黑灰洗干净了七七八八,本就秀骨美貌,此刻勉强算是一只好看的白耗子。
“你在这儿做了多久了,连这点分寸也没有?”大官侧身拍了拍狱卒长的肩,再一瞥邓絮,不由得皱了皱眉,再重重两拍狱卒长的肩,“先邓郎中家里人是出了名的药罐子。原以为是邓夫人,却不知邓小姐更甚,怪不得节俭。”
狱卒长只觉得自己的三魂七魄已经飘悠悠升了天。他哪和大人这样亲密接触过!完了,这家子来头果然不简单,老婆连着公主的恩情,女儿连着大人的眷顾。他都干了些什么!
“是的,小人明白。”狱卒长深深地弯腰,笑眯眯地应下。
大官对狱卒长勾了勾嘴角,再眯眼一看低眉顺母的母女,继续巡视去了。
狱卒长屁颠屁颠地跟上去,几次三番地回头观察邓絮母女,心道:这位御史大人的徒弟,平常心狠手辣,用刑逼供眼睛都不眨一下。没想到,也是染坊的老板。
邓絮又晕乎乎地躺下。邓夫人给女儿干裂的嘴唇沾了点水,放下瓷碗,仰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几人回去的时候,大官又偏头扫了一眼阴暗角落的母女,目光在微微晃动的火光之下,炽烈灼热。
狱卒长突然有了一个新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