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仁义摸不透知府后面打算怎么出招,但有一件事还是搞得清楚的:
宋仁骰和付致远,对他来说其实都不重要。
没有宋仁骰,对他很重要。
知府非常希望在宋仁骰这只蛤蟆身上在攥点团粉出来,但看到那已经逐渐退下血色的双眼,知道一会里面就会被绝望取代,难免有些失望。
划水了许久的李二狗忽然挺身而出,对试图重新掌控局面的贾仁义做出反击:
“我可以作证,这宋仁骰其实是没能认出我来的。”
峰回路转就是如此突兀,所谓敌人和朋友的界限实在暧昧得很。
得了知府的允许,李二狗介绍道:
“我昨天被袭击时并非意识全无,只是注意力有些不集中的程度。理由很简单,因为我挨棍子的时候还在吃烤土豆。证据也很简单,就是残渣,遇袭的现场努力寻找应该还是可以找到的。”
“挨了第一棒,我也不是没做出任何反应。虽然只是下意识地向墙角躲避,但换任何人都不难判断我并非已经丧失意识。试问偷袭比自己强大的敌人未能一击得手,应该怎么做?”
李二狗把问题抛向罗捕头等人,得到了几个不同的答案:
“招呼同伴支援?直接撤退?大家说的都有道理。然而宋仁骰的选择是什么呢?直接自信地补了一棒。这一点从我脑后的伤势可以判断。”
想做一个摊手的动作却因为枷锁未能成功,李二狗不在意地总结道:
“其实具体的案发过程应该还有宋仁骰的同伙目击。既然现在宋仁骰愿意坦白自己的罪责,那不妨将他的同伙捉回来之后分开审讯,得到一份具有可信性的犯案经过。”
知府看着有些痴呆了的宋仁骰,暗叹烂泥扶不上墙,只能出言指点:
“宋仁骰,居然要受害人帮你作证,该说你什么好!现在坦白从宽的好机会就摆在眼前,可不要再辜负了官府对你的期待。最后的机会交到手里,老实交代主犯和从犯才有可能逃过死劫哦。”
迷茫二字写在宋仁骰的脸上,短短一炷香时间里发生的跌宕起伏让他彻底丧失了主动思考能力。
怀疑,怀疑敌人,怀疑朋友,最终怀疑自己。
知府藏在问题里的引导在脑海里生根发芽,在绝望的土壤里因为李二狗出手带来希望阳光的滋润迅速成长为参天大树,成了知府想要的形状。
坦白来得有如水银泻地,一发不可收拾。
宋仁骰以他的视角讲述了一遍李二狗说过的故事,补充了一些例如同伙姓名之类的,唯有他知道的细节。
师爷洋洋洒洒记了一大摞纸摆在一旁,看起来战果颇丰。
知府和李二狗却是明白的,这不过是一个阶段性胜利。
说了一大通,其实起到的作用不多。
一是相同的剧情让李二狗的证词更具可信度;二是主动交代抓捕奴隶作为动机确定了一个有罪的人。
下一步就是再次挑战知府之前差点成功的事:证明宋仁骰和贾仁义等人是一个整体,一个利益集体,一个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团伙。
动机并不能影响最后的判刑,具体刑罚取决于既成事实,这点参与博弈的众人都清楚。
真正在乎动机的其实只有李二狗一人,因为这直接关系到他在后面的故意伤害案中究竟是寻衅滋事还是正当防卫的判别。
不去管已经再无用处的宋仁骰,知府例行公事地对贾仁义询问道:
“贾仁义,你在一旁想必也听清了宋仁骰对你的指证,你是否对自己指使他人对我胜国公民进行非法拘禁供认不讳?”
“一派胡言。”
兔死狐悲还不至于让贾仁义自掘坟墓,知道仅靠一个污点证人的口供和虚无缥缈的动机不足以给自己定罪,仍旧咬定不认可宋仁骰的说法就可以让这前面的案子落不到自己头上。
“嗯,本官知道了。”
高高抬起轻轻放下,知府直接转向了后面的案子,另起战端道:
“现有人证表明李二狗并非自愿被带至南门客栈。贾仁义,既然你否认自己第一口供的效力,那现在能否告诉我,你发现李二狗后为何在同时具有人数优势和武器优势的情况下不放他离去?”
那是我不放他走吗?那是他自己不走好吧!
贾仁义恨不得直接骑到知府脸上把心里的想法塞进去。
可是理智尚存还是让他心知肚明,知府在得知付致远的事之后肯定已经猜到了事件概貌,不知道是李二狗自愿留下来才是见鬼。
所以博弈的重点是……
拿定主意的贾仁义躬身回答道:
“既然前面付致远已经叫大家知晓了我们商队干的是什么买卖,那我也就不再藏着掖着了。当我发现了李二狗皇子后第一时间就想请他离开,但还是被他发现了一些奴隶的存在。”
矫揉造作的表情如期而至,贾仁义这人好像不做些人人都知道满是虚伪的表演就没办法让言语里充满力量:
“李皇子真可谓是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啊!先是要求从我手里买下来,被我以违反本地的法律严词拒绝了;后来又直接要仗着自己比我们一帮走商的厉害,直接武力释放奴隶们。”
“最后的结果自然是不欢而散,李皇子有求于我们而不是我们有求于他。我们不同意,他也不是很清楚我们的具体实力,最后他就先动手了。”
贾仁义难看了许久的脸上重新挂上自信的微笑,
“李皇子,刚才我所说的,和你的第一口供是否相符啊?唉,我知道买卖奴隶这事在你们胜国不受待见,所以一直想着遮过去。反正付致远撕破了脸面,那我也没道理给你留下颜面了。”
掀开遮羞布的贾仁义确实变得异常棘手。
知府明知答案,但还是按照固定流程询问道:
“贾仁义,李二狗,你们双方都主张是对方先动的手,不知是否有证据可以证明此事?”
反倒是贾仁义答得爽快:
“没有。能为我作证的证人们都是本案的当事人,证词效力不足。啊,但我还是希望知府大人能多多考虑我们证词的可信性。毕竟,某些人的可信度高些也还是当事人,拿不出证据谁也不比谁高贵呀。”
对嘲讽回以白眼,李二狗实在不知道到底是谁给了贾仁义盲猜自己手里没证据的勇气。
“物证没有,但不算完全涉案的证人还是能找到几个的。知府大人,我请求传唤贾仁义商队里的几个奴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