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仁骰急促的呼吸声清晰可闻,风箱般鼓动的肺部竭尽全力试图吸入更多的空气来给过热的大脑降温,却只是让心头火烧得愈演愈烈,口干舌燥。
嘴里的舌头僵得快抽筋,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小命会和这一小块血肉挂上这么大的关系。
如果真被判定为私抓奴隶,那恐怕是真的有性命之忧了。
怀揣最后的希望看向贾仁义,这次出乎意料地不是看见对方故意视而不见的后脑勺。
回瞪的视线里,写满了警告。
昨晚的问题又浮现在脑海里。
现在死一个,还是回国后死全家。
在自认为罪名只是绑架和故意伤人至轻伤的时候,死只是虚指,得出的答案自然是一力担下;罪名变成最高可以达到死刑的抓捕奴隶的时候……
好死好像不如赖活着。
车到山前必有路,回国以后总会有办法能带着家人远走高飞的。
不是人人都敢做付贵。
“……大人,我,我知道错了,之前是我撒谎了……”
“不!别……”
愤怒中掺着惶恐的贾仁义试图打断宋仁骰,却被知府提在手里的令箭怼回了肚子里。
打定主意的宋仁骰自顾自地往下说道:
“我撒谎也是逼不得已啊大人!我其实认出了叫花子是李二狗,自持身边兄弟多才想教训他一下。后面把他带回客栈也是打算和兄弟们炫耀一下,一起发泄一下早上的怨气。”
说辞兜兜转转又变回了贾仁义之前的那套,宋仁骰一时间实在想不到更好的理由,只想着尽快摆脱私抓奴隶的罪名。
知府不难猜到这改来改去的车轱辘话全是谎言,但目的已经达到,他也就不在乎那么多了。
本案难点不在于判定罪名,反正任何罪名确定下来,能让犯错的人得到惩罚就足以。
核心在于将所有金国商人串联起来,力求一网打尽。
“放松点,别紧张。堂役,给他喝点水。”
熟练地萝卜配大棒,知府为宋仁骰的老实交代还以奖励。
服从性就是要这样在无形中培养起来。
虽然感到莫名其妙,可是刚才的说法合了人家心意这点,宋仁骰还是能明白的。
让敌人高兴的事肯定就是自己做错的事,告诫自己不能再犯错,他还等着知府继续发问,没想到等了个空,对方调转了枪口:
“贾仁义,本官问你,宋仁骰刚才所说之事是否都是真的?他是否有向你炫耀过自己伙同他人殴打李二狗?”
语气不复轻松写意,警告之意配合板起的脸提醒着贾仁义需要为自己接下来说的每一句话负责了。
“断无此事,简直是一派胡言!我本是念在同队之谊,之前试图用这番谎话对他维护一番,在被知府大人点醒之后已经清晰的认识到了错误,哪里想得到这浑人竟然还敢在大人面前故技重施!”
且不说别的,贾仁义现在满脑子只想着怎么和这个一到大场面说话根本不过脑子的蠢人划清界限。
不理会身旁难以置信的表情,谅他也想不通为什么有些话自己说得他就说不得,贾仁义接着递上了第二刀:
“我有理由怀疑宋仁骰这小人小肚鸡肠睚眦必报,对我平日里一些行为处事不满而积怨已久,故意将李二狗击伤后瞒着我带回客栈,想要借此激怒李二狗,让其误会一切是我指使而痛下杀手。”
“毕竟,”剜了一眼彻底愣住的宋仁骰,贾仁义的动作和昨日一般无二,长鞠一躬不起,“死人是不会为自己辩护的。”
狗咬狗永远是人类喜闻乐见的节目。
身为老拱火犯的知府对宋仁骰挑动道:
“说说,是不是真的?蓄意栽赃在我胜国可是和陷害一样,查出来判处的都是反坐哦!加上故意伤人,数罪并罚,啧啧啧。”
付贵为兄弟两肋插刀,自己被兄弟插两刀,宋仁骰脑子乱成一锅浆糊,着实想不通明明已经甘愿出来承担罪责,为什么落到被自己人落井下石的境地。
血液逆流上头,顶得太阳穴鬼畜地鼓动,眼眶里更是染红。宋仁骰想把事实说出来和大家同归于尽,又猛地意识到自己好像早没了退路。
谎言使得反复修改的证词越发丧失可信度,最可笑的是贾仁义描述的事才是真实发生过的事实,尽管自己的动机决然不是如他所说。
“我!我……我真没想过陷害别人!抓人回来都是贾仁义的主意!你们可千万要信我说的啊!”
一个中年男人声嘶力竭地嘶吼似乎足够震撼,衙门外面一些姗姗来迟不清楚全貌的吃瓜群众被吓了一跳;又似乎不过如此,因为大堂里包括一名小小的堂役都面不改色。
知府轻描淡写地反问道:
“那你可有证据?”
“证据?!这种事能有什么证据?人证?人证……对,我有人证!”
宋仁骰快速地转身看向曾经一同跋山涉水、吃糠咽菜、海誓山盟要同享荣华富贵的“好兄弟们”。
报以漠然的对视重复了无数次,甚至连羞愧地低下头逃避的人都没一个。
明明昨晚在牢房里就知道的事,自己怎么吃一百个豆不嫌腥。
筛过一遍人选,一个稍显矮小的身影从脑海的角落钻了出来,宋仁骰为了谋求自救哪里还管是不是与虎谋皮,赶忙又报上一个人名:
“付致远!他昨天未时前后就回客栈了,他可以给我作证!”
还不等知府回应,贾仁义直接开口反驳道:
“我有昨日在客栈的客人与店小二可以作证。昨日付致远回到客栈后就返回了自己的房间没出来,直到入夜后才下过一次楼,而且又紧接着返回了房间。”
“一个窝在自己房间的未成年孩子,你竟然试图拉来卷到案子里?你想干什么?说他偷听到了你我间的交谈?不在场的偷听可是根本无法作为证据的!”
“还是说……你想让他误以为你和付贵一样,对你起同情心撒谎为你辩护?好,那这话我来说!还望知府大人知晓,我和付致远这孩子因为付贵的案子有了私怨,对方的证词要酌情考证可信度!”
宋仁骰被贾仁义的操作惊呆了。
付致远才是出卖商队,把大家逼到公堂的罪魁祸首吧?怎么反倒维护其他来,不维护我这个主动承担大家罪责的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