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胖商人挣扎着想要辩驳,少了半嘴牙后却只能发出含混不清的漏气声。
贾仁义轻叹,知道再让这蠢货说出两句胡话弄不好真就被拖下水了,迈步上前接下知府的话头:
“大人言重了。闲逛既然是闲逛,自然一切皆有可能。只要他在南城范围内自由走动并未违反法律,那就完全有可能碰见出现在南城的李公子。”
虽然算是诡辩,但道理确实是这个道理。
当问题是基于常识提出时,选取特殊角度入手的诡辩往往能发挥奇效。
知府懒得抓住这种细枝末节不放,手指虚点李二狗的装扮,
“前一个问题你还没回答。换你来能轻易辨认出这样打扮的李二狗就是昨日早晨的仇家吗?”
“我队里这位商人平日里就性情急躁,又喜欢恃强凌弱,想必各位看到他刚才的样子也不难猜测到这点吧?闲逛时发现一个拾荒者,趁周围没人上去欺负一下,意外发现是李皇子,这完全像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面上故作轻松,贾仁义心中却不敢再大意,尽量让自己的供词充满不确定性,防止被人乘胜追击。
“哦,所以你代他承认袭击李二狗时已经辨认出他的身份才下了手是吗?那为何他一个子段敢于袭击一个明确知道足有丑段甲等实力的人?”
知府老神在在,之前随口问出的问题里仍是暗藏扣子,对贾仁义的上钩无喜无悲。
面对又是一个基于常识的问题,贾仁义只能再次以诡辩转移话题:
“反正就是头脑一热嘛。”
“嗯嗯,头脑一热失了理智是吧……”
知府故作同意地附和着点头,紧接着又抛出问题道:
“头脑一热的这位商人为何随身携带了大号麻袋?为何莽撞地将李二狗击昏,又冷静地将他装进里面扛着穿过大街小巷,吃力不讨好地回到南门客栈?”
甚至谈不上图穷匕见,被牵着鼻子走的贾仁义虽然知道多说多错的道理,但丧失主动权的局面使得他只能先见招拆招。
枷锁固定住的左手握拳慢慢搓动,想象怀里的那枚大钱就在手里摩挲,贾仁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勉强答道:
“他把人打昏,震惊之下恢复冷静好像也挺正常吧?将李二狗捉回来是想……嗯……想要和我邀功,让我也发泄一下怨气,对,就是这样。”
“这么说是你指使的?”
“不!当然不是!这……这完全是他猜我可能会喜欢才这么做的。”
“麻袋?”
“麻袋……他身为一名商人,随身带个麻袋也是很合理吧?”
静。
大堂里短暂的沉默让贾仁义反应过来刚才的解释有些过于强词夺理,只能改口道:
“呃,不是,是我让他去采买些胜国特产打算回去倒卖他才拿了麻袋,我搞错了。”
堂审的节奏已经掌握在手,知府看着自乱阵脚的贾仁义有些失望。
前面对有问题的诡辩故意充耳不闻而且还附和让对方放松了警惕,后面再次遇到的时候保持沉默就会让对方自我怀疑刚刚发言的可信度。
毕竟很扯淡的理由都能糊弄过去,那糊弄不过去的自然会联想成不止是简单的扯淡了。
招手示意马师爷将昨晚的口供取来,知府亲手打开蜡封,取出记载了贾仁义供词的纸张展示道:
“那你能解释一下,‘我今天不记得有自家兄弟出去过’这句话为什么会和刚才的发言矛盾呢?他要是自己瞒着你偷溜出去还正常,既然是应你要求去采买东西,为什么唯独不记得他呢?”
被问得下意识倒退一步,贾仁义这一脚正踩在还萎靡在地上的矮胖商人身上,引出刺耳的惨叫声。
没人因这滑稽的景象发笑,使得贾仁义的脸上更显难堪。
睡眠不足,冷嘲热讽,种种负面状态让他难以保持冷静。
更为重要的在于得知付致远背叛,同仇敌忾的情绪让他潜意识里对矮胖混蛋起了妇人之仁。
为壮士断腕做出的努力付诸一炬。
他最终还是要和已经决定要抛弃的棋子成为利益共同体。
“刚才我是胡说的。”
垂死挣扎的发言才是真的有趣,知府听过后笑了半晌才揩去眼泪,板着脸确认道:
“那是从哪一句开始胡说的?”
“最后两句。”
知府的眼神不停往签筒上瞟,贾仁义又怎么会猜不到要因为胡说而受罚?
失望根本不加掩饰,知府无聊地对罗捕头挥手,指着贾仁义说道:
“公堂之上大放厥词,略施小惩。去,给他两耳光,让他以后涨涨记性。”
罗捕头嘿然应诺,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正反手就是两个大逼兜甩在贾仁义脸上。
疼痛远不及沉木令箭来得剧烈,但侮辱却更上一层楼。
人手巴掌削去的不是皮肉,而是心尖上的傲气。
“麻袋的问题现在能回答吗?”
“……我不知道。”
好像变得乖了一点的贾仁义让知府笑着微微点头,认同道:
“对嘛,不知道就老老实实说不知道,不要不懂装懂。那换一个问题。他扛人回去邀功,显然是不可能闷不做声搞一个惊喜的,那么你知不知道李二狗被捉给你了呢?”
看似是询问,但答案已经明晃晃放在了题干里,贾仁义只能无奈地答道:
“我知道。”
“原来是知道的啊——”
知府又抄起昨夜的口供,
“那为什么你昨晚说什么查看货物,招了贼之类的话?”
沉默。
看着被逼入墙角说什么都是错的贾仁义,知府善解人意地提醒道:
“你堂上的供词与昨夜的第一口供有严重冲突,而且是在受到提醒过后仍有冲突,那么我只能认为今天和昨天的供词中有一份不可信或是两份都不可信。”
两难的困境挡在了贾仁义面前。
放弃昨天的第一口供代表失去了基本可信性,后续口供力度不如他人的同时,无法在说错后以口误为借口重新使用第一口供;
放弃今天代表彻底丧失主动权,后续口供完全只能充当他人口供的参考,导向取决于地上那个只会惨叫的废物。
两权相害取其轻。
做出决定的贾仁义只能力求更加稳扎稳打,开口回应道:
“我昨晚受伤之后有些神志不清,第一口供有很多臆造成分。今天我已经回想得差不多了,刚才说的才是实情。”
“哦,原来今天说的才是实情啊!那是我冤枉你了。罗捕头,还他两耳光。”
和知府配合了不短时日的罗捕头心领神会,咧嘴笑着说了句“这厢给你赔礼了”,用手在自己脸上不轻不重的拍了两下。
除了声音响亮,连个印子都没留下。
威力,比之前的势大力沉,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