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的补充成了画蛇添足,贾仁义自知如果还让付贵背上这种错误只会让他进一步滑向死亡深渊,无可奈何之下挺身而出道:
“之前是我冒失,没向付贵确认就诽谤了李二狗殿下,草民认罪。”
以退为进效果尚可,但该受的惩罚怎么都避不过。
知府从案上的签筒里抽出一支令箭投到地上,下令道:
“贾仁义罔顾事实,身为讼师肆意猜测,发言既不符合被告意愿,又诽谤被害人,罚掌嘴十记。堂役,立即执行。”
一旁的堂役拾起令箭,另有他人按住贾仁义的臂膀。
沉木所制的令箭坚韧敦实,黑褐色的牌身上透着股暗红,似乎被前人的陈旧血液沾染渗透。正面的古体令字已经被磨得没了漆色,阴刻的凹槽静等下一位受罚者用热血填充。
大力的十记抽击尽数打在贾仁义的嘴部,鲜血和着唾液从破裂的嘴角流出,刺激得外面吵闹许久的百姓安静下来。
唇枪舌剑下决定的是一条鲜活性命的命运。
诽谤原本至少要掌嘴二十,但考虑到贾仁义还担当讼师,二十记恐怕真就要被打得说不出话来,这才削减为十记。
贾仁义从怀中抽出条手帕,擦净蔓延到下颌上的血迹,向知府拱手以示受教了,站直身子,静等知府的动作以祭出最后的杀招。
入室抢劫条件并不算复杂,付贵未经允许的翻窗而入,已被证实的提前使用暗藏的凶器,足以为其定罪。
轻怕惊堂木,知府开始为本案陈词定性:“付贵未经允许进入李二狗的客房……”
没成想,贾仁义在这陈词的第一句话就迈步上前打断,示意还有异议。
声音由于疼痛略带颤抖,但仍是坚持说完:
“我方就未经允许一事尚有疑问。”
对于案件过程已经无法找出任何漏洞,想要绝地翻盘,唯有从根本处出发了。
知府也知道这应该就是秋后蚂蚱的最后一跃,挥手示意他解释有何疑问。
肺中轻吐的气息从开裂的嘴角吹出,让贾仁义重新振作精神,之前第一次陈述供词时的演技又回到身上,先是大有深意地剜了一眼李二狗,而后忽的从眼角流出几滴清泪,哭诉道:
“望知府大人为我们这外乡人也能做回主,我指控贵国李二狗大皇子因昨日午间与我们商队的些许不愉快,故意设计陷害付贵!”
不是什么负隅顽抗的解释,而是围魏救赵的反攻。
之前令箭加身也面无表情的这么个人,让全场所有不傻的正常人都意识到他是个狠角色。如今突然声泪俱下的哭诉,哪怕知道不过是鳄鱼的眼泪也不由得为之动容。
如毒蛇般刁钻的一击确实足以起死回生,知府警告贾仁义要为自己的话负责后,就让他说了下去。
在贾仁义的描述中,昨日中午的李二狗成了无意杀猴后却得理不饶人的反面角色,面对商队提出的“合理”赔偿步步紧逼,最后只甩下微不足道的五两银就抽身而退。
甚至还抢走了猴尸!
而可恶的李二狗觉得哪怕赔区区五两银也是对他大皇子名声的莫大侮辱,因此特意派人去商队下套,散播猴死而复生的谣言,引得付贵上钩,一路追至他的客房。
这番言论听得李二狗也不由皱眉。
高堂之上的知府对李二狗还算了解,弱冠之年的年轻人无能说是无欲无求,但那点小心思他爹基本都能满足他,根本谈不上是那般好脸面之人。
不过知人知面不知心,为了李二狗没什么实际影响的好感万一落得官名破落才是得不偿失。
该问的问题一一想过,知府问道:
“贾仁义,你控诉李二狗以猴做饵引付贵入室我已听得明白,可有人证物证能证明此事?”
“我有人证一名可证此事。”贾仁义拱手请求道:“请大人传麻一统上堂问话。”
早有准备的贾仁义昨夜可没闲着,看见老黑狗独自归来就在心中暗暗警觉,过了一个时辰不见付贵回来就开始布置眼下上演的大戏。
人证口供的效力虽弱,但总比空口伤人要合理些。毕竟没发生的事就是没发生过,他贾仁义也没有改天换地之能,无中生有些物证出来。
好在刚才的指控本就留不下什么物证,人证口供的杀伤力足矣。
知府应下贾仁义的要求,传了这个麻一统。
没等捕快去寻人,麻一统已经迈步入堂,看着两旁的杀威棒心里怕得发抖,摸摸怀里的热乎银子又壮起了胆色,拱手对知府行过礼后报上了姓名:
“草民,麻一统,旧都南城微不足道一泼皮罢了。”
满堂众人除了商人外,无人认识这个麻一统,李二狗也只是略感一张大饼脸眼熟,但一面之缘实在是记得不够清楚。
知府示意师爷复述贾仁义的指控,又让麻一统说出自己的供词。
麻一统之前站在门外其实听得清楚前面发生的事,此时再听一遍心里又安稳几分,回忆一下贾仁义的交代,开口说道:
“我昨日下午在街上正约着几位好友去看新摆的猴戏,走到一半,就遇上了这位殿下。见我似乎是个好说话的,拉我走到一边,付了我三十两银子,请我去说上一出好戏。”
状态越说越好,语速还加快了几分,麻一统接着道:
“我虽是个泼皮,但也不敢真做什么违法乱纪之事,乍一见这么大一笔钱,便问殿下意欲何为。他只说是被丢了面子,要教训一下金国人,我一听,觉得出不了大事就应了下来。”
“而后我就和朋友去看了猴戏,按他教的鹦鹉学舌乱说了一气,说什么猴活了一类的怪话。此事当时有不少人都听见了,都可来作证的!”
说到这,麻一统还故作紧张地问:
“知府大人,我这只是去说了几句胡话,算不得李殿下的帮凶吧?”
被这升斗小民之态逗得哭笑不得,知府示意他无罪,赶紧收尾。
长舒一口气,麻一统拍拍胸口,又感受到了银子带来的安心感,说起结尾:
“说完故事我就回了家,今早寻思着再去商队买些金国特产倒卖,结果就被这贾领队拖住,说是要出人命案子,问我知不知道内幕。我一听涉及到人命,良心过意不去,就跟贾领队都说了,斗胆来这做个证人。”
知府点点头不多言语,转而看向李二狗,问此事最关键的物证在哪道:
“李二狗,我想问涉及此事的猴,此刻在哪?”
李二狗能怎么办?
手一摊,头一歪。
“猴……早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