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停电吧!刚才的那一幕光墙造成电力短路了吗?但不对呀,借着月光,我发现,来福士的巨大轮廓凭空消失,我能肯定我的判断,是因为在朝天门方向还依稀能看见一些矮小房屋的轮廓。来福士前面两竖,后面两竖抬一横,这一奇葩的造型,就算一点月光,也会勾勒出它的外在轮廓,不可能一点儿也见不到。
自然的,南滨路也没有一点灯光,一种不同的感觉从脚下传来,这不是之前踩在平整青石上的感觉,反而有些像河滩,坑坑洼洼,有点砢脚。
我收回了望向渝中半岛的目光,稍微侧一下身,慈云寺就在我的身前。我所在的广场连着慈云寺和故宫文物南迁纪念馆,现在在广场上靠近慈云寺山门的地方,生着一堆篝火,一位僧人站立在火堆和山门之间,透过跳动的火苗,我能感觉他的视线,他在一直盯着我。这很魔幻,也很诡异,经过这么多年克服恐惧的修炼,我能坦然自若地和他对视,也算很了不起的了。他的目光很温暖,只对视一下,你就觉得他是一个善良,值得信任的人。觉得魔幻,觉得诡异,主要是他的出场方式,我还没有从灯火辉煌到一片漆黑中缓过来,现在我们国家的电力实在是太充裕,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体会到停电的感受,想起94年的那会,买一台空调5000多元,增容费就需要再交3000多元,而那时我和我前妻每人的工资每月不超过500元,省吃俭用,干一年就只安了一台空调。那个时候三峡大坝还没开始修建,电力还相当紧张,为了保民用,对厂矿企业时不时地拉闸限电,我们厂为了保证生产所需,还自己建了一个小型的火力发电厂。那个时候重庆的夜晚可没有这样的明亮,灯饰工程也不知道是哪一年才开始提出,也不知是从哪一年开始,电力就充裕起来,不怕你用,就怕你省着用。大城市的灯火通明那是必须的,小城市的路灯也延伸得越来越远,春节前后的灯饰装饰,时间跨度也越来越长。慢慢地我们就习惯了光明,对黑暗反而越来越陌生,哪怕是在夜里。
这个时候见到人是最亲切的事情,哪怕是吹吹垮垮,也比一个人独自待在黑暗里强得多,就算天上的月光还有些明亮,此时我也不想一个人独处。
火光是吸引人前行的最好理由,我移步走向那个僧人,脚下依然砢脚。
“师傅,你好!”我面带笑容地向僧人问好。重庆人打招呼最爱用的称呼是老师,不管是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你称呼别人一声老师总是没错的,重庆倒没有你,您的区分,一是大部分人就说不出这两个字的不同发音,二是你就算是说了“您”,听的也是一个音。在这点上重庆人倒觉得北京人矫情,不说“您”,你至于这么生气吗?不是我不想说,是实力不允许呀,你不知道大部分重庆人根本发不出n这个后鼻音吗?
“来啦”,僧人看我的眼神多了一份炙热。
什么叫来啦,感觉你算到我会来似的。这是和尚打招呼的口头禅,比如我们常说“你又瘦了”之类的口头禅,还是就是字面意思?
僧人见我木在那里,以为我没听到,又重复了一句:“黄老师,你来啦!”
这称呼上面他倒很世俗,在重庆不管老的,少的叫声老师总没错,按我的理解,他不是该称呼我为施主吗?怎么称呼我为老师?不对,他怎么知道我姓黄?
“你认识我?”,我几乎是脱口而出。
“佛让我来接你。”
佛让你来接我,这是句充满禅机的话吗?我内心是接纳佛教的善,但这不代表我就信教,我可没有和和尚打交道的经历,有倒是有一次,回忆起却不能使人愉快。
那是某年的初一,那时的我可没现在这么清闲,我和前妻离了婚,拿着两床旧棉被和2000元,净身出户。没过多久,我们双方都各自组建了新的家庭,那时的我两袖清风,单靠死工资肯定没法过,就在外面搞了个卖建材的小公司,靠着副业白手起家,慢慢在重庆主城,保寿区都购了房,购了车,也有了小孩。做生意的倒也不说是迷信,烧香拜佛是一种期许,一种期盼,祈求来年能顺顺当当。做生意那几年,每到初一,我都会去烧香,在菩萨面前报个到,不求大富大贵,只盼干事能顺点儿。在主城我一般就去华岩寺,他还在收门票前和免门票后我都去过,观感很不错,他在每个大殿前都放有免费的香,供香客索取,香案前和大殿内都设有功德箱,施主随意。每个人怀着虔诚的心来到这里,占了菩萨的便宜,怎不加倍偿还。很多人拿了免费香,向功德箱添置的香火钱更多了。这就是予和求的取舍,先予不求而得到的反而更多。我在保寿区就多半会去三柳堂,这是西南地区的主庭,江湖地位决定了她的香火很望。我是初一早上去的,倒没有想抢头香的那些封建思想,只是想在菩萨那里早点报完到,好开始初一的其他活动。买票进入山门,见到菩萨就磕头,见到功德箱就随意,反正把整个流程整完就行。寺庙内的菩萨,除了如来,观音,弥勒佛其他的都不认识,但这依然不影响我向他们报道的虔诚心意,头磕完,意思意思,然后就去下一个菩萨处拜年。前面的流程和所有寺庙都一致,直到我在大雄宝殿给如来拜年,恭恭敬敬地三磕首,每磕一首旁边的和尚就敲钟一次,在虔诚地献上自己的心意,钱丢进功德箱那一刹,和尚开口了,他给了我一个算命签,说是佛祖感谢我的,让我在后堂去算算今年的运势。这是我第1次和和尚接触,以前都是他念他的经,我磕我的头,我感谢完和尚来到后堂后,就知道被套路了。给我算命,不是和尚,也不是道士,一阵胡吹之后,让我回家买6条锦鲤放生,只有这样今年才能顺顺当当。命就这样算完了,他拿出桌上的功德薄,让我给菩萨捐点儿香火。来这里本意就是给菩萨添香火,捐点就捐点儿吧!我问他一般捐多少啊?他说随意,但是啊,我们这里一般都捐99,999,或者9999,不能捐整数,我说这么多啊,可以少整点儿吗?他望着我露出了鄙夷的神情,来求佛怎么能不虔诚呢?那你就捐999吧!我还是觉得多,最后我认领了99。回来也去买了6条锦鲤,去长江放了生。但整件事总让人不愉快,你会觉得在大雄宝殿,在菩萨的眼皮底下,这群人为了金钱都在干些什么?如来,观音你们就不能管一下这些利欲熏心的叛徒!从此后我再也没有去过三柳堂。这是目前中国大多数寺庙的缩影,和尚们熟读经书却没有大爱,大善之情,在国家民族受难之时鲜有善举,没有过去那种为英雄,为受灾群众做法事的义举。在公布出来的现实生活中也很少做善事,现在当然不用开仓赠粮施粥,但捐捐款,资助一下贫困儿童还是可以的嘛。大多的寺庙,都围着金钱转,很少有那种仙风道骨,正义凛然的高僧,出现在世人面前的,都是大腹边边,满脸横肉的和尚。这也是予和求没能处理好,一座寺庙除了灵,更需要的是德。
我眼前就是一个仙风道骨,满脸慈善,眼中放着柔光的和尚。但我仍然觉得,他要准备骗我,而且还是准备骗把大的,我很想说佛是你领导嘛?给他对回去,但伸手不打笑脸,我只是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佛,让你来接我?”我原话回过去,不过是问句。
“对,佛让我来接你。”我收获了一句肯定句,还多了一个字,这应该算双重肯定吧!
和尚的眼神更加的深邃,让我有些抓狂,我得保持戒心,以防上当。
“佛,干嘛要接我?你怎么知道佛就是要接的我?”来吧,大家都玩高深,玩佛理吧!我不透露我的真实意图,静观其变。
对面的高僧望着我,眼神中带着一丝丝的怜爱和一些肯定,轻描淡写地给出了答案,“你念心经啦”。
嗡,我脑壳一下就炸开了,全身汗毛根根竖起,我感觉我的手在抖,腿在痉挛,甚至膀胱中的小便都快喷涌而出。他是怎么知道的?几分钟前我还在默念心经,默念,我可没有朗读,他能看穿我的心?
这是怎样的一个人?他说完这句话,我能感觉他明显的笑意,真诚的而不是伪善的笑。他真是佛祖派来的吗?我的阿弥陀佛,只是认同佛教的大爱,大善之念,内心深处我是无神论者,不信鬼神,更不相信灵魂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他要么是个至善之人,要么就是大奸之徒。
我真的转不过来,呆若木鸡就是形容我现在的囧境,我甚至都不知该如何接话,我呆在那里,面部发烫那是篝火烤的,背部出汗是被吓的,此时我想到了老师傅说的,面对恐惧最好的克服办法就是念心经,观自在菩萨行深波若波罗蜜多时,观自在菩萨行深波若波罗蜜多时,下一句是什么?下一句是什么?我想不起来了,我在内心着急,我的心在拼命挣扎。
“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高僧如芃音般念出了下一句。
对,就是这一句,我象抓住了救命稻草,“观自在菩萨,行深波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我正准备接着往下背,不对呀,他怎么知道我内心在干吗?怎知我心经背在哪里?怎么知道我就背不下去?
我彻底崩溃,立马打消了对面是个大骗子的错误想法。这位和尚是位高人,虽然我不知道他要干嘛,但我知道他把我吃得死死的,这根本不需要判断。我停止了背诵心经,我发现我不再恐惧。
“你接我干嘛”?
“不知”。
“那我该怎么做”?
“随你”。
这是我稍微清醒后我们两个的对话,问完后我反而更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