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叔,当日到底是何情形?让您至今难忘。”郭荣忍不住插嘴打断,应道则一个劲的催促颉跌氏。
“其中因果,不提也罢。单给你们说说这蛟龙渡劫之事。”颉跌氏平复了一下情绪,“当年,我在邢州云梦山负伤,慌不择路,失足滚落到山下的河里,河水冰冷刺骨,湍流翻滚。我自忖伤势严重,命不久矣,索性不予挣扎,随波逐流,河底的湍流漩涡卷着我急速向下游漂去,不消片刻,我便晕死过去。等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色已黑,我趴在一滩乱石堆上,不知是什么时辰。空气中散发着奇怪的气味,就像是漂浮鱼尸的死水塘子一样的腥臭味,又像是甜美、芳润的沉檀一样的芳香味。闻到这股气味,我的精神也为之一振,便艰难的爬了起来。此时,大河上方乌云密布,隐有雷云闪现,那股子怪味越来越浓,我惊奇的感觉到自己原本偏移的五脏六腑正在慢慢复位,伤势也有好转的迹象,真是天不亡我。”颉跌氏的眼神透着寒光,但神情却有些许悔意。不过郭荣应道夜不能视,所以只是听的入迷,期盼颉跌氏继续讲下去。
“雷云越积越厚,奇怪的是只汇聚在大河上方,河岸及其他地方并无异常,我便挪到了河岸上。突然,河水像沸腾了一般翻滚,河里有东西要蹿上来了,‘轰隆’一声巨响,一道天雷径直的劈向河面,震耳欲聋。紧接着,河底传来牛鸣般的声音,一个庞然大物升了上来,那家伙长着三角形的头颅,硕大如斗,浑身墨黑色鳞甲,俨然是一条巨蛇的模样。我学习道法时日尚浅,当时并不知道这是蛟龙而非巨蛇,他尚在河水之下的腹部必定生有双足。这近丈粗细的家伙从水里升起来之后,越腾越高,对着雷云发出一声声牛鸣,果不其然,他腹下的双足露了出来。猝不及防,又一道天雷砸下,直接劈在蛟龙的背部,鳞甲乱飞,血肉模糊,他随即重重的跌落下来。我本以为他被劈死在河里,没想到他飞快的转动着身体在水里盘旋,随着漩涡增大,再次扶摇直上,直冲雷云。在蛟龙快要触及雷云之时,一道更粗更大的雷柱再次砸在它身上,蛟龙又一次被劈落在河水里。如此往复,蛟龙从未放弃腾空,也并未躲避雷云。八道天雷尽数轰在蛟龙身上,此时他从头到尾,没有一寸好肉,身上的鳞甲全部脱落,鲜血直流,半边河水都被染红了。”颉跌氏说道这里,下床倒了杯水喝。
郭荣应道看不见,只觉得颉跌氏下了床,心里着急故事,便催促道:“大叔,那蛟龙被雷劈死了?”郭荣斯文稳重,不会直言不当。
“我起初也以为蛟龙死了,毕竟八道偌大的雷柱,道道击实,蛟龙遍身伤痕,深可见骨,浮在河面上足足一炷香的时间都没有动弹。动物修行至一定道行,体内便会生成内丹,开启灵智,吸收并储存天地间的灵气为己用。蛟龙虽是龙属,但五行却与我同属火,我便想挖去它的内丹,据为己有。当我走进才骤然发现,这蛟龙非但没有死去,原本血肉模糊的伤口正在慢慢愈合并长出了细小的青色鳞片,三角形的巨头上鼓起了两个大包,见此情景,我惊吓的跌坐在地上。这时,蛟龙猛然抬头,牛鸣声阵阵传来,天上的雷云再次聚集,一道方圆近丈的紫色天雷轰然直落,蛟龙不畏浑身伤痛,竟然奔着天雷再次腾空而起。他被紫色天雷劈中之后,不退反进,奋力冲向雷云,这过程中,两只鹿角俨然已经冲破束缚,长出头顶,周身青鳞遍布,闪闪发亮,腹下四爪已齐。可惜,我因惊吓,一只脚落在水里,被那道紫色天雷的余威波及,再次晕死了过去,没能见到蛟龙升天的最后情景。后来才知道,这是修行千年的蛟龙渡劫化龙,最后那第九道紫色天雷既是天罚也是天赐。但凡修行,不管是人是物,只有紫色天雷加身,才能排除体内浊气,修行入化境。我有幸承接了蛟龙渡劫时的紫色天雷余威,原本稀疏平常的修为,直至灵气实形的小成之境。”故事讲完,那杯热水也被颉跌氏喝完,他就重新回到床上招呼郭荣应道躺下睡觉。
“原来被雷劈可以增强修为呀。”“大叔能得紫雷加身,绝非偶然。想来天道既施恩惠,必有重任。”应道的心直口快和郭荣的心思缜密泾渭分明。
“大道三千,岂是我等凡人可以揣度的。时辰不早了,快些睡觉吧。”颉跌氏帮二小裹紧被子。“我必定也能成为天定之人。”郭荣和应道同时自言自语,且说出了同样的话。颉跌氏闻言,愣了很久,郭荣心有乾坤早已知晓,他发愣是没想到应道也不甘平凡,暗自佩服二人心性。
为了尽早拜入武夷山桃源洞道观,应道便早早的往山上赶,但见林木青翠,四季常青,诸峰环峙,状若城廓,曲径通幽,丹梯千级。在那最顶端,站立着一位道风仙骨,衣袂飘飘的紫袍老道,慈祥的对着他笑。他以为是桃源洞道观来接引他入山的师长,便挥手回应着三步并作两步往台阶上跑。片刻,忽然见到八景銮舆,九光宝盖,声奏玄歌妙乐,咏哦无量神章,幢节前道,一个身穿九章法服,头戴珠冠冕旒,放百亿光,作百宝色的中年道人浮空而来。
“上清乾道东瀛子,传真天师,道门领袖,科范斋醮,功高显著,修行圆满,证天仙之位,领岷峨主司。”中年道人说完便凭空消失了。
应道不明所以,忽然那紫袍老道对他摆了摆衣袖,一道玄银之气便缓缓向他包裹而来,托着他不断临空。不知是玄银之气渐渐消散了还是被应道的身体吸收了,他开始快速从空中掉落,想要呼救,却发现空无一人,那老道已不知去向。
“啊!~~~”应道大叫着,却发现自己仍然身在茶棚,刚刚只是一场梦而已,但感觉那么真实。
此刻已经辰时,颉跌氏和郭荣素来早起。郭荣正在收拾衣物,听到应道的叫喊,便跑过来问道:“因为昨夜之事做噩梦了吗?”颉跌氏正在和茶农商讨武夷岩茶的具体事宜,也闻声而来。
“我才没那么胆小,只是心中郁闷,叫喊出来舒服些而已。”应道并非有意隐瞒梦境,只是梦中太多疑惑,不知从何说起。这样的说辞不仅颉跌氏不信,连郭荣也应付不过去。好在二人都没有继续追问,见他无事便各自去忙了。
“今日,我们便要分别,也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只要有用到我应道的地方,我必天涯海角前来报答你的恩情。”应道下床穿衣洗漱,郑重的对郭荣说。
“好歹你我曾共患难同生死,说这些见外了。”郭荣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没想到气氛这么严肃。
“我应道虽是市井小民,但也懂得知恩图报。”应道不依不饶。
“行,兄弟一场,你我不必如此,他日有事必定叨扰。”郭荣递过来一个包袱,“里面有些细软,都是我的破旧衣物,此处不便,暂时将就着用吧。”
“你不日也将北返潞州,路途遥远,现在正直隆冬,你还是留着自己用吧,我今日拜入桃源洞后也用不上了。”应道虽然推辞不受,但面露欢喜。一喜能结识郭荣,二喜不用再奔波劳苦了。
此时,颉跌氏已与茶农商讨完毕,只待一同前往茶园。吃过茶农妻子张余氏熬的米粥之后,几人一行便出发了。茶农姓张,这里的人都叫他张老汉,于妻子张余氏共同管理一片茶园。
片刻,众人便来到张老汉的茶园。所谓茶园,就是在空地上用树枝简易的标识了一下,并无明确的范围。山里人朴实,没那么多歪门心思。
武夷岩茶,顾名思义,是生长在岩石裂缝里的茶。但见此处云雾缭绕,空气中湿气充足,岩缝里的茶树虬枝健壮,宛若婴儿小臂,每颗茶树都修剪的非常整齐。岩壁间,有许多野生的四季兰和菖蒲,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新的花香。
颉跌氏对这岩茶格外满意,于是再次和张老汉商议好来年合作的具体细节后,便满意的交付了定金。他们叔侄二人千里迢迢来到建州,险些丧命于此,今日找到梦寐以求的茶种并建立了长期的供销关系,二人终于可以松下一口气了,只待把应道送至桃源洞便可回返潞州。
“张老先生,如此我们叔侄便回返了,路途遥远,我等需尽快启程。”颉跌氏虽习道法,但并未授箓,所以对张老汉抱拳行礼,“敢问老先生可知这桃源洞道观从何处前往?”
“我们目前所处在天游峰中,听闻桃源洞道观穷极幽深,由石崖相依成门,前临九曲溪口,你们翻过面前这座山峰便会见到一条水流清澈,蜿蜒二十余里的溪水,那便是九曲溪了。至于道观的详细位置,老汉我便不知了,只能沿着溪水寻找。”张老汉指着前面那座叫大王峰的山峰说道。
“既然如此,我们便不打扰了。这武夷岩茶的事还需老先生多多费心。”颉跌氏再次抱拳行礼,郭荣应道也行了礼。
“诸位放心,沿途辛苦,多多保重。”张老汉与妻子回礼。
山路崎岖,不堪骑马前行,马匹在前来茶园时就已放生。三人趋步前行,两个时辰后,便听见溪水的哗哗流淌声。此时最激动的莫过于应道了,这里将是他的起点,人生从这里真正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