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空,你自己动手吧。”埃里克没有多施舍一个眼神给乌拉鲁鲁。
剑柄上的魂息引照旧沉寂,黑色的萤石没有任何反应。
看来坦塔尔没来过这里。
他们没头苍蝇似的各地搜寻,但凡四十九人中有一人稍有收获,神界也不用提心吊胆到现在。
“万分感谢。天使大人,我们知道主神一定不会抛弃他忠诚的信徒。”难民们围着埃里克不住地道谢,身处绝望沙漠中的人看到水源是不会轻易错过的。
埃里克熟练地避开企图拉住他的手,展翅飞到空中,朝难民正色道:“主神命我带来希望,主神等待你们找到最终的救赎。”
即使最终的救赎是死亡。怀着希望走向死亡或许能让他们不那么煎熬。
埃里克深知灾荒的严重性,一路走来来,这些难民他见得太多了。即使没有拦路抢劫的盗贼,他们也等不到春天的到来。
坦塔尔释放怨气,引发的饥荒、海啸、地震遍布各地,能幸免遇难的只有少数地界。
神族没有能力庇护每一位信徒了。
埃里克翱翔在层层白云上,对着地图,划去了沃弗兰,下一站是……
“天使大人您等等我。”跟上埃里克的速度对乌拉鲁鲁来说有些吃力。“您就行行好帮帮我吧。”
眼前的小姑娘有些委屈,又带着一丝可怜。这种语气要是用在别的地方,比如帮她去摘荆棘丛里的玫瑰,或者帮她瞒过家人去参加舞会,埃里克还会考虑考虑。
在找死这方面锲而不舍,八成是脑子有问题。
埃里克打算加快速度甩掉这小疯子。
乌拉鲁鲁见他振翅,眼疾手快地扒住他的翅膀,没想到用力过猛,薅下了两根翎羽。
除了战斗,没有人能动他的羽毛。埃里克揪住乌拉鲁鲁的领子,他的眼神是带着棱角的坚冰,就差在人家女孩儿身上剌出深可见骨的大口子了。“你在找死吗?”
乌拉鲁鲁被埃里克吓到了,天使都这么凶的吗。她咽了口口水,“对对呀,我就是在找死。我是不是很欠揍,快点动手吧。”
“你有病!”
她被强大的冲击力掼出去好远,等找回平衡时,埃里克早已没了踪影。
看来这位天使大人脾气不太好,还不喜欢杀生,缺点真多啊。
埃里克凭借英俊的外表,无论在神界还是在人间,都极容易引起少女们的倾慕。
其中大多数人都被他的臭脾气吓退,极少数勇敢的怀春少女死缠烂打,换来的只是天使的一顿羞辱。例如:
“是什么给了你自信让你觉得自己配得上我?”
“我不接受调教,对调教你也没有丝毫兴趣。”
“我就是喜欢男人也不会喜欢你。”
“哦,我知道了。”
“走开。”
“滚。”
这次的死缠烂打不太一样,埃里克无法通过扎心的话术击退对方。
他飞跃了两座城,中午刚歇脚喉咙干的直冒烟,乌拉鲁鲁就给他递上了水壶。他躲到棕熊的洞穴里没想到乌拉鲁鲁从别处寻来了干草要给他铺床。
最后他慌不择路地上了一艘油轮,走水路总该可以避开那个小疯子了吧。
埃里克倒在船舱硬邦邦的床上,发出一声低叹。
他有些累了。
究竟有多少是来自‘亡命天涯’的奔波,有多少是来自数月来心弦紧绷的搜寻,他不得而知。
情绪像是装在麻袋里的小麦,轻轻划开一个口子,微不可查地缓缓流露。
亚伯罕要是知道他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恶魔整得狼狈不堪,估计会笑上三天三夜吧。
哼,确实很可笑。
他闭上眼,该好好睡一觉了。
附近有熟悉的气息,埃里克翻身一只手扣住倚靠在床边的斩鬼,另一只手在一片漆黑里精准的掐住了侵犯者的脖子。
“埃里克,是我。”乌拉鲁鲁喘不上气,用尽全身气力去掰他的手指,结果一根也没摆动。
埃里克心里一阵绝望,松开手将人往地上一甩。
“疼!”乌拉鲁鲁抱怨道,她该吃胖点,屁股上没什么肉摔得可疼可疼了。
“你就这么想死?”埃里克打了个响指,舱内的蜡烛复燃,暖黄的灯光把两人的身影拉的老长。
乌拉鲁鲁站得端正,像是等待长官检阅的士兵,点头如捣蒜。
看来一路的执着终于让天使大人感受到了她赴死的决心,有希望了。
埃里克粲然一笑,用最温柔的语气说道:“我这人吧,最喜欢帮倒忙了。你这么想死,那我可绝对不能杀你。”
“你!”乌拉鲁鲁真想跳起来锤他的头。“我乌拉鲁鲁可是恶魔,你不解决我我就去杀人放火。”
埃里克打开门,十分绅士地送客:“请。”
时间静止了两三秒,乌拉鲁鲁没有挪步的打算。
“出去。”埃里克粗暴地将人推搡出去。
“我真的要去杀人放火哦。你不要后悔。”乌拉鲁鲁垂死挣扎,扒着门死活不让他关上。
“谁要杀人放火?”巡逻的船员提着油灯走过来,大晚上的叫叫嚷嚷,就这边最吵。
“没有没有,我们闹着玩儿的。”乌拉鲁鲁连连摆手。
船员打量了小女孩儿,又看了看埃里克,“你们一屋的?”
“不是。”埃里克飞快否认,指了指乌拉鲁鲁,“她逃票。”说完,彭地关了门。
“小姐,就算你年纪再小,不补票叔叔我照样把你扔海里喂鲨鱼知不知道。”
“我。”乌拉鲁鲁百口莫辩,好吧,她确实是偷偷上船的。“好吧,我补,叔叔多少钱呀。”
“五个金币。”
“什么!”
乌拉鲁鲁刚进口袋的钱还没捂热转手就换了一个舱位,她要是知道船员叔叔中间赚了不菲的差价,说不定真的会去杀人放火。
挨了几天的饿,乌拉鲁鲁的脚终于沾到地面。遗憾的是她一次都没能摸到斩鬼,埃里克根本不让她靠近。
埃里克发现怎么也甩不掉她,索性任她跟着,只当没看见。
话说,被一个天使碾压,一撇甩手撇到街对面实在是太没面子了。乌拉鲁鲁都不好意思承认她是魔鬼了。
一个小乞丐走着不小心撞到她,“对不起对不起。”
乌拉鲁鲁摇头,不学好的小屁孩。
一把扯住小乞丐的耳朵,摊开另一只手,“钱还回来。”
她身上只剩前段时间攒下来的一丢丢钱,这要是拿不回来她就只能去吃土了。
“哎哟小姑娘,你可不能欺负我孙子啊。”老乞丐住着拐杖一瘸一拐走来,看着小孙儿老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大家快来看看,欺负人啊――”
乌拉鲁鲁横脚扫过老乞丐的拐杖,失去支撑的老乞丐吓了一跳,慌乱中找到平衡还没站稳,对方又马上踩过来。
老乞丐左闪右躲,脚背终于幸免于难。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暴露了。
“你们一老一小,合起伙来骗人。”乌拉鲁鲁从小乞丐身上搜出自己的钱袋,眼睛滴溜一转有了主意,“要是不想我送你们去见治安官,你们就得按我说的做。”
埃里克一路上专心于观察魂息引的动向,忽然间觉察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好像少了什么……
他向后一瞥,原来正跟在身后的乌拉鲁鲁扭头埋进买菜的大妈堆里砍价,举着萝卜义正言辞道:“老板便宜些吧,真不能这么卖。”
……什么都没少。
他刚转回身来,迎面撞上一个老人。
“啊!”老人痛苦**,拐杖哐当掉地。埃里克扶住老乞丐没让他倒下,心里诧异,仅仅是碰到不至于这样,难道老人有旧疾在身?
“您感觉怎么样?”埃里克询问。
身侧被路过的人蹭到,他正要去看那人往哪边去,老人突然间的痛呼让他无暇去仔细思考刚才发生的异样情形。
一切都按照乌拉鲁鲁的计划进行。
嘈杂的人群中,乌拉鲁鲁满意地拍拍小乞丐的脑袋,将钱币塞到他手里,接过了斩鬼。
她不知道自己动手有没有用,试一下就知道喽。
不过集市里人太多,不能马上动手。
极有先见之明地将剑藏在了路边一堆破铜烂铁里,待会儿埃里克肯定会来质问她,等装傻充愣蒙混过关后再说。
哈哈她真是最聪明,最最聪明的魔鬼。
果然,还没等乌拉鲁鲁反应过来,埃里克就把她按在了墙上,“说。”
他要是再用点力,她就要嵌进去了。
“埃里克你好厉害呀,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他从乌拉鲁鲁的的挎包了搜出自己的两片翎羽,焚为灰烬。“你能凭这个找到我,我会找不到你?斩鬼呢,交出来。”
乌拉鲁鲁肩膀被按的生疼,拽不动他的手,索性放弃挣扎,“没看见。我要是真偷到手了,怎么还会傻乎乎地等着你来收拾我呢。”
埃里克送了手,眉头依旧蹙着,“你的鬼话我一个字都不会信。”
乌拉鲁鲁转了转肩膀,悠然自得地说道:“我是魔鬼诶,说的当然是鬼话了。你与其怀疑我偷了你的剑,倒不如去怀疑是收破烂的把你的剑收走了。”
路边怎么空荡荡的?
“破烂呢。”乌拉鲁鲁走到刚才藏剑的地方,像想咬自己尾巴的猫一样原地转圈圈,“刚才那堆破烂哪去了?!”
埃里克脸黑成烟囱里的黑砖,“你把我的剑和一堆废铜烂铁放在一块了?”
“嘿嘿嘿。”乌拉鲁鲁一阵苦笑。她相信自己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了。
埃里克揪着乌拉鲁鲁一路打听找到小镇上回收废品的杰克森先生,三十多年收废品经验没能让杰克森看出二人的来历,但是他觉得眼前这位年轻的小伙子很可能会把他家拆了。
“少年少女们,要不要先来杯咖啡?”杰克森先生搓着手,赔笑道。
“不用。”埃里克挡住他的去路,“今天有没有看到一把剑,带着圣光的剑。”
杰克森先生想说没有,看了沉着脸的小伙子,还是保住他的房子重要。他搜罗出房子里所有的兵器。
邻居不要的镰刀,街尾屠夫生锈的砍刀,以及最为名贵的、霍特公爵折掉的击剑……
都不是!
埃里克的眼神冷到极点。
“还有一种可能。”杰克森先生急忙补救,“您是今天丢的剑吧。确定是被我错收了?那可能,可能……”
“说清楚。”
杰克森先生后退两步,“今天卖了一些二手衣服,我随手也把那堆破,呸,那堆铁啊捎出去了。”
“卖了?”埃里克呼了口气,平复情绪。“卖了多少钱?”
那可是由主神亲手锻造,独一无二的剑,是神界的最高荣誉。
“这个嘛。”杰克森先生表示很为难,他真怕眼前这个年轻人下一秒跳把他的脑花打出来,“当赠品白送了。”
“哼。”埃里克不气反笑。全程旁观的乌拉鲁鲁眼疾手快,立刻抱住埃里克的腰往后拖。
“愚蠢的人类,活着只会让你们全族蒙羞!”埃里克抡起地上的镰刀进行冬日的新一轮收割。
“埃里克,别冲动。冲动是魔鬼。”乌拉鲁鲁咬牙死命拽住他,这人力气怎么这么大呢。
杰克森先生夺门而出,生怕里面的人追出来,“你去找买货的贩子别来找我啊,去真假言城,真假言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