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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光之子

天堂,云殿。

万只烛火齐明,白色大理石光可鉴人,倒映着天使们时而摆动的长衫。能够进入云殿的四十九名天使,每一位都是神族的后起之秀,将会凭各自的功绩在成人礼时获得相应的辖域与神职。

很少有场合能让他们齐聚一堂,天使们三两成群,议论着那些闻名却不曾见过面的伙伴。而议论的中心不出所料,还是白发碧眼的六翼天使。浓密睫毛下的双眼光影明灭,带着极地的寒意,浑身上下隐约透着戾气。在这一点上,他无疑是天使中的特例。

“埃里克好像变高了,也变帅了。”一位少女轻声和同伴耳语。

她的女伴接话道:“上一任战神和牧神的脸可是被主神夸奖过的,他们的儿子怎么会差?”

“哎可惜老战神和老牧神在卫城之战里牺牲了,埃里克挺可怜的。”另一位天使惋叹道。

“这有什么,主神亲手把他带大,要不是有诸神的栽培,他哪里写得满那厚厚一本功勋簿?”一旁的少年忍不住插话。

“就是,成天抱着斩鬼,生怕别人不知道就他一人通过炼狱考验成功出来。”

“没有主神,他能有今天?”

为首的少年抱剑而立,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见的讥笑,要是他们知道自己的探音术已经修得炉火纯青了那该有多尴尬呢?从小到大,他听够了各种议论,爱恋的,艳羡的,嫉妒的,这些人只敢在背后叫嚷,当着他的面支支吾吾什么都说不上来。

佩剑斩鬼是他凭自己实力得来的,他就是用剑亮瞎他们的双眼也不为过。

路西菲尔盯着埃里克的后背,多年的相处告诉他现在他的朋友不开心了。

“埃里克。”路西菲尔低唤,“他们……”

“你放心我没事。”站在队列最前面的埃里克头也不回,气定神闲道,“哼,谁会在意一群废物说的话。”

路西菲尔身侧的亚伯汉不禁冷笑,白了一眼埃里克的背影。路西菲尔用手肘顶了下亚伯汉,心里也是无奈,这俩人一碰到一块儿总也不对头。

众天使们还在叽叽喳喳地闲聊,丝毫没有注意到远处传来的神息。

埃里克提声,“主神驾临,诸位就位。”

云殿霎时肃静无声,众天使单膝跪地,齐声道:“主神在上。”

殿内的烛火愈发明亮,火苗欢快地跳着舞着,习习清风也带了柔和的暖意。身在主神的庇护下,天使们原本浮躁的思绪不由自主地平静下来,内心宁静成一汪波澜不惊的湖泊。

埃里克闭眼,代表众天使谦恭地亲吻了坎贝尔手上的戒指。

坎贝尔扬起枯藤般的手,天使们整齐起身,接受主神的检阅。那一双双各色的眼啊,闪着星子的光芒,明亮又朝气蓬勃。他们会接过前任的接力棒,守护神族的未来。“神子们,逃出地狱的坦塔尔并未彻底死去。”

“啊什么?诸神合力也没能杀死它吗!”

“不是被肢解了吗难道还活着?”

这件事埃里克和路西菲尔知道的比其他同伴清楚,除了他们二人,参与围剿坦塔尔行动的都是老一辈更为强大的天神。屠城无数的坦塔尔仅仅被封印而非除以死刑,本来引起了众多非议,现在看来实在是不得已的决定。

坦塔尔能吞天噬地,将他封印在低于最深处已经大损主神的元神了,近日诸神拼死合力也只是粉碎了它的肉身,而对于恶魔最重要的心脏和大脑却于断臂残肢中不翼而飞,如果不尽快找到并摧毁,坦塔尔很快就会在世间某个角落重生。

最为可怕的是坦塔尔吸引同族的的能力,原本松散的魔族得到感召,顺从坦塔尔的意志进行无尽屠戮。神族虽然强大,但寡不敌众,如果末日真的降临,就算神族倾族而出也无法阻止世界的倾灭。

众天使惶恐地交谈着,在彼此的声音中寻找慰藉,连父神母神都对付不了的怪物,他们该怎么办?神族该怎么办?

“安静!”埃里克高声提醒道。

殿内恢复寂静,众天使们谦卑地低下头,当着主神的面如此慌乱实在太失仪了。

坎贝尔悲悯地俯视年轻的天使们,他们还有太多成长的空间,远没有达到能直面坦塔尔的境界。可是现在形势危急,如果连这一关都过不了,那他也无法安心将神族,将整个世界交给这些未来的天神。

“你们的尊长已经耗费太多神力。孩子们,现在重担落到你们肩上了。执行神圣使命,找到坦塔尔大脑和心脏。你们能完成吗?”

众天使肃然行礼,这是光荣的使命,再危险再恐惧也绝不能逃避。“誓死完成使命!”

整个世界根据坦塔尔气息进行标记,划分出四十九块区域。每位天使将依照各自的地图和魂息引独自踏上征程,直到找出坦塔尔的藏身之处再向神族搬救兵,而更大的可能是直接被坦塔尔杀死。

恭送走主神,原先澎湃的士气彷佛泄了气的皮球,天使们的交谈也没有了先前的活力。

“埃里克。”路西菲尔看向六翼天使的地图,若有所思,“你的路途最艰险,一路小心。”

“这次的任务和往常没什么不同,只是要我们多花费些精力罢了,不用太过担心。”

路西菲尔笑了,他本是来宽慰人的,没想到反倒被宽慰了。要活跃气氛,他打趣道:“嗯也是,天塌下来了也有主神和你顶着。不过这次说不定还是不同啊。”见埃里克一脸不解,他解释,“女人啊。说不定埃里克这回能拥有一段罗曼蒂克的感情。”

“见鬼。”埃里克不满的皱眉,“女人是最麻烦的生物。我成了疯子傻子才会靠近女人。”他展开独一无二的六翼,自顾自离开了。

亚伯罕从一开始便在忍耐,终于憋不住了,朝埃里克离开的方向暗骂,“除了主神,谁他都不放在眼里。狂妄自大的家伙。”

“你这话当着我的面说说也就够了,别叫埃里克听了去。”路西菲尔和稀泥已经成了习惯,“他远比你想得要好。”

亚伯罕揽住路西菲尔的肩,愤愤道:“啧你怎么老是替他说好话,也就你脾气好愿意和他做朋友。要我说如果当初主神是收你做学生,你一定不会比那家伙做的差。我们以往累死累活攒再多的功绩也抵不上这一回,刚才你也看见了,主神就是把坦塔尔最有可能藏身的地方划给了埃里克。我看啊主神明明就是把他当接班人培养。”

“你最后这句话听得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嘿你别不信。”亚伯罕用力拍了下同伴的肩膀,将人拉得更近,小声道,“先不提这次的任务,就说继任主神之位那该死的条件。无父无母,还不能有子嗣。不能有子嗣还好办,无父无母哪是我们能决定的。不论我们多努力,将来都不可能触及最高神座,凭什么?我就问凭什么?”

“哪来那么多问题。这是历来的继任规矩,自有它的道理。我们要做的就是服从。”路西菲尔挣开同伴的束缚,收拾自己的装备,“与其在这方面耗费精力,你到不如多想想怎么在面对坦塔尔时保住小命。”

亚伯罕两手一摊,“哦伙计你不用担心我,同辈里你能排第二我就能排第三。下回见面,我们肯定都好胳膊好腿的。”

人间,沃弗兰。

乌拉鲁鲁在吃下第九十颗糖那天送达了职涯生涯中的第一封信。

没错,她现在是一名光荣的信使。这是她在码头扛沙袋、浣洗衣服、照顾小毛孩后找到的最好的工作。填饱肚子比找到光之子更迫切,乌拉鲁鲁不知道死是什么感受,但她可以确定挨饿比死要痛苦一千倍一万倍。

身为魔鬼她是十分失败的,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尖牙也不够锋利。由于战斗力不足,乌拉鲁鲁只好放弃了当海盗的念头。

不过好在小翅膀可以飞。她的雇主并不知道,在陆路水路都不发达的情况下,信件走的竟然是空运。

乌拉鲁鲁打了个大哈欠,由于空运的条件苛刻,主要是怕被人发现,她只能在晚上行动,白天睡大觉。她要撑不住了,得赶紧回山洞补眠才行。

“把钱都交出来!”一阵厉骂声传来。

乌拉鲁鲁钻进树丛里,这次送信的佣金不菲,不是雇主大方,而是目的地闹灾荒,绿林大盗和难民到处都是,只有要钱不要命的敢来。

前方六个手持大刀的壮汉困住了一群难民。为首的大汉提溜小鸡一样揪起一个男人,他的力气使得过大,那个男人一下子双脚离地,颤抖着在空中扑腾。

大汉皱眉,难民们饿得瘦骨嶙峋,看来这次不会有什么收获了。

“住手——”乌拉鲁鲁扯着嗓子鬼吼。

“是谁在装神弄鬼!”大汉扔下难民朝声源走来。

树丛里激射出刺目的红光,照得众人睁不开眼。

“我是亡命狂徒,不准动那些难民,那是我的猎物,再敢靠近我连你一块杀……”

刹那间草叶纷飞,大汉劈开树丛,正在努力发光的乌拉鲁鲁瞬时没来庇护,和大汉来了个尴尬的对视。

乌拉鲁鲁挥手,强笑道:“嗨,大盗先生你好啊。”

还以为是什么妖魔鬼怪。大汉一挥手,声如雷震,“兄弟们这小女孩儿看上去有钱。”

乌拉鲁鲁护住斜挎的小布包,大声争辩道:“没有没有,我才不会告诉你我有五个金币。”

别说金币,他们半个月来连银币铜币都没劫到。

大盗们眼睛发红,谁还管那群穷酸的难民,一窝蜂全冲乌拉鲁鲁涌来。

乌拉鲁鲁蹭地飞上天,大盗们的脑袋来了个对对碰,几人撞得眼冒金星,破口大骂:“你给老子下来!”

“你们给老子上来呀!”乌拉鲁鲁有样学样,用百灵鸟般的声音说这种话和往蛋糕上淋辣椒油差不多——违和又不搭。

“想要钱的就跟我来。”乌拉鲁鲁转身飞往丛林深处,那些难民饿得半死,二三十人一起上都不是大盗们的对手,得快点把这帮大盗引开。

大盗头子抓起一旁的小孩,拿刀刃在她的肚皮上比划,“马上把钱扔下来。”

不怕坏人坏,就怕坏人有脑子。

“好好好,先生你别冲动。不过我有一个问题,你们能答上来我立马照办。”乌拉鲁鲁将五个金币掏出来来回摆弄,“我只有五个金币,可是你们有六个人,你们打算怎么分呐。”

金币的亮光太过抢眼,大盗们暗瞟对方,握着武器的手收紧了几分。他们一起杀过人放过火,但要说有彼此在对方心中的分量,那可远不及一个金币重。

乌拉鲁鲁眼看时机成熟,添油加醋说道:“先生们,能者多得。不如你们较量一番,赢的人得金币怎么样?”

“啊!”最左侧的大盗胸口中刀,登时毙命。

大盗头子转了转手腕,并没有为失去佩刀而心痛,当然,更不会为他的兄弟。

另外四个大盗震惊之余,也没有其他动作。

“只剩五个人了,快扔下来。”大盗头子朝乌拉鲁鲁喊话。

好家伙,够狠。

乌拉鲁鲁是真没辙了。

大盗头子趁她没反应过来,夺过同伴的刀掷向乌拉鲁鲁。

乌拉鲁鲁来不及躲,本能地用手捂住眼睛。

“哐当。”一柄自带金光的利剑撞开了大刀。

埃里克自半空而来,洁白的羽翼闪着钻石的光芒,正好挡住了刺眼的太阳,在乌拉鲁鲁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他无视乌拉鲁鲁,翻身落地,顺手握住剑柄,往半空中飞快一划,众人还没看清他的动作,剑已经回鞘。

大盗头子的瞳孔放大,眨了下眼睛,喉咙来不及发出声音,他的头颅悄无声息地移位,咕噜噜滚到路边,身体这才应声倒下。鲜血从断颈中喷涌而出,哭闹的小男孩几乎被染成了血人。

“是六翼天使埃里克。”其他四个大盗的脚粘在了地上。这个少年的年纪可能还不及他们的一半大,但是他们却想直接跪伏在他的脚边,献上最真挚的恐惧与膜拜。

“滚。”少年云淡风轻道。语气和他平日里说“你好”没有太大差别。

大盗们面面相觑,毫不犹豫地扔下刀跑得无影无踪。

乌拉鲁鲁回到地面,她听不见难民们的哭啼和道谢,走到埃里克面前,眼里只剩下这个从天而降的少年,“你就是光之子,我终于找到你了。请你杀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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