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德,避暑山庄。
傅恒从御驾前离开,未几一路来到山庄内的军机处临时驻地。
“几位大人,淮北的消息诸位都知道了吗?”
一进屋内,傅恒就开口问道。
此时待在军机处的几人闻声转头,面面相对过后,皆露出疑惑之色。
“莫非是盐引案有了新进展?”
太子太保,协办大学士刘纶说道。
傅恒摇了摇头,将自己在御前听到的消息转告给了屋内几人。
原本还是酷暑时节,即使有冰鉴仍然燥热的屋内一下冷了下来。
“傅公,事情有如此严重?”
太子太保,协办大学士兼户部尚书阿里衮眉头紧皱,似乎不太相信。
其余几人如户部尚书于敏中,太子太傅,东阁大学士刘统勋也一脸的不可置信,皆觉得在淮北这种中原腹地不可能有这等规模的民变。
傅恒来到椅子上坐下,牛饮一口茶水回道:“事情严重与否,还得看两江其他官员的奏折,两江总督、江苏巡抚、安徽巡抚他们,不过本官觉得杨锡绂此人不是在夸大其词,恐怕事情是真的。”
“而且据说此次乱民头子是当地的士绅,还跟盐引案有关系,本官担心事态一旦扩大,会让其他势力跟着一起跳出来。”
“若放在平时,正好趁机一并收拾了,可现在西南战事紧张,又要分心对付乱民的话,恐力有不逮。”
傅恒所言非虚,别看如今大清疆域辽阔人口众多,前来京师朝贡的国家无不称赞大清是世界上最强盛繁华的国家,但辉煌之下是积弊已久的顽疾,非以壮士断腕的决心下猛药解决,不然大清不免在登顶巅峰之后开始走下坡路。
两淮盐引案的爆发就是一个非常明显的提醒。
但傅恒心里也清楚,想在大清这个非常保守也非常庞大的国家进行改革,需要的不仅仅是决心还必须有适合的契机才行,即使他有这样的想法,所能做的也仅仅不过是当一个救火队长,裱糊裱糊大清的门面罢了。
自从年初明瑞在西南战死后,朝野上下就都猜测皇上是否会派他前往西南主持大局。
而傅恒知道,现在的大清,除了他已经没有几个能独当一面的军政大臣了。
“下官看傅公刚来的方向,皇上想必知道了,不知圣意...”
刘统勋拱手俯身问了一嘴。
阿里衮,于敏中,刘纶几人也纷纷将目光聚焦在傅恒身上,圣意才是关键,下面不管乱成什么样,只要京师稳定,就不会出大乱子。
“皇上让我等拿主意,然后交给皇上过目。”
傅恒眼睛闭上,深吸一口气道。
让他们拿主意,那就是按照流程来了。
看样子皇上并没有将这事太放在心上,也是,西南战事和两淮盐引闹得圣上头大,今年来避暑山庄都提前了半个月,为的就是散散心舒缓心情。
想来虽然底下有人造反会上皇上很不爽,但比起西南的战事和两淮官场的贪腐,这一场小小民变,还不值得圣上大动肝火。
不过也是,以往这种小规模的民变朝廷也重视不假,毕竟不能眼睁睁看着民变发展成席卷全国的起义朝廷才知道重视吧?
可这种消息基本都是上到军机处后,由军机大臣们自己定夺了,底下官员也不会有人脑子抽风把折子上达天听,那是纯属自找没趣。
这次还是漕运总督杨锡绂动用了密折将折子送到了皇上面前,否则这样的事情,基本止步于军机处了。
这些猜测与念头在几个军机大臣的脑海中闪过,他们围在一起交头接耳,片刻就拿出了主意来。
“那就命两江总督高晋调急下辖满汉兵马,尽快围剿乱民,以正视听,避免民乱扩大如何?”
刘统勋向傅恒提议。
傅恒没有拒绝,这是常规镇压民变的流程,只是他总觉得这次民变有些不寻常,不然不至于一个漕运总督亲自上书。
是否,需要加大一些重视程度?
“唔,淮北地方关键,乱民如若剿灭不力,很有可能流窜周围省份作乱,这些年来不是屡有白莲邪教在湖北河南山东等地出没吗?如若此贼与白莲邪教狼狈为奸,事情就难办了。”
“在此基础上,特命河南山东二地巡抚以及湖广总督严加防范乱民入境,同时做好白莲教裹挟无知百姓举兵响应淮北乱民的准备,务必多加小心。”
傅恒的“备注”没什么毛病,尽管有些小题大做,不过联想到现在是特殊时期再加上对方的身份,军机处内几人也没有什么反对的声音,于是当天傍晚之前,军机处内,关于淮北乱民的对策就出来了,并且被送到了乾隆的案前。
只是,在此时的华北大地上,大运河沿线的官道上,一匹快马正在急速奔驰,骑手与马匹都气喘吁吁浑身汗流不止,而到了驿站之后,骑手并不下马,而是直接换乘了另外一匹马继续北上。
沿途所遇到的行人车架无不退避三舍,生怕自己挡了路。
这是军情,八百里加急的紧急军情!
与此同时,江苏淮安。
漕运总督杨锡绂看着眼前的地图,套在袖子内的双手乱颤,显然是震惊过度。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李景天,此獠不可小觑啊!这才几天的功夫,宿州、蒙城、怀远、凤阳,庐凤道台是吃干饭的吗?!”
“淮北局势一发不可收拾,就安徽那点绿营,绝难制得住李贼了,高晋那厮必定会调兵进攻,可万一此贼向淮安进攻...”
想到这里,杨锡绂就不由得打了个冷颤,三伏天的,他竟然冷汗直流。
漕运一断,京师及其周边直隶数百万人吃食一无,朝廷问责起来,他该当何罪?
不敢想象,不敢想象。
“来人!立刻给本督将牛总兵等人召来,不得耽搁!”
...
天,刚吐白,凤阳府城上,挂起了一面赤色红旗。
讨虏军大将军李景天此时就驻扎在这里。
李景天进驻凤阳的过程很顺利,之后的事态发展也基本按照了他的预测走向。
庐凤道台在听闻凤阳失陷后,既不敢前进一步,也不敢直接退回到庐州,只能在庐州和凤阳之间的地带驻扎,在一边向其下辖各地的绿营发出集合命令的同时,一边又频频向安庆和南京方面求援。
李景天猜测,满清接下来肯定会将目光放在凤阳这里,反而对颍州府失去关注。
这,正好中了他的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