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恕奴家眼拙,原来贵人出自长公主府,不知身份是?”老鸨眼神发光地盯着苏清霁手中的令牌,一脸试探。
“我家公子身份金贵,岂能被你随意探知!快叫如烟姑娘来伺候我家公子!”苏清霁学着长公主府平日嚣张的几个侍卫作派,冲老鸨甚是不耐地挥手。
老鸨盯着令牌,却仍不肯松口:“不敢欺瞒贵人,如烟是真的身子不适……”
苏清霁来这青楼,打的就是借此处人最难缠,自己可趁乱脱身的主意。
老鸨越不松口,她越笃定能借如烟闹起来。
拉住秦子瞻的手,苏清霁作势往楼上强闯:“妈妈莫拿根稻草当香烧,真病了,我替如烟姑娘瞧瞧。”
“我的爷,楼里千娇百媚的,不知道有多少可人儿。这如烟性子冷,吃软不吃硬。要是强行唤了她来,没个笑脸,爷也难舒心不是?”
老鸨嘴上还说得好听,暗中却使了小丫鬟匆匆地往内院去了。
不一会儿,几个五大三粗的龟公就一脸凶相地掀帘走了出来。
“贵人还请听劝。”
“我若非要寻如烟呢?”
矛盾眼看一触即发,忽一个声音给这灼热的气氛降了温:“妈妈!姑娘为体恤妈妈,已撑起身来。”
声落,一个双环髻的小丫鬟就从如烟房中出来,下楼迎到了苏清霁面前:“两位贵人,请随奴婢上楼。”
苏清霁顿感遗憾——差一点就能闹起来了。
旁边的老鸨也一脸意外,小声嘀咕:“平日脾气跟那茅坑里的石头样又臭又硬,今日怎就能为我起身了?”
丫鬟说辞倒与老鸨一致。
她一边为苏清霁二人引路,一边柔声告罪:“我家姑娘清冷,素不爱笑,还请贵人多担待些。”
老鸨也拎着自己的裙子三步并做两步追上来。
她赶在苏清霁进门前朝屋里喊话:“好女儿,你今日拖着病躯为妈妈招待贵人,妈妈可都记着了。”
房里一句应答都没有。
苏清霁思忖一二,就径直推门入内。
依如烟这个性子,想来随意挑衅几句,就能闹起来。
到时脱身也不迟。
她笃定如烟不会轻易出来亮相,却不想伴随着清脆的环佩碰撞声,一道黄莺般悦耳声由内传来:“两位贵客,有失远迎了。”
紧接着,是一双镶了珍珠的云尖凤头履从立式雕花屏风后姗姗而出。
苏清霁自下往上、徐徐审之。
女子粉面嫣然,盈盈一笑间灿若春花,姣如秋月。
这是不爱笑?
如烟净手后,亲自为苏清霁和秦子瞻倒茶。
她还细心叮嘱丫鬟:“上几道清淡的菜。昨日夜里的,就很不错。但记得要去姜。”
这是脾气又臭又硬?
门口偷窥的老鸨率先得出了答案。
“这妮子怕不是见人家公子俊俏,就动了春心吧……”
苏清霁闻言转眸看向秦子瞻,打量他那张俊脸。
唔,长成这样确实是比较容易招蜂引蝶。
被这打量货物一般的眼神瞅着,秦子瞻眼皮跳了跳,提醒:“姐姐,如烟姑娘在给你递茶。”
想到老鸨叮嘱的——如烟的吃软不吃硬,苏清霁就当机立断地站起身,强把秦子瞻往如烟那边推了推:“我家公子身份尊贵,姑娘可要仔细伺候了。”
“公子在家事事有人服侍,姑娘合该喂他喝下。”秦子瞻纹丝不动,苏清霁转而拿话激如烟。
只是这花魁娘子气性倒不像老鸨和丫鬟说的那般大。如烟有些愣住,并未发怒。
苏清霁正举棋不定间,秦子瞻起身动作了。
他使了些暗力地将苏清霁重新按回原位坐下:“我二人自小相依为命,并不身份金贵。”
“所以姐姐,你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要骗如烟姑娘?”说话间,他端了面前的茶盏,自饮了一口。
用言语和行动,充分证明了苏清霁在撒谎。
神情原有些滞滞的如烟,目光在秦子瞻和苏清霁中流连片刻,面上又浮起了笑意。
她柔若无骨似地倚向苏清霁:“那奴家伺候姑娘饮茶。”
缠自己干嘛?
苏清霁下意识推了一把。
也不知为何,她明明没有用力,如烟却连着手中的茶盏一起摔倒在地。裙裳脏了不说,手也差点被划破。
苏清霁连忙去扶对方,完全没有注意到端坐桌前的秦子瞻,给予了地上的如烟一个眼神。
“是奴家失礼了,容奴家去换件衣裳。”
苏清霁看着如烟那被茶水浸湿一大片的裙裳,自是说不出拒绝的话。
她看着对方走出去的背影,觉察到此次想要脱身,恐怕还需要些时间。
秦子瞻噙着笑意递茶过来:“姐姐莫非还想追过去?”
苏清霁当然知道他在幸灾乐祸,立刻反唇相讥:“弟弟莫非没有失忆?若失忆了,自是姐姐才清楚一切。”
瞧秦子瞻的目光中,苏清霁刻意带上了几分挑衅。
而秦子瞻回看了她一眼,却并未辩驳。
“姐姐说的对。”他这般轻易就偃旗息鼓,反叫苏清霁没有半分成就感。
本想剜他一眼,都觉得多此一举了。
苏清霁索性将视线投向门外的远处,想转移下自己的注意力。
她从回廊看向楼梯,一个鲜艳的身影,在柱子面前有些明显。
老鸨还在盯着呐。
看来这如烟,真是个实行逃跑的契机点。
苏清霁想到老鸨怀疑如烟看上了秦子瞻,不由得回头又打量了身边人几眼。
秦子瞻与如烟,就如同日月之光,前者反而更显灼灼其华。青楼原是浪荡子轻薄人的地方。可秦子瞻坐在此,真叫人分不清楚谁才是被轻薄的一方了。
她轻笑出声。
原就看着她的秦子瞻,见到这面纱未能遮盖住的熠熠星眸,面上也有了片刻失神。
好似荧荧之光照在了久未绽放的花苞之上,那花瓣渐渐展开,露出花蕊。灰暗的记忆中,也有了些清脆的笑声。
“让两位贵客久等了。”
如烟打断了二人的思绪。
她有条不紊地吩咐丫鬟换桌布、布菜肴。
在丫鬟再出门添置点心的时候,她又亲自为苏清霁添酒。
“此酒乃奴家亲酿,名为桃花醉。是采了尚是花蕊的桃花瓣酿制而成,入口芬芳,醇而不腻。”
闻言,苏清霁微微蹙眉。
如烟却未察觉,而是绕行至秦子瞻身侧,再为他添酒。
倒满三杯酒后,如烟轻执酒杯后,唇角含笑:“两位贵客请试试。”
秦子瞻闻言,便浅酌了一口。
苏清霁则未有动作。
如烟瞧了二人一眼,放下酒杯,转而为苏清霁夹菜。
“此花名为白露花,极其罕有。南边均无此花生长,它仅在西北的傣城生长。整个临江城,此菜专供我们百花楼。”
又是花……
苏清霁悲愤异常,眼底已有些发酸。
她想起了自己被强行拔出的往事。花花如此美丽,世人何其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