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花甚为难得,即便是在傣城,也只在老林山坡上绽放。为取此花,傣城人还做了专用的木钩……”
如烟因时时注意着房中另一人的情绪,故而没有看到苏清霁的神情有变。
她卖力推介后,见苏清霁无所动作,就夹了一筷子送到苏清霁的面纱之外:“奴喂姑娘尝尝。此花虽生得素净,但食之却有肉味。”
沁入心脾的花香,并未带给苏清霁食指大动感,反而让她兔死狐悲、同病相怜。
想自己那水仙花本体被拔出入药后,定也会这般当作食材无情点评,苏清霁只觉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她拍桌而起,夺门而出。
“你们太过分了!”
房内的如烟这才后知后觉,她慌乱地看向桌前的秦子瞻。
秦子瞻的视线则落在门外的苏清霁身上。
才出门的苏清霁与如烟那提了食盒回来的丫鬟,直接撞了个满怀。
油滋滋的糕点在领口打了几个滚,再从裙裳滚落到地上。
秦子瞻盯着苏清霁蹙起的眉头,想起了另一个女人。
虽然不是亲生母女,却是如出一辙的易怒。
“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这就去给您找身衣裳……奴婢说错话了……”丫鬟口不择言、慌乱无措。
一旁偷窥良久的老鸨此时不得不站出来。
“小蹄子不会说话,贵人莫恼。我这就让隔壁的成衣铺送几身上好的裙裳过来。”她见惯了达官贵人,当然知道自家这些姑娘们衣裳,即便是新的,也会遭人嫌弃。
苏清霁却从中激发了灵感。
此时不脱身,更待何时?
回头看一眼,房内正被如烟缠着赔罪的秦子瞻,苏清霁提出了自己的解决方案。
“我穿不惯他处的衣服。还请这位小姑娘,拿了令牌,去霓裳坊订几套衣裙过来。”
入城之际,苏清霁记得路人交谈,这霓裳馆价位极高、位置极偏,只是衣物款式实在优越,才叫人舍近求远。
“我这一身实在不宜在回房中,以免我家公子见了生恼。还请妈妈另遣人去帮着如烟姑娘一同服侍我家公子。”
苏清霁望着楼下渐渐多起来的客人和姑娘们,向老鸨提出第二个要求:“妈妈先给我安排一间楼下的房,便于沐浴更衣。”
这些要求并不为难,老鸨连忙应下。
她以为苏清霁指明让如烟丫鬟外出采买,是为了磋磨对方出气。故连回话的机会都不给那小丫鬟,就催着对方出楼去了。
而如烟房中,秦子瞻坐于桌前,美人屈身久久未起。
外人瞧着,都会认为是因由小丫鬟失礼之事。
实则,并非如此。
“是属下操之过急了。原以为迷药不会被认出,却不想这位姑娘如此深不可测。”
如烟此刻脸上无半分花魁娘子的娇姿媚态,她身子都有些微微战栗,显露出内心的不安和惶恐。
秦子瞻端起了酒杯,将那酒在鼻尖晃了晃。
“只有这酒里有迷药?”
他说完这句,就将杯子重重放落在桌上。
如烟额间渗出密密麻麻的汗水,若不是房门未关紧,她双腿就要软下去。
她不敢再瞒:“属下担心对方不愿饮酒,所以菜里也下了迷药。”
酒壶是有机关的。所以苏清霁的酒中有药,秦子瞻和如烟的酒中无药。但菜肴就难以这般精准把握了。
秦子瞻正要冷冷瞥向这自作主张的下属,门外忽就进来了好几个青楼女子。
她们并不是如烟这般的花魁头牌,是以见到这比如烟还要生得好看的秦子瞻,都不需要老鸨催促,就一个个黏了上来。
“公子,奴家服侍您喝酒。”一个把酒含入自己口中,红唇亲到秦子瞻面前。
一个端起碟子,想把菜喂到秦子瞻口中。
秦子瞻手背青筋毕现,却只能握拳复又松开。
他一边避让诸人,一边暗示如烟:“姑娘还是把我姐姐请过来,我离不得她。”
如烟连唤了几声丫鬟的名字,都不见应答。
她看着房内的情景,跺跺脚,万般不愿地出了房间,亲自去寻苏清霁。
此时的苏清霁,自然早就溜之大吉了。
她特意挑了一楼的房间,就是便于攀爬出去。
出了百花楼,她直奔自己的目标人物而去。
早在进入临江城的时候,她的任务就已经被触发。
“救下被荣安长公主灭口的沈郢,奖励是本命种子。”
就冲这个奖励,苏清霁就算爬也要爬到沈郢的门口。
这个爬,极限是爬墙,爬狗洞是她作为水仙花不能突破的底线。
苏清霁趴在沈府的墙头,看着里侧空无一处可依托的青石砖面,内心陷入了挣扎。
她若跳下去,怀里的狗血必然会洒出来吧。这身衣裳已经很脏了,难道要更脏吗?
且这狗血来之不易,她忍着恶心捧了这一路,为的就是以假乱真营造沈郢“死”了的画面。
但为了本命种子,一切都值!
沈府的院中忽然出现了两个人影。
“郢郎,莫要送了。只要你好,我无论如何,都不觉得委屈。”
一身白衣的谢初晞面上犹有泪痕。
追过来的沈郢念念不舍地拉住谢初晞的柔荑,满目痴情:“晞儿,你待我如此情深义重,沈郢实在不知如何回报。”
“晞儿,要么我不要锦绣前程了,我们这就私奔。此生此世,唯你最重。”一脸憔悴的沈郢,看向谢初晞的目光中带着无法抑制的光亮。
在他心中,得到这个女人,真的是他此生最大的梦想了。
只可惜,对方不这样觉得。
苏清霁在墙头换了个姿势,胸有成竹地等着谢初晞拒绝。
果不其然,前一刻还哭得梨花带雨的谢初晞,听了沈郢这话,连愁容都赶忙收了几分。
“不苦的,我身子不好,何天赐也不敢对我多做磋磨。唯有郢郎,你的雄心壮志尚未实现,岂可为我耽误前程?”
“郢郎,你若为我放弃自己的追求,那初晞真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谢初晞抽手出来,取出怀里的荷包,都顾不上取舍,全部递给了沈郢:“郢郎,你如今被贬,少不得受气。这些银子,你拿着孝敬上峰。”
“郢郎,你一定要出息。我等你来接我。”说完这句,谢初晞再不敢多留,如被恶狗追赶一般匆匆地逃出了沈府。
留在原地的沈郢抱着沉甸甸的荷包,眼中噙出了泪花:“晞儿,我的晞儿。”
眼看他抱着那荷包埋首痛哭,而被谢初晞打开的后门还来不及关上,苏清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树上下来,溜进那后门之中。
抡起水缸旁的那根木棍,苏清霁就朝着沈郢的后脑勺重重敲了下去。
躲过荣安长公主的刺客追杀,可不就得先让沈郢“死”吗?
苏清霁一棒用力有所不足,感到痛意的沈郢一脸惶恐地转过身。
他的视线落在熟悉的面纱之上,惶恐转为了震惊。
只不过,他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就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