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易所住的遗风苑种植了很多竹子。空气中到处飘散着清新翠竹的味道,不知深吸了一口气,清新到了心里,她暗暗思忖着,这竹子倒是符合程易的紧。
不知被程易叫着跟上,只能先唯唯诺诺的轻扶着程易走过抄手游廊。
不知远远望去,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具都隐藏在丰茂的绿色植被中,遗风苑里仿佛充满着生机,可是生机中似乎又缺少着什么 :“为何你不种些花呢?”
程易本不想回答,但想了想,意有所指道:“娇花难养。”
不知看着程易嘴边似有若无的笑意,莫名觉得自己有被讽刺到,努努嘴便不再说话。
走了不久,便到了厢房的正堂,不知细细的打量着程易的房间,他的屋子就像他的人一样,布置的也极为简洁,进堂的桌上只安放着一套青色的茶具,墙上挂着些名人字画,可这些都不能引起不知的兴趣,吸引了她所有目光的是放在堂案架子上的一把窄长刀,刀宽二指,通体乌黑,除了刀锋,泛着冷冷的幽光。
程易被不知扶进了左侧的卧房,可不知的眼神还粘在那把刀上。
“在看什么?刀?”程易突然出声询问。
不知突然被抓包,吓了一跳,在心底呐喊,这人到底是不是真瞎!手比脑子快,她已经抬手在程易眼前晃了晃,可很确定他的瞳孔没有动:“什么,我什么也没有看啊,我在看脚下。”
程易捉住她在自己眼前乱晃的手:“真当我是瞎子不成?”
不知稍稍用力将手抽回:“怎么,若是您没瞎,何须我来搀扶。”说着她松开程易的胳膊。
“果然是小门小户出身的野丫头,这般没规矩。”程易也不求她,更觉得自己这些年身旁不放婢女是对的。
程易心下随犹疑,但面上却从容不迫,他脚步沉稳的向前走了几步,看着眼前越来越大片的棉黄色,打量着俯身坐下。
听程易这么说,不知本已伸出再扶他的手又生生顿在半空,她面上腾红,从来没人敢这样跟她讲话,说她在神偷门是被捧在手心长大的一点不过,却被这个道貌岸然的半瞎一再奚落。
程易坐下后想想何须动怒,她不过说的事实罢了,自己现在就是个瞎子:“有一点你可能还没弄清楚,从今日起,你便要照顾我的饮食起居,在人前人后你便是我的妾,我应允你的事我自会记得,但你也要记得。我知道你心里不愿,遗风也自认不是强人所难的人,但现在你坐上我的船,便安安分分,我也不会为难你。”
不知翻了个白眼,说的冠冕堂皇,总结起来不过两句话,一,我有病,我也不想娶媳妇的。二,我需要人照顾,估计你也是被迫送来伺候我的,那你听话点,我们好好的合作。三,你我双赢。
不知内心狂喜,这可省了她不少麻烦,不过是做小伏低一些,她忍了就是。想着还要装装矜持,所以沉吟一声,叹了口气,状似无奈一般:“既如此,你得说到做到。“
程易早在她唉声叹气又好似无奈时已经一脸黑线:“这是自然,”程易点点头:“我口渴。”
不知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真怀疑他在整自己:“等着。”
程易听闻一挑眉。不知只能堆上假笑,微微颔首:“是,我这就去。”
程易面色凉凉,风轻云淡,他薄唇轻启:“叫我公子。”
不知打了个冷颤,心道,玩是吧,老娘陪你玩。打定主意她便温柔小意,夹着嗓子道:“是,公子,我这就去。”不知说出的话让她自己都抖了三抖。
“咳——”程易正色道:“你应该自称妾身,或者奴家。”
不知的假笑有些走形,尤其看到程易那副云淡风轻理所应当然的脸,她只好强撑住仿佛碎掉的脸,可声音却不自然的拔高尖锐,声波抖动:“是,妾身这就去。”
程易摇摇头,甩走这刺耳声音带给他的绕梁,心里也暗叹,他这是不是即难为他人,也为难自己!
不知本还想着,下午无事可做,可以让紧绷的神经缓一缓,谁知却被程易指示着做了一下午的事,一会要喝水,一会又要写字,一直让她忙到傍晚。而一下午的时间,不知已经把房间里摸索的七七八八,连程易的书桌上有哪些书她都记住了。
好不容易听到传膳,不知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程易告知:“咳—我眼睛不便,你用公筷为我夹菜。”
不知在程易眼前挥了挥拳,仿佛只有这样能让自己稍稍解气:“是,妾身这就伺候您。”
不知歪着嘴巴为程易盛饭夹菜,见程易开始吃了,她也急吼吼的盛上饭菜开吃。
可才吃两口,她便感受到一股炙热的视线,她朝着程易后方看去,只见在旁边伺候的小厮啊光此时张着嘴巴,目光呆滞的盯着自己看。不知赶紧别过脸,她装作没看到一般继续扒拉着碗里的饭菜,可她心里毛毛的,别提多担心了,她一来就抢了这啊光的工作,啊光肯定恨死她了。
可啊光哪里有那份闲心想失业的事情,他开心的想,竟是老天下红雨了吗?这月老终于听到他们四兄弟的虔诚祈愿了吗?他家少爷的红鸾星终于肯动一动了吗?天可怜见啊,他们四兄弟早都有了婚约,但想到当初他们被少爷所救,为报恩立下了少爷生,他们生,少爷亡,他们亡,少爷孤,他们孤的誓言,为了兄弟义气,他们几人只能生生耽搁着自己,迟迟不能成婚。啊光想到这真想给自己两刀,都怪天杀的自己,兄弟四人就他上了两年学堂,为了卖弄自己那点少的可怜的墨水,他竟带着兄弟们立下了这样奇葩的毒誓,以至于兄弟和准弟媳,还有自己准媳妇都用怨毒的眼神时时刻刻瞄着他,这两年来,他们八人每逢佳节祝告的祈愿词也都不约而同的统一成了:祝愿少爷,早日脱单。
啊光激动的流连在喜悦中,丝毫没发现自己表情此刻有多么的猥琐,以至于让不知从心里毛毛的担心啊光恨自己,成了心里毛毛的,怕光对自己有什么不轨的企图。
虽然啊光在程易身后,但他的视线过份炽热,让程易想不注意他都不行:“啊光,我记得你兄弟几人还未成婚。”
啊光在凉嗖嗖的语气中惊醒,擦擦嘴角垂下的口水,咂咂嘴慌张道:“少少少少,少爷,太好了,我马上就能成亲了!”
程易微皱眉头,这话怪怪的,难道之前不能成亲?
程易平视前方:“为我夹菜。”
啊光下意识上前伺候,程易伸手轻轻挡了挡。
不知本吃的开心,听到程易的话不悦的抬头,正瞧见他两人举动,她心里腹诽,老天啊,你这是派程遗风来收拾我的吧?她见程易碟中空空心里觉得他麻烦极了,放下筷子要用公筷时她坏心一笑。
“你去告诉厨房提前给我熬药”程易想想又补充道“我怕热。”
不知正为想到解恨的办法开心,二话不说答应了:“好啊,我这就去。”心想等下有你好看。
不知风风火火的去,风风火火的回:“都吩咐好了,继续吃吧。”不知周身围绕着春季的微风,隐隐带进来屋里一缕竹香:“公子,奴家为您夹菜吧。”
程易闻着这股清冽的味道,终于露出微笑:“好。”
不知拿起自己的筷子低放到公筷的位置然后轻轻举起:“来,吃点鱼,这个鱼真嫩。啊,还有这排骨,排骨很酥软,还有……”
程易一直微笑着:“有劳了。”说着慢条斯理的拿起筷子吃起来。
不知看程易吃的津津有味得意一笑,心想等程遗风知道估计会恶心死吧,啊,不对,这样岂不是说她自己恶心?不管了,自己都还没吃饱。
程易听着不知吃饭的动静心里止不住的笑意,他嘴角还是那样饱含着笑:“可符合你的口味?”
不知心道这人那么奇怪,自己都吃一半了才来问好不好吃:“这是自然,你真要给厨子长长工钱了。”
程易但笑不语。
啊光看看不知,看看少爷,微微摇头,这是陷入爱河的少爷吗?竟然会做那么幼稚的事?
程老夫人进门时便看到不知和程易其乐融融的吃饭的模样。
程老夫人心下痛快不少,还算她懂事,知道用公筷给遗风夹菜,眺望桌上所剩无几的菜,可见遗风今日吃的真不少,这么看来,这没用的花瓶到也算是个疼人的,程老夫人心里痛快了,脸上的表情也就显得更和蔼了。
“娘,您来了。”程易就算眼睛好的时候,耳朵也是灵敏的,更不说现在聚精会神在耳朵上:“您和爹可有用膳?”
“吃过了吃过了,你不必担心,”程老夫人和程老爷的确没吃多少,他们心里担心儿子,两人皆是食之乏味:“娘说的没错吧,有个女人伺候你,你定不会乏味。”
程易不置可否。
程老夫人看到坐在一边装透明人的不知心里气血翻涌,心想刚刚真是白夸了,依旧那么没规矩,明知自己来了她都没声问候吗:“咳咳——”
不知本意是不想打扰他们母子二人谈话,但听程老妇人的轻咳就知她定误会自己了:“老夫人您来了,我…”
“咳咳——”程易出声提醒。
“呃……奴妾身正在伺候公子用膳,您要不要一起用些?”咳嗽什么咳嗽,这母子两人就会咳嗽。
程老夫人见不知低眉顺眼,那么听自己儿子的话,满意的点点头:“行啦,你也不必拘礼,我是来拿套罗裙给你,你虽是个小妾,但好歹也该有个礼节,不为别的,就当为少爷冲冲喜也是好的。”
不知本还觉得不可能那么快吧,但看到管事妈妈递上来的桃红罗裙,她还有什么不明白?
“你过来,我同你说几句话。”程老夫人说完之后便拉着不知往里屋走。
进去里屋屏风后程老夫人瞟了瞟屏风外,确定没有人才神神秘秘的低声道:“不知,我儿的性格我了解,他若不愿,谁也勉强不得他。我也不会鼠辈所为,相信你也知道我并不喜欢你,不过为了我儿我便能容你,你若伺候的少爷好了,我也不会为难你,你若能安分守己,不给我招灾惹祸,到时候为少爷添个一男半女,我也能准你入了族谱成为侧室,听懂没有?”
不知没想到程老夫人如此耿直,心下到也放心了:“老夫人明人不说暗话,不知佩服,那我也与夫人言明吧,我会尽力伺候公子,也不会做出让程府蒙羞,让您难做的事情,但……您能不能准许我自由进出程府。”
程老夫人狐疑的看着她:“牛不知,我已经向灵犀楼的雅夫人打听了,你有个难舍难忘的马秀才,你莫不是?”
不知扶额,牛不知……:“老夫人,我发誓,我与那马秀才早已分道扬镳,我不过是想自由出府买些衣物首饰。”还有探望我师父师兄师弟们!
程老夫人犹豫:“再等等罢,若是你真无二心,我自然会叫人给你送府牌。”真当她是没脑子的了?你说我就能信?
不知本也不是非要府牌,等她功力恢复,这程府也困不住她,只是有个府牌万无一失,做起事也更容易!可她也知道不能急于一时:“好,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相信老夫人终会给我府牌的。”
程老夫人满意的点点头。
其他人虽然听不到两人谈话,但程易是听的清清楚楚,当他听到马秀才的时候眉毛微皱,他这算是夺人所爱吗?她想要府牌跟自己说就可以不是吗?为了见那个马秀才吗?那他一定会同意的,君子不夺人所爱,如果可以,他也很想放她自由。
程易还在思考的时候,不知已经换好了衣服,跟着程老夫人走出来:“本以为她穿上会大些,毕竟不是量身而制,没成想竟如此合身!”
程老夫人也必须承认,不知是难得一见的美貌,尤其眼眸,十分灵动,睫毛浓密卷翘,天生丽质。
程易只能见到一堆桃红色,但听到母亲惊喜的语气他也能想象到不知此刻应当是很貌美的。
“遗风,母亲已经着人把床褥换了桃红色,红蜡烛也燃上了,红外袍给你放这,一会让不知帮你穿上,待会喝杯喜酒便休息吧,娘还要去整理田契,便先走了。”
“娘慢走。”
“老夫人慢走。”
——小剧场——
不知:你夸我貌美了
程易:我向来所言非虚
不知:是假的我也当真的
程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