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清眼皮微动,长长的睫毛也跟着颤动,仿佛蝴蝶扑扇的翅膀,神情冷漠的睨了他一眼,眼底满是责怪,却并没有说出什么话,而是叫完店小二为自己准备热水后,起身上楼。
“得,”流泉吃了口面,招来小二,“小二,小二!”
“客官,咋了?”店小二头戴帽子,手拿抹布,习惯性地往肩上一甩,将手中的饭菜放在隔壁桌上后匆匆忙忙的赶来流泉面前,下意识的弯着腰,掌心揉擦。
“这附近有没有什么成衣铺?”流泉问道,手中摩擦着两枚铜板。
店小二想了想,目光不自觉的被他手中的铜板所吸引,语气飞快:“有的有的,出门行二十里,右拐有个小巷子,巷子里有一家成衣铺,那里的料子极好!”
流泉勾唇,眸子中流光一闪,手中的铜板被他一抛,落入了店小二的手中,还不等店小二道谢,他便匆匆离去。
蒙蒙细雨丝丝缕缕,透着渗人心脾的凉意,流泉踏过青石古道,顺着巷子,找到了那家成衣铺,却并没有进去,而是进去了成衣铺旁边的一座院子。
“好久不见。”
流泉摆了摆手,看着端坐在院子里的两人。淡金色的海棠花落因风而动,二三片落下,犹如金色的蝴蝶,扑腾翅膀,随风飘絮,散在空中,带着淡淡的花香。海棠树下,一个青衣淡雅,出淤泥而不染,犹似天上神仙,一个黑衣墨袍,浑身散发着桀骜不驯的气质。
烟雨雾朦胧,细雨纷飞乱,夜色阑珊醉,美景配美人,竟是让流泉一时分不清是梦是醒。
两人相对而坐,竟是意外的和谐,宛如一幅美画,多一份香味感觉浓郁,少一个美人失了恬静。
一如很多年后,每当流泉回忆起这个韶华流年,最深刻的莫过于这个美景美人,画挽流年。
“呀,流泉回来了!”美人开口,不如不语,黑衣男子一脸的戏谑,“美人在侧,感觉如何?”
流泉:“……”
“不会说话就别说!”
“我这不是看见你美人环绕,难舍难分嘛。”郜梧轻捻着手中的杯子,乜了他一眼,眼神中满是打趣的意味,脸上挂着揶揄,“舒服不?”
“让你挂山崖看看舒不舒服!”流泉一脸愤恨,感觉自己的眼睛受到了极大的冲击,他刚刚大概是瞎了,才会觉得眼前的黑衣男子是个美人,“让你被人追杀不能动用武器试试。”
郜梧哑然,看向了身旁的素衣谪仙:“小仙君,你上,你问。”
他怕继续说下去忍不住跟流泉这厮动手!
“她是墨锦之。”
仅仅五个字,昭歌说话的语气坚定不移,也无法反驳,莫名的,他的心底竟松了一口气,还好,伞没送错人。
就在回到院子里的时候,昭歌才想起来,刚刚那个少女,可不就是自己在临曲岭里“见义勇为”所救的少女嘛。
流泉点了点头,坐了过去,毫不见外的自己给自己倒了口水喝,“渴死我了。”
“你们是不知道,我这一路上装柔弱,装可怜,可憋屈死我了,尤其是到了墨家那段时间,只要不是墨家嫡系的人都敢给我眼色。”流泉囤囤囤的喝起来了水,大气都不带喘一下,一旁的郜梧看着,不禁也觉得口干舌燥,端起一杯水喝了起来,“想我清风流泉,毒医绝冠,头一回落得这般下场,气的我差点手痒给墨家下一把毒毒死他们算了!”
“行了。”昭歌拉住了流泉的手,让他别再喝了,脸上带着一本正经,“你在喝下去,今天晚上怕是要离不开茅房了。”
“噗!”郜梧还没有吞下去的水尽数喷了出来,不偏不倚全部喷在了流泉身上。
“郜梧!我杀了你!”流泉的头发上,脸上满是水渍,就连衣服上虽然不多,但显而易见也有一些。
“抱歉抱歉!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真不是有意的。”
对于郜梧来说,最搞笑的莫过于一本正经的人,面色不改的说着冷笑话。
流泉回到悦来客栈的时候不过半个时辰,他在那个院子里清洗了一番,身上的衣物都用内力烘干了,头发匆匆忙忙的也做了擦拭,去隔壁成衣铺买了件女子衣物后也不做停留,匆匆忙忙的回了客栈,这才赶在了晏清出浴时拜托老板娘帮忙送进房间。
这边,郜梧看着神色凝聚的昭歌,知道他这是在想事情,也难得没有打断他的思绪。
“你们是不知道,墨家掌权人墨城意外身亡后墨家陷入嫡系和外系的争权。好死不死,身为女子的墨锦之就成了第一把开封的刀,成了一根导火线。”
流泉说着,眼中含着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愤恨和怜惜,那是对墨锦之的,同样也是对墨家嫡系的,“墨家嫡系墨城一脉,就只剩下墨锦之和墨染尘两人,墨染尘那段时间中了毒,躺在床上近三个月,那三个月来,墨锦之饱受争议。”
“你能想象,一个年仅十五的少女踩着钉子走路吗?两只脚脚底密密麻麻全是针孔,脚底的伤口还没愈合又裂开了,反反复复,那种疼痛,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来自心灵上的打击更是严重,因为有着号召能力的墨染尘躺在床上,墨锦之自然而然成了眼中钉肉中刺,墨家外系恨不能拔之除之……”
那一年,墨锦之这才十五岁,成为了眼中钉的她,一边要保护着墨家嫡系之人,一边要护着自己中了毒的哥哥,另一边,还要防止自己被追杀,墨家外系人员众多,墨家嫡系所剩无几,自然抵挡不住外系的暗杀。
为了所谓的秘宝“墨诏录”,外系红了眼,失了本心,露出了本性。
本心是压制本性的枷锁,而权利也是枷锁的钥匙,一旦本性挣开枷锁,那么便是至死也难以将这本性的欲望消散。
墨锦之几次外出处理墨家商道,都是重伤而归,她的兄长墨染尘中毒陷入昏迷,纵然流泉有心帮忙医治,却没有相知应对的药材,只能拿自己的血压制墨染尘体内的毒。
后来,墨锦之不知道从哪得知解药的药材,出去采集草药,却落入外系的奸计,被外系之人所抓林半月,直到后来被挑尽了手脚筋,被毒哑了声音,丢在了墨染尘的院子门口,还是她自己一点点爬进了院子里,流泉循着气味找到她时,她的皮肤没有一块地方是完好的的,就是脚底,也是满满的针孔,但她却紧紧的抱着怀中的盒子,盒子里装的,正是医治墨染尘的药草。
当时流泉望着墨锦之爬进院子里的路,青砖上浸染红色的鲜血,木丹花香溢漪整个院子,那一夜,一场大雨过后,鲜血没有被完全冲刷,可见当时墨锦之的疼痛……
青砖红血,浸染遍地,木丹花香终日不散,那个青衣少女在床上躺了几近半年,即使她的兄长醒来,她也拒绝见面,也是那一年,墨锦之叛出墨家,流泉成为了她唯一的亲人,可是,流泉说……
“能让她相信我,是我的荣幸,可是代价太大了,我真的不敢要……也要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