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泉这个人,见惯了大风大浪,可第一次,当大风大浪向自己吹来的时候,他却受不了。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最让他难受的是什么,那莫过于就是空有一身本事,却毫无用武之地。
当墨锦之一身伤痕满身是血的倒在他面前,当她第一次披上红衣脸上不再噙着放荡不羁属于少年时该有的笑容,当她赤足游走在各地,当她学会将自己的心事隐藏,带上无所谓的冷漠假面具,不可否认,流泉哭了。
在墨锦之躺在床上的半年,他整日以泪洗面,后悔不已,他觉得自己身为毒医,却什么忙也帮不上,正是因为他是毒医,墨家嫡系和外系争权之斗,他不得干预,也不能参加,这是墨家内部属于他们自己的事。
一方面,他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这样混到墨锦之的身边来,天下方法那么多,他偏就选择了最不好走的路,看着墨锦之饱受磨难却无法施以援手,另一方面,他又庆幸自己来到了墨锦之身边,否则光是她被挑断了手脚筋,每个三年五载是恢复不过来的,更何况还有她那被毒哑了的嗓子,过个三年五载,保不定就治不好了。
“你知道吗,我知道你别有居心的靠近我,但我从不后悔救你,亦不后悔让你靠近我。”
次年早春,墨锦之醒过来了,声音恢复后,她对流泉说的第一句话。
那一年,新芽初长,墨锦之初醒,一切焕然新生,处处展现春意,盎然嫩枝,那一方天地仿若是最美好的景象。
后来,墨锦之行动自如,亲手为流泉做了一张琴,名叫昀霜,后来,墨锦之再没有穿过素衣,展露过笑容,后来,无论流泉去了哪,墨锦之不再会过问,而是,每日温着茶,一边等他回来,一边修书茸笔。
后来她脚好了,便再没有穿过布靴,而是一袭红衣,改名晏清,执剑天下。
红衣执剑染天下,无人知其徒伤悲。
她居无定所,四处流浪,所到之处皆留下了她那淡淡的痕迹,证明着她曾经来到过那里。
再后来,流泉不知听谁说了一句:海晏河清,潮落江宁。才知道晏清这两个字的意思,一时间心情难以平静。
之后,墨锦之就再没和流泉见过了,哪怕偶尔能见到一面,所谈的话也寥寥无几,但他可以确定的是,每当自己和墨锦之见面,她总能温上一壶热酒,留着一个位置等着他。
红衣温酒,得之有幸,一如当年。
半个时辰后。
“咚咚”的敲门声响起,晏清一身青衣走了进来,夹杂着一股说不出却又十分熟悉的味道,她的脸色阴沉,神色晦暗,语气有些不太好:“你故意的?!”
“不是!”流泉摇头,感觉自己最近运气有点衰,怎么就买了件青色的衣服?!!当时他可是跟老板说了的:“就是那种给女孩子穿的!颜色一定要漂亮!”
他觉得吧,红色的可不就是挺漂亮的,但是他没有考虑过这临曲城所认为的漂亮跟帝都的不太一样,他们认为淡色才是能彰显女孩子漂亮的颜色更显年少,自然而然所以为流泉说的漂亮就是淡色。
至于青色,大概就是那个店老板顺手拿的,真是走了狗屎运!!!
流泉觉得,他今天是真的衰,先是撒了晏清一身的汤水,再是被出趟门,被郜梧喷了一身的茶水,回到客栈,还要因为买错了衣服要被晏清嫌弃!
倒了八辈子霉哦!
流泉看着晏清脸上挂着嫌弃而离开的背影掩面,欲哭无泪。
晏清回到自己的房间后,看了眼床上满是血的顷寒,她不知道是这个客栈的老板娘被调包了,还是本来就是原本的老板娘,那个老板娘将衣服送进她的房间后,直接就对她伸出了刽子手。
拿起藏在衣服底下的匕首就像晏清刺了过去,彼时她身上未着半缕,就是顷寒也因为她沐浴的原因而放在了床边,但好在她警觉性高,但匕首虽然避过了了她重要的部位,却划伤了她的手臂,鲜血瞬间浸染了整个浴桶,晏清急忙起身,扯过边上的帘子将自己包裹住就开始打斗。
半个时辰后,她又沐浴了一次,不过却速度极快,在魂不守舍的穿上衣服后,她才反应过来自己穿的是什么衣服,立马来到了流泉房间……
是夜,风声鹤唳,树叶声沙沙作响,天空乌云密布,遮挡了月色和星光,连着四周的气氛都夹杂着一丝阴森森的意味。
“你觉得这些人如何是好?”
沙哑的声音带着阴险的意味在穆垣镖局一处房屋里响了起来,那人带着一身戎装,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衰老的老人,真的很难以想象这不过一个刚满四十的青年。
与之相对的是一个身着黑色斗篷看不出一点面容和身影的黑衣人,冷笑一声:“呵,你不是比我很清楚。”
黑衣人的嗓子就像是被大火灼烧过的一般,压制而又难听。
“鸿蒙棋局的操作,想必阁下比我更加清楚。”
“可老子只有一卷残卷!”穆恒说着,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抓着头发,来回走动,末了一把抓住黑衣人的衣领口,恼怒低吼,“当初你们答应过老子,只要老子把鸿蒙棋局摆好就能帮老子修复面貌!老子也跟你们说过,老子只有残卷!你们说会帮我找!这么久了,另一份残卷呢!”
“急什么。”对于穆恒的暴躁恼怒,黑衣人习以为常,不甚在意,而是用他那枯老的手抓住穆恒攥着自己衣领的手一把拉开,然后松手,再定睛一看,黑衣人的手已然放回了斗篷中。
郜梧趴在穆垣镖局的房屋上掀开了一块瓦,看着底下的情景,来时他已将流泉研磨的凝神粉撒在了路上,风吹过,自然被那些隐藏在暗处的人吸进了体内,纵然他鼻息有所收敛,但在看到黑衣人枯老的手时,整个人还是倒吸一口冷气。
黑衣人的手就像是被大火灼烧过的一般,整只手就像缺少鲜血的流动一般枯老,就像树木一旦被大火烧烬,哪怕依旧残留着树根,却因为缺少水源而难以得到恢复,转而死去。黑衣人的手就像这般,枯老黑黄,丑陋不已。
“我说过,鸿蒙棋局的残卷我一定会帮你拿到,我们的约定也依旧作数,”黑衣人说着神情一顿,显然是想到了什么,“你的身体,也一定会恢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