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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瑞萱就借口让晓林去下早稻米订单,让他早早出城。因为今天三日期限已到,“孩太君”要来听回话了。
早上,瑞萱只做了简单的梳洗,就坐在厅堂的红木太师椅上,静静地等候着“孩太君”的到来。
犬川次郎果然如约前来。一进门,没有上次的客套寒暄,直截了当地问:“鲁夫人,你们商量得怎么样!”
瑞萱微微一笑:“既然是‘孩太君’开了尊口,我们还能有商量的余地吗!但是,有个小小要求~”
犬川次郎本来以为瑞萱会找种种借口推脱,来之前,他精心准备了一套威胁利诱的说辞,却不料瑞萱这么爽快的答应了,犬川次郎不禁有些喜出望外:“哟西!鲁夫人,你是我们大日本皇军的真正朋友!有什么要求尽管说~”
瑞萱清婉地说道:“‘孩太君’,我们鲁家粮铺之所以能成为百年老店,凭的就是买卖公道,童叟无欺。我们鲁家最大的利润来源,说白了,其实就是赚取粮食的季节差价,通俗地说,就是获得一些粮食的保管储存费用。
你看,如果你占用了我们鲁家粮仓,我们自己的粮食周转肯定要受到很大影响。你也知道,我们鲁家合府上下,也有百十来口人,都要开口吃饭;雷江百姓几代人都是我们鲁家的衣食父母,尽管现在兵荒马乱,我们也不能做哄抬米价、趁人之危的缺德事。别看鲁家目前还外表光鲜,其实我们现在已经是亏本经营、入不敷出,艰难度日了。如果‘孩太君’还要占用鲁家粮仓,那样,我们鲁家米铺就难以维持了~”
犬川次郎还以为瑞萱是扩大粮米市场,于是满口应承:“好好,只要鲁夫人和我们皇军精诚合作,我们皇军可以保证,让你们把粮食生意做到全支那,甚至~”
“不是这个意思,”瑞萱打断犬川次郎的泡沫愿景,“我们鲁家粮铺本小利薄,只图养家糊口,没有那么大志向,我的意思是只想收点租金~”
“哦?”犬川次郎不禁一愣,“那鲁夫人具体的想法是~?”
“这样好不好,我们鲁家粮仓租给你们,一百担粮食一天一块大洋,需要我鲁家伙计帮忙进出货,工钱另算~”瑞萱恢复了作为老板娘的干练。
犬川次郎眼珠子乱转,思前想后,突然笑了起来:“鲁夫人不愧是精明的生意人!好,我答应你,我们可以付军票~”
瑞萱很坚定的说:“不可以!我们要出外购粮,现在南京的‘中储券’、重庆的‘法币’、还有你们的军票等等,纸币满天飞,老百姓都不知道该用那种钞票,还是银元到哪里都可以流动~”
犬川次郎脸色一沉:“怎么,大日本皇军的军票都不行吗!”
瑞萱端坐着一动不动。看得出没有半点松口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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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川次郎阴阴一笑,“鲁夫人,其实,按照我国和南京政府共同签署的《战时物资管制条例》,大日本皇军完全可以无条件征用鲁家粮仓~”
瑞萱淡淡的说:“当然,你们可以征用粮仓,但有一点可能‘孩太君’不知道,鲁家粮仓能够长期储存粮食,不霉不烂,不仅仅是因为位置选的好,更主要,是有一套鲁家祖传的保存粮食的程序和方法。”
“那我们就连你们人一起征用!”犬川次郎突然严厉的说。
瑞萱针锋相对:“难道我们鲁家是贪生怕死、苟且偷生的人吗!”
在瑞蕙母女的葬礼上,犬川次郎已经领教过瑞萱的刚毅和倔强。
想到抢来的上万担粮食在露天霉变,还有耽误往前线供粮的责任,终于,犬川次郎不得不暂时忍气吞声:“鲁夫人,一半银元一半军票?大日本帝国所有的金银都要上交大本营,支援圣战,我们手中银元也不多~”
瑞萱想了想,好象很体谅地说:“这样,五成银元,五成‘中储劵’。当然,桥归桥、路归路,不管如何,‘孩太君’能在这艰难关口是雪中送炭,为鲁家带来生意,鲁家自然会投桃报李,少不了‘孩太君’的好处~”
瑞萱最后的嫣然一笑让犬川次郎充满幻想:“银元就暂时先存放在你那里保管,如果皇军完全占领了中国,到时候,不光是这些银元,还有你们鲁家全部家业,甚至,你这个美人,都统统是我的!”
想到这里,犬川次郎故作大方:“好的,鲁夫人,一言为定,我们今天就开始租仓。”
“可以!不过,我们先要二成定金,要现大洋。”瑞萱尽显老板娘的精明本色。
“好。到时候我让人送到府上。货源的,归我,具体怎么保管,归你。”犬川次郎也回答爽快。
“‘孩太君’,最后我还能有一个额外要求吗?”瑞萱说道。
“请说!”犬川次郎应道。
“今年是我妹妹瑞萱40周岁冥寿,作为她世上唯一亲人,我想按照乡俗,阴历七月半,为她放一次河灯。”瑞萱缓缓地说,声音里充满哀怨。
“鲁夫人是要去郊外吗?”犬川次郎的语气里充满了警觉。
“不,就在城里,鲁家粮仓码头!”瑞萱答道。
“难得你们姐妹情深。我们日本人也讲究孝悌,人之常情,没有问题!”犬川次郎保证道。
出门以后,犬川次郎低声对身边翻译说:“找几个机灵的,盯死这个女人,不要让她耍什么花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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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的日子,鲁家粮仓明显忙碌起来,不时有日本军队的粮船靠趸粮仓,又不时有小船将米从粮仓送到米铺。瑞萱还是和往常一样,在厅堂里忙里忙外,也频繁地出入鲁家米铺,米铺的货源似乎也特别充裕,而且价格公道。更重要的是,不管什么票子都收,甚至包括鬼子的军票。
如果是瑞萱亲自坐店,还会撇去个钞票零头,或临了再往顾客袋里抓上几把米。即便这样,瑞萱也明显感受到了乡亲对她的冷漠。对她的明显善意,乡亲们最多也是含糊说了声:“谢了鲁家太太!”转身就走,而不是和以前那样,和瑞萱东家长西家短的聊上半天。
走在街上,尽管瑞萱还是对遇到的每位乡亲含笑致意,但好像人们是在有意无意地躲着她,再没有以前那种热情和关切,眼神中明显流露出一种鄙夷和冷漠。瑞萱当然知道:这是她和“孩太君”合作的必然结果。但现在,瑞萱已经顾不得这些了,她时刻关注的,是犬川次郎还有多少军粮要进入她的鲁家粮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