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柳月楼里莫名刮起了班家有意为潇潇赎身的口风,不过这话头似乎是从护院打手那边传出来的。
现下院里传遍了,各门园里,三五个下人凑在一块议论暗自嫉妒、羡慕的,也有些虽听了消息,却也不多评论,只等看戏的。
更有甚者,刚得了消息怒气冲冲回了房打碗摔杯的,此人便是水仙。
“好个暮潇潇!小贱人,她算个什么东西!竟还妄想攀附高门,我呸!莫不是以为自己这等出身还可做人正头娘子?做梦去吧,给人洒扫都不配!”
水仙气的捶桌,一旁的贴身丫鬟珂儿走上来给她抚背顺气。
“姑娘当心气坏身子,咱们楼里这风言风语多如牛毛,不定哪句是真哪句是假的,这说不定,就是潇潇那小贱人放出来的,肯定是她嫉妒这两日里,各处议论的是花妈妈指了您去孙家大宴里做首舞这件事,想要让各处吹捧自己,才收买了护院那一帮汉子,放出来的话。”
珂儿见水仙听进了她的话,火气消了些,暗自得意自己口齿伶俐,又探得水仙心思,复又撺唆:“姑娘正好趁此机会打压,往日里她潇潇不是什么都要强咱们这一头嘛,如今要让她知道,谁才是花妈妈眼里的顶尖儿。”
水仙教她两句话说的彻底没了气,反有些志得意满起来,抬手抚了抚鬓边的一缕青丝,“你说得对,势必要让她尝尝江河日下的滋味。”只见她目光忽凛冽,注视着面前的屏风,似把它看成暮潇潇的脸,要将它看出个口子来。
而另一半的话题主人公,自然不知水仙主仆二人的心思,这厢我一边下着棋,一边听阿昙絮絮叨叨的说着这件事:“小姐,如今这话都传得人尽皆知了,只怕是花妈妈也是要知道了,若是来问,我们可怎么说呀?”
见我仍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阿昙走过来抢过我的棋坛。
“诶,做什么?眼看就要赢了,快还与我。”
我侧身向阿昙招手,她却越后退一步,一脸不满的嘟囔:“反正您也是和自己下,赢也是你输也是你,有什么意义呢?还不认真听我说正事,真是……”
我正看着棋盘想着下步走法,见阿昙久不把棋子还来,我疑惑转过头看她,见她站在离我三四步抱着棋坛正嘟囔着自言自语。
“你在自言自语些什么,怪瘆人的,莫不是方才我不回复你,现下是在说给佛祖听呢?”我轻声走过去,倾首凑到她嘴边,“阿弥陀佛!快说与我听听,佛祖回复了你什么警句真言?”
阿昙吓了一跳,赶忙捂住我的嘴,急急说道:“小姐!你如今说话是越发无界了,菩萨真人也使得来打趣?”她责备得看我一眼,将棋盘放到桌上,合掌念了两声“阿弥陀佛”
我向来无惧这些,只笑眼看着阿昙,见她放下了棋盘,我走去拿了又回到榻上下棋去。
阿昙也不敢再抢了,只巴巴的坐在对面看着我,我抬眼瞥见她两只眸子水汪汪的十分可怜。
“你放心好了,花妈妈素来不管这些没信的话,银子到了手里才是真的,她日日管理楼里人情事物,根本不会为这些子虚乌有的事上心。”
阿昙听我说完,才放下心来,她站起来轻快地说道:“那我去看看后厨备好的菜,午时吴娘子夫妇要来呢。”见我点头应答后乐着下了楼。
阿昙走后我又自下了两盘,估摸着时候文珠应该快到了,我归置了棋盘,理了理衣裙准备下楼,碰巧遇到水仙,我瞧她脸色不对,也不想碰灰,遂微笑着同她点了点头,准备下楼。
未想她忽抬手拦住我,一脸盛气凛然道:“听说妹妹如今得了班家青眼,要飞上枝头了?”
我心想原为这事,转头浅笑道:“什么班家?原是子虚乌有的事,想是别人传话传错了,正所谓三人成虎,水仙姐是楼里老人了,也会听信这个?”
水仙被我堵了话头,脸色一滞,想开口骂却又不好发作,只能冷眼看着我。
我心系好友,也不管看水仙脸色,见她不说话了,转身下楼去门口迎接文珠夫妇。
待我到了门口,正巧他们二人的轿撵也到了,二人下了轿与我寒暄一番,文珠指了指手里的彩盒,又指了指自己夫君手里的,小声说道:“我怕你分不清,特意分开装了,我这盒是添了姜黄的,上了脸半月才能消黄,你可小心些,别自己不注意把脸擦腊黄了,到我这来哭。”
“你放心吧,我便是擦了,我也不到你那儿哭去。”
“怎么你不到我这哭,还能去谁那哭?难道还想去我夫君那哭?可不成啊,我们正蜜里调油呢,可不能匀给你。”
文珠一番话,倒把自家夫君笛向松闹了个脸红,我捂嘴笑着,“好了好了,咱们把要说的话,留在席上吃酒再说吧,菜已经备好了,入席吧。”
阿昙在前头领路,我携着文珠的手,她正同我说着一个时兴玩笑,我含着笑听着,一路穿过前厅,过了花园、水廊,才到了后院。
后院又叫是供姑娘们休息的地方,一人一间按名气分高低,年纪大些只靠皮肉生计的,一般住一楼,只有卧房和一间茶室,年轻些正得客人们意的,即便是还未接客的,都可住二楼。
二楼要比一楼大上一倍不止,除了一楼的配置,还有专门一间会客厅、浴房、小仓库、书房,只不过我素来不爱看书,只得用来养花,挂画。
一行人正到了一楼,刚进了门口,却见水仙带着几个洒扫丫鬟堵住了楼梯。
我走上前,十分不解她这番行径,“水仙姐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水仙双手抱胸,轻蔑的“哼”了一声,走到我面前来,“听说有人私自设宴,中饱私囊,原来是你啊潇潇!平日里乖巧懂事,却没承想竟是个道貌岸然的?呵,我若报与花妈妈,你看她如何治你!”
水仙这番动静倒是引出楼上楼下不少看戏的人,纷纷议论,窸窸窣窣的言语声四起,水仙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她得意的看着,眼里满是讥讽。
“这是哪的话?文珠又不是第一回来了,姐姐怕是错听了吧?”我被水仙一番话弄的云里雾里,眼看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了,为了不想把事情闹大,挑着软和话说。
“切!还想狡辩,方才你带人进来,怎么没见你到前面柜台去付钱啊!众目睽睽之下尚且如此,往日里还不知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呢!是,你这两位好友是来了不少次,可人家为什么要与你交好?怕是图谋柳月楼吧!”
“让我过去,叫我去撕了这烂货的嘴!看她怎么胡说八道!”文珠气的火冒三丈,若不是夫君及手下人拦着,只怕是立刻就要冲到水仙面前与她撕打。
莫说文珠,莫名被扣这么一顶帽子,任谁也是要生气的,我冷眼看着这群人,蓄着火气。
“好。”
“你只管去告状,花妈妈是说过不得私宴宾客,但文珠向松是我好友亦是柳月楼客人!他们每回来那前厅的账目上都是有记在册,若不信自己去看!酒菜都是我使了银子叫手下人采买的,连那厨房出力的人我都赏了钱,我怎么就中饱私囊!啊?怎么就道貌岸然了!”
“还有,你说的这些无凭无据,却十分伤人,我哪里得罪你了要这般诬陷我,还当着大庭广众之下。所谓清者自清,在场各位若是对我不满也像水仙这般怀疑我,可以,只要找到证据,我亦无话说。但是!若无任何凭证,便要把这些吃人的帽子扣在我头上,告诉你们,那,不,能,够!”
我一字一句的说着,一边说一边看着楼梯口的每一个人,
场上的人被我一番话镇住皆不敢言语,她们从未见过我如此气势,水仙没了方才的底气,她扯了扯身后的珂儿,示意她说些什么,珂儿惊慌不敢出头,她转过头用眼神威胁后面方才收了银子的几个丫鬟。
“你不去练舞学琴,在这吃酒宴客不听安排,那你,你可敢到花妈妈面前去说?”一个迫于压力的丫鬟大着胆子出来说道。
这话实在好笑,我嗤笑一声道:“真是可笑,你们倒是比花妈妈还要操心呢,她老人家怎么安排我的日程与你们有何干系?倒是你们,现下可不是休息的时候吧?不干活都在这站着摆人墙呢!管教你们的嬷嬷呢?行,既然要去见花妈妈,那咱们一起去吧,看看究竟是谁不听安排挨骂受罚呢?”
那几个丫头你看我我看你,最后看了眼水仙,皆抛下方才收买的银子跑了,水仙气的咬牙,手里的帕子都要揪碎了,却还是不让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