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为了想到赎身的法子,我在卧房思前想后,无心茶饭,阿昙不忍见我消瘦,每每进食都要站在一旁监督着,见我吃完七八分才肯走。
这日午时,阿昙端着餐食推了门进来,倒比往日慢了一刻钟。
她一边摆放食盘,一边说道:“前头我去厨房,碰巧看到水仙姑娘主仆几个,正指着后厨的丫头婆子们骂呢,说她们一个两个的没有眼力,前个吩咐要血燕煲,可只拿些普通菜色来打发人,几个年纪大的婆子气不过,出口驳斥她,水仙姑娘气极反笑,说前两天花妈妈接了一场大宴,主人家要宴请圣都名士贵客,谁知花妈妈竟指了水仙姑娘去,怪道她今日如此趾高气昂。”
我执箸吃了口菜,“可知道那主人家是哪家?”
阿昙舀了一碗山药肉羹递给我,“是圣都城内鼎鼎有名的富户孙家,听说是寻回了失踪多年的大公子,不过说来奇怪,孙家家大业大,偏偏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孙家大老爷倒是有好几个旁支兄弟,偏偏嫡子就这么一个,出生不久大夫人殁了,后大公子也不见了,如今好不容易寻回了,自然要办场大宴庆祝一番。”
“可知那孙家大公子,如今年岁几何?”
阿昙扳着指头算了算,“算来也有十九、二十了。”
我点了点头,饮下最后一口羹,掏出帕子擦了擦嘴,便起身走到妆奁前,端详起手里的胭脂。
阿昙见我拿着胭脂,有些仓促道:“小姐,这盒胭脂用完了,我原是想今日去买,结果粗心大意给忘了,请小姐责罚。”说完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我无奈轻笑,走到阿昙跟前扶起她,“这原就是小事,我又何故因为这等事来罚你呢,我本也不喜欢涂脂抹粉的,只是水仙如今有望扶摇而上,我们同楼而处这么久,也该给她送些礼才是,将我养的那盆兰花带上,一会你随我去金脂斋吧。”
柳月楼的规矩,凡是院里的姑娘出门都得请示过副手钱二爷,批准了才可出去,还得派几个身强体壮打手跟着,以防私自逃跑,或私下与人相会。
过了钱二爷一关,我与阿昙坐上轿子,打手走在轿旁,路边的小贩少有见轿旁还守着四个大汉,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这是哪家小姐,出门要带四个这么壮的汉子啊?”一个妇人拍了拍旁边卖小玩意的大爷,向他打探道。
“不怪你不知道,这轿撵一边跟个壮汉的一般不是勾栏就是瓦院里的,那是好在一旁守着不让逃呢!”
“哟,原是这样子的人,怪道呢,不过眼瞧着这些人的命还真好,出行还有轿子坐,想必日子里还有人服侍吧?”
大爷看着远去的轿撵,“人前显贵,人后受罪,都是供有钱人玩乐的主,正所谓人各有命,富贵在天呐……”
此番言语轿撵里的我与阿昙并未听着,阿昙坐在我旁边,捧着花盆小心翼翼地问道:“我们往日与水仙姑娘并不交好,且前些年为了上台的事还吵过几回,水仙姑娘又是个善妒刻薄的,我们送礼过去,只怕她不肯给脸呢。”
“是啊,所以才道要去金脂斋,普通的脂粉水仙定然看不上眼,金脂斋掌柜的吴娘子制的胭脂最香最好看,也最金贵,她与我交好,此次叫她将昔日不舍得卖的给我两盒。”我掀起一旁的帘子,淡淡的说着,又想起好友一会要讨价还价的模样,不由莞尔一笑。
正巧酒楼的班蘅被小厮搀扶着出来醒酒,忽而抬眼看见轿中人嫣然一笑,面若桃花,直直把他看呆了眼。
一旁的小厮搀扶着,也不知自家小爷何故呆住了,忙到:“小爷!小爷可是身体不适?奴才这就去找郎中!”
班蘅未收回视线,一手拉住要跑去找郎中的小厮,“灼若,灼若,你快看看前头乘轿的是哪家的小姐!”
灼若被扯着回来,看见自家小爷无碍才放下心来,转头瞧见着走远的轿子,“看这架势怕不是哪家勾栏瓦院里的小娘子,小爷,怎么问起这来了?”
班蘅酒已醒了一半,低头吩咐道:“你现下叫几个得力的探探方才轿撵里的人,查着了立刻报我!”说完转身又进了楼内应酬吃酒去了。
不消半刻,轿撵已停在金脂斋门前,我下了轿对一旁的阿昙说道:“拿些银子给几位兄弟去吃茶”
阿昙应了一声,从荷包里一人拿了几两银子,“这次出来劳烦几位了,我家小姐说,现下日头大,叫几位兄弟在这干等实在于心不忍,不如去前头茶楼喝口茶歇歇,我们买完胭脂就出来。”
这几个人收了银子,一行人里为首的李元拍马道:“咱们楼里就数潇潇姑娘体贴大方,品行模样这在整个圣都都找不出几位来,也是姑娘出行的少,每回出行哥几个都是争着抢着要随行,姑娘放心去挑胭脂,咱们喝茶可慢着呢。”
阿昙用帕子捂着嘴笑,略一点头随我进了店里,李元一行人走到茶楼里点了酒水和一些小菜,正吃着呢,身后来了三个小厮打扮的人,看布料款式,也知是大户人家的下人,他们坐在旁边一桌,叫了两壶上好的瑞露,一大碟卤牛肉,几盘小菜,忽一人端起酒杯走到李元的身后拍了拍他的肩,笑着轻声道:“方才见几位兄弟抬着轿子,碰巧我家小少爷隐约见到轿子里贵人的芳容,觉着似曾相识却又不知在哪见过,遂派我们来问问。”
李元站起身来,看了眼旁桌坐着的两个,又打量着眼前的人,见他含笑却带威严,想必在府里也有些地位,若可与此人结交,想必也有些好处。
思及此,李元抱拳说道:“我叫李元,是柳月楼的护院,方才乘轿的是我们楼里的名倌——潇潇姑娘,不知贵府是哪户人家?”
“我是班府里的二等侍卫班怀苏,前两日我们老爷举家从江宁迁至圣都来,是以诸位可能少有听说。”
“班家?可是江宁第一盐商的班家!这家业可了不得呀,怎么会迁到圣都来?”与李元一起的另一个护院冯生,原是江宁人,没想到老家的大户竟然搬到圣都来了。
班怀苏微点了点头,含笑道:“江宁一带近海,圣都等地却难产好盐,我家老爷也是几番打探,得知宫里一直为了内地百姓食盐价高而烦恼,便请了奏,以后江宁产盐,班家上供,售以各州。”
“那这班家岂不成了皇商了!”
众人见班怀苏没有出口解释,看来是默认了,李元端起酒碗,向班怀苏碰杯,“班老爷胸怀天下,也难怪富甲一方,让我等钦佩。”
班怀苏碰杯回礼,各自饮完一杯后,班怀苏指挥小二将酒菜端到李元桌上,拱手道:“耽误几位兄弟一些功夫,吃点酒菜,我们有要事回禀,就先走了。”
路上,“苏哥何必与那一些人多说,给他们多些银子套个话就成了。”
班怀苏轻哼一声道:“你以为我愿意和这些人见礼?柳月楼?这种地方人杂口多,最是能散播消息的地方,老爷名声在外,哥几个脸上也有光不是?”
这厢我携阿昙进了金脂斋,门口迎客的伙计只见进来两位姑娘,一个着青衣,丫鬟打扮,另一个紫衣姑娘,只见她目若秋水,自有一灵之气,肤若凝脂、气定神闲、美目流盼、桃腮带含辞未气若幽兰,说不尽的温柔可人愣是看呆了眼。
阿昙走上前道:“我家小姐是吴娘子的好友,不知现下娘子可有空赏脸一见?”
“啊、是、是,我这就去回,小姐稍候。”那伙计说完,一溜烟上了二楼。不一会,又一溜烟的跑回来,喘着气道:“我,我家大娘子有请楼上一叙。”
那伙计引我们到二楼雅间,推开门去却见屋内没人。
“二位贵客稍作休息,吃些茶果,我家大娘子即刻就来。”说完便走了。
我拉着阿昙,让她坐下,打量这雅间的陈列装饰,倒是十分雅致,闻着屋内阵阵花香,却不见有烟,我起身走到窗格前,这才明白“原是通着后院花房,倒是难为她想得妙,莫不是一间房一味香?”
这时门忽开了,“到底还是你懂我,你这几月不来的,我还当你是把我给忘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