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个月的花魁大选,你一定要给我争个魁首回来,这些年老娘用白花花的银子堆山似的砸在你身上,你若不尽心给我好好练,仔细你身上的皮!”
柳月楼的花妈妈用手上拿着的白玉烟杆指着我,倚在窗口,斜眼瞟着对街的同行,眼见门口的姑娘迎来送往,更是气不过,朝她们啐了口唾沫
“这舞从你十岁就教了,没脑的贱蹄子,五年了还没有长进,饭没见你少吃,衣裳没见你少穿,这魁首要是让迎春苑夺了去,你这蠢货也就死在台上别回来见我!”
花妈妈越说越气,拿起玉烟杆朝我背上狠狠敲了一击,我吃痛倒地,趴伏着仍是不说话。
一旁侍奉我的丫头阿昙,哭着跑到我身边来搀扶。
“呜呜……妈妈,别打了!潇潇姑娘身子娇弱,平时轻轻磕碰了便留下痕迹,下月便是花魁大选,若姑娘稍有差池,只怕夺首的便是迎春苑了。”
阿昙用娇小的身躯护着我,泪珠子一滴一滴的砸在地上。
我强撑着起来,将阿昙护在身后,“妈妈不必对我丫头动手,若这次未夺魁首,潇潇任凭处置。”
我话音刚落,阿昙便扯着我的袖子,急忙说道:“这、这怎么使得!小姐别意气用事了,若是妈妈安排你去接客,那便是签了死契,只怕永远都脱不开身了。”
阿昙焦急地看着我,明明比我大三岁,身形却不及我,小巧明亮的脸蛋满是担忧,我轻拍了拍她的手,示以安慰。
“妈妈这几日,借着督促我练舞的由头,来我这舞房,稍有不顺心意便动则打骂我与阿昙。我知道妈妈的意思,无非是眼看我快十六了,到了接客的年纪又担心我的家人来为我赎身,怕这几年在我身上下的功夫付诸东流,所以才这般对待。”
我一脸平静的说着,心里却是酸涩。
七年前,我爹在姜国为官,被奸人陷害,为证清白自请告老还乡,一次我娘与我回梁国来看望外祖父、母,到了门口却见府邸已被烧毁,残破不堪,两位老人家不知踪迹,听人说是一群官兵奉旨查抄,原因便是勾结外党,私藏奸细。可查抄时,开门却没有一人,待所有物品都搬走后,他们又放了一把火,那火足足烧了一夜,似是要照亮整个圣都。
我娘寻亲未果,又不知双亲下落,伤心欲绝。所谓祸不单行,我娘疏忽大意,身上银钱被偷个精光,没了银两便回不了姜国,我娘牵着我,正于街头毫无头绪之时,花妈妈走了过来,她含着笑,手里拿着一袋沉甸甸的荷包,得知我们的窘境,说可以借出五百两用做盘缠,又见我生的动人,身姿绰约,便提出拿我抵给她家做舞妓,十六岁那日拿五万两来赎,便可放我离去,我那时年幼,却已懂事了些,虽然知道外祖父、母的事情重大,却也不想一人留在梁国,心中隐隐期盼娘亲拒绝,可母亲只是犹豫再三后,把阿昙指来伺候我,在府衙签字画押之后,便拿着五百两回了姜国,时至今日,不见书信一封。
后来我成了圣都小有名气的舞娘,不少人慕名而来,我想,许是时间太久,母亲忘了地方,我便苦练歌舞,扬名在外,等他们来寻时,也好打探,而这花魁大选,便是我最后一根稻草了。
这厢,花妈妈心事被我说中,浅笑一声,摇曳着身姿走到一直端着托盘的丫鬟身旁,接过一杯茶,浅酌一口道:
“潇潇果然冰雪聪明,不错,我确实不想放你走,这几年我对你细心调教,为的就是让我柳月楼在圣都声名鹊起,眼看大选在即,你家人便是来赎,我也不会放你走的,你也趁早死了这条心。”
说罢便带着人走了,舞房内只剩下我与阿昙,她显然是对我的决定不满,我们两人一言不发,我看着阿昙给我倒水都是气鼓鼓的一脸,不由觉得好笑,待我笑出声后,阿昙一脸惊讶的看着我。
“小姐!你怎么还笑得出来呢?刚才和花妈妈说的那些话,你、你也太过武断了”
我敛住了笑,不置可否的看着她。
“不笑难道还哭不成,阿昙,这个世上只有你才把我当做小姐,在这些人眼里,我不过就是个赚钱的工具,身不由己,你方才也听了,即便我不从,她也不会让我走的,与其平白受这皮肉之苦,不如表了态,先安了她的心再说。”
我一边说着,一边踱步到窗前,看见墙角有孩童嬉戏,似我刚来圣都时一般的年纪。
“阿昙,你说我这辈子会不会走不出这柳月楼了。”
“不,不会的小姐,老爷夫人和大少爷一定会来将我们接走的!”
我看着阿昙一脸笃定,心中竟也起了一丝希望,片刻,我摇了摇头,嘴角牵出一丝笑,可叹自己事到如今还企图将命运托付于别人手中。
我喃喃着问阿昙,又像是问自己。“是么?那这几年来,怎么音讯全无呢……”
眼下时日无多,上天若无明路来,只好引灯自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