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在疯狂的推进,仅过了不到7个小时,垦丁旅团就已搭乘运兵舰抵达了黑水河附近的峡谷。按照“坦克雷”的说法,所谓的“屠城庆典”不过是做做样子,进攻的号角早在一天前就已经吹响。
时间还是凌晨,在阴暗的光线中,时不时就会有如流星一般的火箭D穿越天际。崇申已经有一阵子没有见过如此阵仗了。负责守卫阵线的第二步兵师一共由八个旅团组成,近五万名武装精良的军人集合成极富层次的扇型阵列将黑水河峡谷重重围困,除崇申外,“坦克雷“的”硅士军团“也同在此列。
崇申所在的战壕是一道狭长的沟堑,足足有三四米高。地底软烂的黑泥不断发出阵阵恶臭,在附近还能发现不少已经腐烂的生化昆虫尸体。
距崇申最近的是一支“狼化” 激素型特种部队,领头的指挥官格里斯潘脾气古怪,仗还没开打就拼命的往空气里释放不明颗粒物,崇申和他打招呼时也是爱理不理。
崇申花了半个时辰进行战前准备,他戴上电子面具——这装备出品自马丁机甲公司,不仅能隔离和检测空气中的有毒物质,而且加载于内部的人工智能系统还能在第一时间将崇申的指令以思维语音模式发送至下属的接收器。
他利用电子导航眼仔细侦察着阵地附近的一举一动:前方三公里处乃是一片淡蓝色的峡谷,凌厉的人造闪电正无声的闪烁在乌烟瘴气的空气之中,交织成一张硕大而闪亮的无形防御之网,一直延伸到位于黑水河远端的摇曳不定的雾气里。在前期的战术分析会议中崇申了解到,黑水河峡谷中建有不少特种生物工厂,研究者们将远古生物的DNA提取后进行重生、再造、强化,并最终使用于战争,不过该项工程因为缺乏资金而进展缓慢,从前期的交锋情况上看,峡谷基地只是培养出了少量愚笨的“大块头”,多为半成品,华而不实,几乎没有什么战斗力。
根据联军的导航卫星发来的图像显示,在黑水河峡谷的西南一隅,有一座被隐形装甲覆盖的内核塔,这也是整个黑水河防御系统的核心之所在,不过它想必伪装的极好,以至于崇申侦查了很久,也无法判断它的准确位置。幸而,他们所在的师团无需进行硬碰硬的正面强攻,根据战前的军事部署,导弹部队会以摧枯拉朽之势为他们歼灭对方主力,他们则只需要守在外围以逸待劳,解决剩下的“漏网之鱼”。
大约在7点过一刻时,崇申收到了集中火力摧毁黑水河一带所有反抗力量的命令。威力不亚于微核弹的“枯瑟” 等离子炮带来的物理冲击着实让人胆寒,它将昏暗的天空极化得苍白一片,聚爆后产生的轰鸣几乎都要将人的耳膜戳破。于是崇申赶紧让部队进入战壕屏蔽舱内,一个个都像乌龟一样蜷缩成一团,在炙热的气流里静待空间战术打击的结束。
不过但丁.R却是一如既往的淡定,只见他一脸陶醉的闭着眼自顾吟道:
“炮火在风暴中从天而降。
那声音让我念起一个女郎,
她的声吟急喘而又疯狂,
她一遍遍地叫出我的名字,
令我神魂颠倒,心绪荡漾。
蓝色的闪光从眼前飞逝而过,
来一片莫名的混沌,
还有一种独属于杀戮者的优雅。
世界流着血,森林在摇晃。
然后下沉、崩溃直至死亡。
我仿佛可以看见一众无助的灵魂,
他们已经神志不清、胡言乱语,
了无生气的走在去往黄泉的路上。
我似乎还活着,却已然与死去无异,
有什么正在呼唤着我,当我扭过头时
…………”
倘若不是突然渗透进来的黄色尘土扫了“但丁.R”的雅兴,他想必还会将他的即兴之作继续下去。此时只见他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表情似有不爽。“只差一句便可结尾了。”
“诗名叫什么?”崇申问他道。
“炮火妖娆。”“但丁.R”把脸转向位于他身后的长官。“这玩意是突然出现在我脑子里的……”然后只见他神秘兮兮的低声道:“似乎代表着某种预言……当年刚出厂时,我身上被植入过预测因子,乃是基于著名的隐一算法,关于这点,过去我也向您提到过……”
“有点意思。”崇申笑了笑,一直以来他都不忍告诉但丁.R真相,很多所谓的高级植入无非都是些人类世界老套的营销手法。“诗倒是不错,至于预言嘛,却没一次是靠谱的。”他说道。
不过话说回来,“但丁.R”的浪漫写意还是让崇申感觉到了一种奇怪的安宁,这位带有诗人属性的护卫似乎总能赋予战争以不同的调性,以至于可以让人短暂的忘掉其残酷,或许这也是崇申总喜欢让他常伴左右的原因之一吧。
“有不明物种正在朝我方阵地快速移动。”崇申听到了的电子鹰眼发来的汇报。他迅速向外观察一下,此时炮击已经停了,数公里之外,大片大片的“生物光斑”正在风暴中弥散。
“第三作战旅申请主动迎击,请求师部指示。”热血沸腾的崇申发出了请战要求。
“小子,你的速度太慢了。”格林斯潘的声音切进了崇申的战术频道。而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崇申的电子鹰眼扫视到一众野性大发的“狼化战士” 正在迅速脱离战壕,山呼海啸的朝着不明生物直扑而去。
“一贯以来的老套路了,我和狼座便可足以应付,其他各旅垫后接应即可。“崇申听见”坦克雷“自信满满的说道。
崇申只得苦笑,他领着“铁塔“们快步冲出屏蔽舱,飘渺的天空刚刚破晓,一架架轻型战机正从头顶呼啸而过。他继而奋力一跃,加载于脚底的动力靴霎时间划出一条美丽的火影弧线,借着一股上升气流,他便如雄鹰一般落于混乱的战壕边缘。
电子面具上的微观感应器启动。
自那一瞬,万物如同被置于上帝的显微镜下,世界俨然已是另一番风景。
那是一种数据化、微观化后的奇异体验。
天空被格成了轮廓分明的界限,风声里蕴藏着大自然最古老的箴言,大地平面焕发出的浓烈色彩无比眩目,潮气正从石头缝中一缕一缕的渗漏出来,温润而新鲜。
风暴还在大作,带来一股股铺天盖地的硫磺味道以及酸性极强的温热雨水。热流和忽明忽暗的光影交织成了一道道细丝,穿梭在被分解成了电荷粒子的闪电防线。前方激烈交锋的阵地上,泥流如海浪翻滚,人工闪电已经失控,一些垂死挣扎的庞然大物尖叫着,愤怒气息仿佛近在眼前。
此时的黑水河峡谷已然成为了炙热的火海,寄生在峡谷中的生物无一不在疯狂的逃命。微观感应器逐一将其体内的热源绘制成闪动的黑白数据,也让崇申更深切的体会到了生命的不断离逝。
突然之间,一群”地龙”模样的骇人异种从松软的地底猛窜上来,格里斯潘的狼化军于是用火焰枪强行压制反击。而后,刺耳的厉叫渐渐转为凄凉的哀嚎,狼化军人们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让巨兽化作了一堆堆焦黑的躯壳。
“什么狗屁玩意!”崇申的通讯器中冷不防传来几声“坦克雷“的怒骂。几乎只在一瞬之间,战况急转直下,一度大杀四方的”硅士军团“和“狼化旅”忽然就被突袭而至的“生物光斑异种“团团围困住了。
“危险啊!”崇申大吼着,无论从何种角度上看,突击部队都显得过于冒进了。
“真该死!““坦克雷”的声音再次传了出来,先是断断续续,然后就变成了模糊不清的干扰声波。
战况焦灼。
“攻击那些光斑,用火器!“崇申大声下令道。蓄势待发的“铁塔军“于是迅速跟进,手握“火龙”,疯狂射击。
风雨里一时间黑气翻涌,味道刺鼻,几乎快要让人窒息,幸而辅助系统及时提升了隔离系数,才让崇申得以从中毒的边缘解脱出来。
然后是一次接一次的爆炸,放大了数倍的视觉系统里可看见密密麻麻的“光斑火虫“正从黑气和热浪间猛冲出来。那玩意的外形近似马蜂,但显然绝非普通生物,尽管不断的炸裂但幸存下来者却能很快的长成拳头大小,它们成群结队的发动着冲击,还能像微型无人机一样不断发射”致命射线“。
“加大攻击力度,弄死这些操蛋货!“崇申一遍又一遍的催促部下道。不过与此同时,他心里的不祥预感却也愈发强烈。他用电子鹰眼扫视着混乱的战场,异种的数量多的简直不像话,而且除了杀之不尽的”马蜂“外,隐藏在泥土里的” 地龙“尸体也在不断的死灰复燃。从森林防线外逃的庞然大物们踩踏着士兵的残骸,陡坡上遍布着烂肉和鲜血。
”指挥所竟然管这些叫漏网之鱼?“他在心里咒骂了好一阵,满脑子都是恐怖和毁灭。
交战的双方对峙了约有一个时辰。千钧一发之际,无数隆隆声绽响在头顶。闪烁着红光的轰炸机群不知何时已列队完毕,正在向下飞快的俯冲。
“援兵来了!“约瑟夫J在通讯频道里欢呼道.
然而崇申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有点不太对劲。“轰炸部队想干嘛?“他的声音里满是紧张和焦虑。
“乱炖战术。“但丁.R喘着粗气应和着。
其它的人于是也都意识到了危险,半年前湾岛战役己方部队相互踩踏的教训还历历在目,这似乎也是联合作战的最大死穴,为了胜利,军方高层会不惜一切代价,不要对所谓的道义有任何奢望,唯一的准则只有适者为王。
火焰之雨迎面扑洒而来。
崇申面如死灰,“撤退,回战壕。“,他接连高吼道。
滚滚烈焰之中,一群人开始疯狂的往回跑,他跳过一具具战友的尸体,凌厉的攻击射线则重新在身后叫嚣。措不及防间,他被一股冲击力撞出去好远,他踉跄着摔倒,不过却也幸运的躲过了一连串致命的火弹。而后,借着脚底动力靴的推动力,崇申终于成功退回到相对安全的战壕内侧。
然而余光之中,崇申瞥见了为了推开他而殒命的约瑟夫J,他的瞳孔已经失去色彩,表情却异乎寻常的安静,不消一刻,火焰便吞噬了他的躯体。让人心碎的爆炸。
“好兄弟,永别了…… “崇申声音凄凉,他闭上了眼,任由身体滑落进光线昏暗的战壕。
后面的战友也跟了下来,他们闹哄哄的混集在一起,叫骂声不断,机油味连天。
但丁.R出现在崇申的侧右方,手臂伤势严重。“我们有被活埋的危险。“他望了眼摇摇欲坠的战壕固定架,郁闷的说道。
“听天由命吧,总比出去送死的要好。“崇申无奈叹息几下,又抬了抬骨折的右腿。他的背上和腹部已经严重烧伤,到处都是攻击射线留下的伤口。
地表不断震动,坍塌的土石块噼里啪啦的往下砸了一阵,弄得屏蔽舱内尘土飞扬。
崇申试图和师团指挥官取得联系,屡试无果后却意外的搜索到了一个战争节目频段。节目里嬉笑声不断,两个主持人正在煞有介事的竞猜着一系列战事的胜负结果,期间竟然还听到了华内战役的名字。崇申也不由得猜测,或许全球不少地区正在上演着华内之战的现场直播也说不定。
“唉,无所谓了,生死由命。“他在心里一阵唏嘘,忽然就完全释怀了下来。他让”铁塔“们做好准备,一旦有闯入者就立刻展开近身搏杀,大不了最后同归于尽。
时间在紧张的氛围中一秒一秒的过去, 起初有一头垂死的”地龙”倒在了战壕顶端, 一度将屏蔽舱的入口堵得严严实实, 而后,喧嚣的炮火声变得断断续续,直到彻底陷入死寂。
傍晚已至,战壕内气氛压抑,成群的蚊虫在耳畔嗡嗡作响,崇申一支接一支地抽着烟,用以排解焦躁的情绪。他对外面的战况几乎一无所知,鹰眼视觉已在之前的火弹攻击下完全失效,通讯不太通畅,委派出去的侦查队员全都有去无回,其处境大概只能用一筹莫展来形容。
犹豫再三之下,他终于做出了集体突围的决定。对于这场该死的战役他已满是厌倦,无序、混乱,自相残杀……没有比这更糟的了。现在,邙山森林中的坞量金成了他唯一的寄盼,当然,前提是首先要找到“坦克雷”——那个拖他下水的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