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和二叔早年在黑龙江省评剧团工作,当时他二十三岁,二叔小他一岁。人称大宫老师、二宫老师,父亲是专业琴师,拉一手板胡并会作词作曲,还会编剧;二叔是武生,英俊帅气,一身的功夫,是剧团里的台柱子。兄弟俩一个文场老师一个武场老师,各自带着一班徒弟。可算得上是年轻有为,前途无量,在团里团外都很受人尊重。
他们哥俩模样长的特别像,就连我单从侧面看,还有点分不清楚。
文·革时期剧团被迫解散,他们成了反动技术权威,从老师变成被批斗打击的臭老九,这就是命运。那个年代好多和他们一样的人,都遭此厄运,为了躲避这场灾难,二叔远走他乡多年没有了音讯。父亲责被下放到偏远的县城。两兄弟从此告别了他们的艺术人生之路。
父亲离开剧团以后,吃了很多苦。先在粮库里看运粮的传送带,又到食品公司开柴油机,后来经人介绍学艺做了理发师。
我们小时候都是父亲给理发,他的技艺可以说是达到炉火纯青地步。用剪刀理平头。坐在那从镜子里看到头顶上的剪刀不停的飞舞,剪刀咬合的“咔嚓”声频率非常快,左手的梳子的动作和右手剪刀的操作配合的完美又协调,不一会功夫就理好了。我从来没见过第二个人这样操作剪刀,回想起来简直就是一项艺术表演,我有幸在家里欣赏了好多年。
父亲不甘心一辈子做个理发匠,经常抱怨自己这辈子就离不开这下九流的行当了。经常想着“弃行”,对于手艺人来讲这相当于扔了自己的饭碗。父亲已经有了一次这样的经历了,这样的抉择需要一定的勇气。
三十二岁的时候父亲毅然报名考上了工人业余大学“机电维修班”,学习机电制造与维修专业,并以优异的成绩毕业。成为变压器厂的一名技术员。
他仿佛找到了真正实现人生价值的平台。全身心的投入,没日没夜的工作。小时候我经常看到他伏在家里的炕桌子上设计图纸,一忙就是深夜。他克己奉公,以厂为家,不知疲惫的搞设计,开发新产品。在他的带领下把一个不知名的企业做成全地区同行业里的龙头老大,营业额多年高居榜首,他一直到退休前拿到了助理工程师的职称。
二叔离开以后一直在外奔波,学会了磨绞肉机刀具的独门技艺。计划经济时期,他就穿梭于全国各大城市的国营饭店上门服务。都是一些主顾,把刀具放在那里等他来磨。做这个收入足可以养家,还有结余。
这个经历也为他后来经商打下基础,开阔的视野让他掌握到商机。多年后二叔在五大连池风景区开了一家酒店,一个宾馆,还有几家照相馆,生意很火,后来成为当地知名的老板。
我听大哥讲过,我们的老家在吉林德惠农村,那个地方叫“大房身”。
父亲和二叔兄弟俩十来岁就离家学艺去了,几年后回来的时候,已经有了一身的功夫和技艺,两个人个子长高了,模样也变了,忽然回到家乡,村里人的都不敢认了。
哥俩儿刚进村口,迎面扑过来一群恶狗,二叔胆子大,对父亲说道:“大哥,别动,看我的。”面对领头的大狗哥俩没有躲避,等它扑过来二叔猛一伏身,让过它的身体,顺式抓住大狗的两条后腿,轮了一圈把它重重摔在地上,父亲跟上去一脚把它踢翻到路边的沟里,这畜生“噢噢”直叫从沟里爬上来,拐着脚夹着尾巴没命的逃了,后面的几条小的狗东西也跟着一溜烟跑没影了。
只用短短几秒钟,出手如此干净利落,把路过的村民们都看傻了,哪里来的两个毛头小伙子这么厉害,有眼尖的认出来了,这不是老宫家的两个孩子吗,走了几年出息成这样。出门拜师学艺,长真本事了……
军列开始向前缓缓移动,不一会在一个小站停下来。
“你爹会武吗?"宏伟惊讶的问:“真的假的,厉不厉害?快看看外面就是德惠,你们老家快看看……”
我望一眼窗外,昏暗的站台上立着一块站牌,上面除了德惠两个字,其他什么也看不清楚。
这时候后面座位传来声音:“搁这白话啥啊,睡会觉多好。”他叫刘老七,我家邻居,我五弟的铁哥们儿,也是我爹的干儿子。他从上车就哭鸡尿嚎的,现在可能是缓过来了吧。
“哎呀,喝酒怎么能落下老七呢?快过来啊。”
我站起来对他打招呼。他走过来站在过道,一米九的个子,一百一十斤的体重,感觉有点上晃,快挤挤坐着,搭个边儿,来罐儿啤酒……
一个中尉走了过来,看了我们几个一眼说:“挺热闹啊,少喝点别喝多了。”
这个人不是接我们兵的首长,挺和气的。我们连连点头,看他走远了,洪辰翻了一眼说:“真能装犊子,这谁啊?老七你坐这挺好,我过去你那眯楞一会,我可不和你们扯了。”
老七坐下环顾下大伙问:“刚才谁问小光他爹会不会武?”目光落在宏伟身上。宏伟说:“我就是问问,没啥吧?”
老七说:“没什么,我是他家的干儿子,光子的光腚娃娃,从小没少让他爹收拾!我们邻居前后院男孩子多,淘气,没有没被他爹管教过的,都挨过他揍。”
”揍也得挺着啊,那大体格子还会武,把你爹叫来一起上也干不过他啊。”
“你谁啊!怎么唠嗑呢?”老七有点不乐意了。
孙永柏站起来笑着对我说:“你爹会拉胡琴,就是早在评剧团工作的那个宫老师吧。在变压器厂的时候跟我大伯在一起了,咱们是亲戚呢,你在电线厂上班的那个表叔是我姐夫,论起来你得叫我舅舅。”
我知道有这门子亲戚,这个家伙就是变压器厂书记老孙头子的亲侄子吗?我爹叫孙书记大舅,这样一论,这孙子一下就爬我上辈儿去了,我说他突然底气这么足呢?
“来来来,小舅,我敬你一杯。”一罐啤酒下去,我这个新认识的舅舅脸红到了脖子。毕竟远离家乡能多个亲戚在一起也是一件好事,互相也好有个照应。
永柏看了看我们还没什么睡意,就悄悄的问我:“我知道你在家挺能闹腾的,你为啥来当兵啊,不是在家惹什么事儿了吧?有事也不用担心,我听别人说,到了部队就啥事都没有了。”
是这罐啤酒把你喝的,还是叫你声舅舅把你美的,我能有什么事儿,开玩乐呢吧,哥们儿可是大大的良民。
咣当咣当……列车继续南行,啊……我打了个大哈欠。酒劲上来了,我们也眯一会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