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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元春晋封

不觉已至九月,本地已是秋寒初现,初八这日正是贾政生辰,宝玉和兰信从新晴庄中停了训赶回来,宁国、荣国两府人丁皆齐聚庆贺,并未请外客。

如今府里官中银库日渐充裕,加之王夫人有宝玉再三提醒,别的事倒还罢了,唯独对官中库银支用把控分外用了心,较先前贪蠹之事少了许多,已算是很不错。贾母素习偏疼小儿子一些,故虽未请外客只是家宴,但一应物用、菜馔、果蔬、面点无不取精尽好,宝玉这个做儿子的,早早花三千七百两白银,从一个败落世家中淘置了一套北宋初年《韩昌黎文集》刻本,难得的是有李昉李文正公的亲笔题款用私印.贾政最是好文附雅的,宝玉这礼物正中了他的心意,他更觉儿子懂事又知上进了,老怀大慰,酒宴中不免多饮了三两杯.酒正酣时,忽有外门门役勿报话至内门来,林之孝家的至席前报说:“有六宫都太监夏老爷来降旨。”

贾母、贾赦、贾政等突闻有旨,不知事情好坏,就先停了园中戏文,由贾赦、贾政急至前院摆了香案,大开中门跪迎天使。那六宫都太监夏守忠身后随了许多内监,从中门昂入,他也并不曾负诏捧敕,只满面笑容,慢步至前院正厅大门前,南面而立,口内说道:“传圣人口谕,即刻宣贾政入朝,在临敬殿陛见。”传完旨,也不及吃茶,便直往门外去,贾宝玉忙起身,追至夏守忠跟前恭身行了晚辈礼,又将一张五十两的碎银票顺势递入夏守忠手中,轻声道:“夏爷爷受累了,但给下面小的们买碗茶吃。”夏守忠稍一瞥,见是五十两银票,心道:这小小人儿,却比父、兄辈机变,出手也大方。不由对宝玉好感大增,只低声嘱宝玉道:“原是好事来了,可令府中勿惊,尽管前去陛见。”宝玉又拱手谢了,那夏守忠自去。

贾赦、贾政正不知是何兆头,宝玉到身前道:“方说了,只是好事,大老爷、老爷勿需多心,只管前去陛见。”两人听了,心中大安,贾政遂急忙更衣入朝。

宝玉怕贾母、王夫人等内眷在里面白担心,又忙往里去,将夏太监的话讲了出来。合家人心神才才定,又不知终究是何好事,还是不住的使人飞马来往报信。足过了两个时辰工夫,才有赖大等三四个管家喘吁吁跑进仪门报喜,又说“奉老爷命,速请老太太带领太太等进朝谢恩”等语。

贾母便令唤进赖大进厅来回话,赖大禀道:“小的们只在皇城朱雀门外伺候,殿中奏对之言并不得知。后来还是夏太监出来道喜,说咱们家大小姐晋封为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后来老爷出来亦如此吩咐小的。如今老爷又往东宫谢太上皇和皇太后的恩去了,速请老太太领着太太们去谢恩。” 贾母、邢王二位夫等听了赖大这番回话,俱皆大喜,各回房中,令丫头寻出诰命服饰,按品大妆起来。妆罢,贾母带领邢夫人、王夫人、尤氏,两府一共四个有品阶的诰命分四乘大轿入朝,贾赦、贾珍、贾琏、贾蓉等有品阶在身的男丁亦换了朝服,带领贾宝玉、贾蔷等骑马奉侍贾母大轿前往。便是宁、荣两府丫环、婆子、外门仆役,亦莫不欢欣雀跃.

一行人行至皇城南边的朱雀门,皇城内太监向值守禁军通传了,放了诸人轿马进去,宝玉这世第一次进皇城,不免四处张望,只见入眼是一片空旷广场,正中甬路约一百七十步的尽头是一座高耸的 引大殿,引路太监导引着队伍右转再至一宫门前,左右立着汉白玉拴马桩数十根,到此门,轿马皆停,不可再入内半步,并只有有品阶的男女方可徒步往里,王夫人和尤氏一人一边搀着贾母,邢夫人和贾赦、贾珍、贾琏、贾蓉陪着继续往里而去.

宝玉抬头看这宫门上方匾额,只见红围边蓝底的匾上是“临敬门”三个大字,他只得和无功名的族中子弟就候在那,酉时四刻,贾赦、贾政等方才陪着贾母再出临敬门来.贾母年岁已高,又行了不少的路,已是满脸倦色,宝玉忙上前接过王夫人的手,搀了贾母上轿。

一行人出皇城,返府中而来,各房主子回府后各自回去换了家常服,贾母又唤了贾赦、贾政、贾珍、邢王二位夫人、贾宝玉六人一起去她处用晚饭。众人围坐了,席间议起当今圣人恩准了:有重宇叠院,可以驻跸关防的,可以请内廷鸾舆入其私第,以全骨肉亲情。

众人说起省亲,各抒己见,煞是热闹,贾宝玉只在一边吃一边听,本来也无他插话的理,都是长辈在,便一个贾珍是同辈的,但他是东府第一号正派主子,又是贾族族长的位置,且年岁摆在那里。但如宝玉这个便宜姐姐真被恩准省亲的话,那修建省亲之所的花费,那可是海了去了。如今荣、宁两府官中竟是不缺了银子,诸人俱不用烦这一出,贾母却知这钱都是因宝玉得来的,要是宝玉尽如早前那样是个只知和姑娘、丫环玩闹的主,便也不会叫他来坐今晚这个席。贾母只问道:“宝玉你无一句话说么?”

宝玉见贾母询问,停了筷道:“我如何懂得这些大礼仪的世情,不过是胡听老祖宗和老爷太太们的议论,白长些见识。只一事,如获天恩,准了大姐姐回府省亲,这新建庭院楼台、别置花石奇草等事物,海量的银子需花出去。虽两府中现便有用老了的大小管事可以托付行事,总是得有个监察纠核用度,才是办大事应有的章程。没得让有些奴才平白上下其手墨了银子去,心里反讥笑我们这些主子是无能为经管事物的。倘若其中传出去一、二,又或让世家贵交轻看我们两府。”

贾母听了,微微笑道:“宝玉的话确是正理,不如就由你先拟个监察纠弹的章程来,真办事时,拿出来让各按其行事。”贾赦道:“往日里也并无什么纠弹之举,如此行事,难免被外面亲戚世交和办事下人取笑。”

宝玉道:“大老爷所虑虽甚是,但自古以来,侍主以忠,办事以诚的奴才百难见其一,更多有谋夺主家钱财,最后反咬主家一口的恶奴屡见不鲜。我们当主子的,行得光明正大,先把章程拿出来公示了,再差管事或那些下人门办事,若还敢胆上生毛姿意贪墨,便拿了送官严办。如此行事,有言在先,我们并不是从背后谋人,何怕他人背后嚼舌的。”

贾母道:“依我看,宝玉的话甚有道理。这些年府中的事,我虽不大问了,但其中举措失当之处,我也是知的,不管多高的门第贵家,若子孙辈只不精于持家之道,万难有数代富贵的。”

贾赦心中恼宝玉虽不是明顶撞自己,却是暗否了自己的脸面,只见贾母亦赞同宝玉的话,又不敢发作,只恨恨地狠吃了一杯酒。因请恩旨确定省亲与否的事毕竟还未确定,仍需后面慢慢办理,故席间也未议得太深。宝玉奉贾母的命,答应回房就去拟写《办事纠核章程》,以为备用。

一席饭下来,也再无议别的,饭罢吃茶时,宝玉又问贾母,林黛玉什么时候回得来。原来这林如海病重不治竟是殁了,现贾琏带了林黛玉正扶他的灵回苏州安置,有回信带回都中说,十二月前,应可回至府里。

宝玉得了确切信息,也不再就此追问,又陪贾母逗笑闲聊一会子,就返房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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