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和回来没两天,杨瑞突然也来了,他开着一辆黑色奥迪车来的。看来他对柳清和真是紧追不舍呀。那天下午,他把车停在我家小楼外面,没敢靠近三爷爷家。可能是因为上次被三爷爷训斥过,不好意思再见到三爷爷吧。他一个电话把柳清和叫了出去,柳清和带着他直接去了我家。这两个家伙完全没把我放在眼里呀,去我家住居然都不用跟我打招呼了。我还是吃晚饭时去喊柳清和,看见了那辆奥迪车才知道来客人了。
“嗬!你们俩可真不见外呀,来我家居然不告诉我一声。”我进了大厅看见那两个人正腻腻歪歪地紧挨着坐在沙发上,就大声说道。
“呦,是美丽啊。你来了正好,我们正说到你呢。”杨瑞立刻站了起来。他穿着淡蓝色鸡心领毛衣,里面是雪白的衬衫,下着笔挺的深蓝色长裤,非常帅气。满脸笑容地俯视着我。
“想不到你们男人家也爱嚼舌根子,也在背后讲究人。杨大帅哥,欢迎你。你可是稀客呢。”
“好久不见,美丽姑娘越来越美丽了。”杨瑞笑着说。
“你们北京人都是这么笑话人的吗?酸得倒牙。哼!别以为你上次说的话我没听见。”
“我说过什么话?”杨瑞一脸惊奇。
“反正不是好话。”我故意卖了个关子。“三爷爷喊你们过去吃饭呢。”
“我就不去了吧?见了面说什么好呢?”杨瑞用大手挠着头皮。
“不去不好。你车上不是买了不少礼物吗?带着礼物去,不信我姥爷不高兴。官还不打送礼的呢。”柳清和也站起了身。
杨瑞依言穿上外衣出来在门口汽车后备箱里拿出四、五个精致的盒子来,拎在手里显得挺隆重的。这小子有钱,买的都是上等货,三爷爷看了肯定会高兴得合不拢嘴。
果然,三爷爷看在礼物的份上又眉开眼笑了。
“是杨瑞来了。你这一向可好啊?还买这么多东西嘎哈呀?太客气了。”三爷爷见了礼物就把上次的不愉快都丢开了。
“姥爷好。”杨瑞放下手里的东西,就立刻冲着三爷爷和三奶奶深深鞠了一大躬。“一直想来看您二老,就是实在太忙了,没倒出时间来。您和姥姥的身体都很好吧。”杨瑞的一张嘴像崩豆似的说着客气话,把三爷爷乐得嘴都合不上了。三爷爷的眼皮子浅,我也算是见识到了。
“那什么,老婆子呀,再去炒两个菜,再弄点酒来。”三爷爷大声地命令三奶奶。三奶奶虽然已经有助听器帮忙了,完全能听得见他说的话,可他积习难改,跟三奶奶说话还是习惯大声吼。
“不用, 不用,有什么就吃什么,跟我还用客气吗?”杨瑞急忙拦住要下炕的三奶奶。
不得不说杨瑞的大方豪爽果然有大家公子的气派。吃饭时他既不挑食又能活跃气氛,把个三爷爷哄得浑身都熨贴。
饭后一番客套之后,他们又去了我家的大房子住宿。我也去了那边,因为一旦在那个大房子里住过,我就不能再忍受三爷爷家的偏厦子了。就像从村子里出去打工的年轻人们,一旦享受到了大城市的繁华,便利,农村地方的偏僻寂寞就再也无法忍受了,所以我也不怕什么闲言碎语了,一直和柳清和一起住在我的大房子里。我住在三楼,他住二楼,互不干涉的,挺好。
前两天里,柳清和借口累了,总是早早就进卧室里呆着,不肯和我多接触。今天他不但不累了,还兴致高涨,还提议把李云庆喊来打麻将。李云庆果然很快就来了,穿着灰旧的短大衣,戴一顶黑呢帽子,好多天没洗的头发紧贴在额头上。
“云庆,啊,你好吗?”杨瑞咋咋呼呼地上前大张开双臂搂抱住李云庆,高大的他抱着明显比他矮了半个头的李云庆,好像要把他整个装进布袋里似的。
“杨先生好。”李云庆毕恭毕敬地说。对于如此亲密奔放的外国礼节,他显然不适应,羞得脸都红了。
“嗯,不要叫我杨先生,就叫我瑞哥哥好了。”他一边说还一边不放开箍紧李云庆的手。“云庆,你赶快去二楼卧室洗个澡再来。我给你买了几件衣服就放在卫生间里,你随便试穿一下。”
“啊,杨先生,这怎么行?”李云庆急忙忙地摆手。他从来没被别人这样关心爱戴过,一时间感动的不知所措。
“别废话了,快去洗澡。”杨瑞不由分说地命令着他。
我们三个人边闲聊,边等着李云庆。十分钟不到李云庆就湿着头发出来了。他穿上杨瑞给他买的衬衫,长裤和毛衣,自觉很别扭地走下楼来。
“看看,多精神呀。都说人是衣服马是鞍,这么一打扮立刻好看多了。云庆以后你也穿的利整点,哪儿有总穿得破破索索的道理?年轻不打扮,老了空后悔。”杨瑞像个老鹰似的双臂伸开架在沙发靠背上,咧着大嘴笑呵呵地看着李云庆。把李云庆又闹了个大红脸。
“来,来打麻将,都等半天了。”杨瑞不等李云庆说感激的话就张罗打麻将。他这样风风火火地做决定,好像天经地义大家就该听他的指挥。
“美丽,听说你在城里还有一个大房子,还是市中心的房子。”杨瑞手不停,嘴也不停。
我边码牌边应了一声。
“你这条件确实不错呀。”杨瑞语速明显慢了下来。我抬起眼睛看了他一下,他的眼睛正瞅着柳清和。“听说你们这里是在五月份时插秧,是这样吗?”他从眼角的余光里看见我在看他,立刻又说道。
“是的,俺们三月份开始育苗,五月十多号开始插秧,月末就全插完了。”李云庆接道。
“哦,那我五月份来帮你们插秧。”杨瑞说。
“不用,现在都是机械化了,都是雇的机器干活。不像我小的时候,都是靠人来干。插秧这活计可累人了,得成天哈着腰。”
“那你们收割稻子是什么时候,一亩地能收多少斤?”杨瑞兴致勃勃地问个不停。李云庆也滔滔不绝地回答个没完。柳清和终于受不了了。
“杨瑞你是不是打算要办个农场,你好当农场主啊?”
“哈哈,这是个好主意。最好再有个鱼塘,我和李云庆隔三差五就去钓鱼、捞鱼。想想就好快活呀。田园生活真的很不错呢。每天在鸡鸭鹅狗的吵闹声中醒来,打开窗户就能看见满院子里的鸡飞狗跳,要做饭了就去鸡窝里掏俩鸡蛋,去菜园子里薅根葱,再摘点豆角,西红柿,摘两根黄瓜,要露珠还在上面的那种。真是又新鲜又美味啊。这种生活不比在城里强多了?”
“对,完了再娶上一个长着两根拐了腿的媳妇,然后生出一堆小杨瑞来。”柳清和没好气地说道。
“不,不,我只要有你和李云庆陪着我就行了。”杨瑞意味深长地看着柳清和说。“只是你总是放不下北京的那些事儿。”
“别胡说了。东风,碰,一条。”柳清和不以为然地把话岔开了。
“其实,一个人如果想安定下来,在农村里过简单舒适的生活也不错。”杨瑞又说道。“尤其是有美丽家这么好的条件,要什么有什么,可以少奋斗很多年。”
“你喜欢过这种生活,那你怎么不来这里定居?”柳清和又没好气地怼了杨瑞一句。
“你要是定居在这儿了,没准我也会来。在你家旁边盖一个小房子,跟你做一辈子的邻居。”杨瑞的话突然充满了无法言说的感情,连打牌都忘了,眼睛一直定定地看着柳清和。我和李云庆都不出声地看着他们俩。
“如果是五十年以后我可能还挺期待这样的生活,现在的我,不需要。”柳清和表情淡漠,不冷不热地说。
“你这么说就有点不知好歹了。”杨瑞收回目光,打出了一张牌。“老人到底比咱们经验多,听老人的话能少走很多弯路。”
“哼!什么都听老人的,社会还怎么能进步。”
他们两个人的争论似乎和我有关,我听的一知半解的。李云庆的关心点却不在这个事儿上。
“你咋给我这么多钱?”当杨瑞把三百五十块钱递给李云庆时,他像被烫了手似的叫起来。
“我输的就是这些钱呀。”
“咱们这是玩多大的呀?我一直玩三毛,两毛的,最大的才是五毛一个子儿的。”李云庆老老实实地说。
“谁跟你玩五毛的?这是十块钱一个子儿的。这还是我玩的最小的呢。”杨瑞笑着说。
“天哪,这么大,那我可玩不起。”李云庆差点蹦起来。
“怕什么,你不是已经赢这么多了吗?”
“那我也不能总赢啊?万一输了呢?”
“你的点子兴,打的又好,不会输的。”杨瑞挤眉弄眼地笑个不停。
结果这样一来,本来打牌既稳当又技术高超的李云庆,却越打越乱套了,明明自摸的牌都被他打丢了。没多一会儿,他不但把到手的钱输光了,还欠下钱来了。杨瑞说干脆咱们记账吧,就从客厅里找来一张纸,写上我们四个人的名字,记下每一局的输赢。李云庆越发的紧张了,脑门子上都布满了汗珠子。他眼睛盯着牌,心里惦记着输赢,没个不输钱的。
一晃就到了夜里十一,二点了,大家都有点困了。“算了,算了,今天就玩到这里吧。我来算算账。”杨瑞把牌一推说道。他拿过那张纸,一本正经地用手机计算器算账,把个李云庆急得紧盯盯地看着他。
“美丽基本上没输没赢,清和赢了四百六,我赢了七百五,哎呀,云庆啊,你可输惨了。”杨瑞故意大惊小怪地叫道。李云庆一脸沮丧,垂头丧气地低着头。
“不多,才一千二百一十块钱。云庆。”杨瑞看向李云庆。
“我,我没带那么多钱来。”李云庆迟疑着说。“等我回家取钱去。”他说着话就站起身来,紧张得几近虚脱的他仿佛在打着晃。这孩子啥时候输过这么多钱呀?
“哈哈哈——看把你吓得。云庆,我是跟你闹着玩呢。不要钱,咱们就是开心玩玩而已,要什么钱?”杨瑞哈哈大笑个不停。
“唉呀妈呀。”李云庆深深吐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