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开封城真是守不住了么?莫非我等竟要葬身于此?”伍夋等一干康凌寒亲卫也早已投入守城战斗之中,而伍夋眼见与自己共同奋战多年的亲卫们一个接一个的或被流矢射杀,或被已经攀上城墙的敌军刺死,心下不由生出几分莫名的悲戚。
“侯爷,末将来追随您了。”伍夋已在城头连续奋战数日,此刻自己这边已是城破在即,伍夋还是忍不住朝天大吼一声。
“杀啊!”“杀啊!”就在伍夋漠然等待死亡来临的时候,忽听见城外传来一阵阵吼声,这一声声吼声唤起了城头许多如伍夋这般心存死志的兵士心下生起一股希冀。伍夋大声喊道:“有救兵了!有救兵了!快把城头的敌军杀尽,不要让援军小瞧了咱们!”
本已近崩溃的城头顿时又恢复了激情,恢复了希望,竟是再次将凉军压了下去。
不多时,那队援军已杀至前来,不是别人,竟是那孟集带领蜀兵杀来救援,那孟集解了这边城头之难后,不待与伍夋等众寒暄,只问一句:“楚王殿下在这边么?”
伍夋忙答道:“楚王殿下现在估计正在西城门与欧阳羽主力交战。”孟集听罢,抱拳行过一礼,便带领麾下众人向西城门方向杀奔而去。
原来韩子贵早在一月前便已杀回开封城内,而此刻韩子贵那边亦是交战正酣,韩子贵手下虽已不足一万兵士,却也堪堪挡住欧阳羽近五万主力数十日连续不断的攻城,此刻韩子贵这边亦是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了。
韩子贵回头望向城内辅助守城的百姓,不由长叹一声,又看一眼不远处的鞠广义与郭秉二员大将并肩杀在最前面,已是战成血人。只见鞠广义挥刀接连斩倒自己身前几个凉兵,趁此间隙把自己位置让给郭秉,而自己闪身来到韩子贵身畔,道:“殿下,不如将这里交给末将,如今开封怕是守不住了,还请殿下速速带兵突围,希望能够杀得出去。”
韩子贵眼见凉兵已攻上城头,离自己更是仅数十步距离,再过不足一日自己这边城头怕是便要失了,更不知其余几面城守得如何,只怕形势尚不如自己这边,不由叹道:“也许是我太过妇人之仁了,当日回城后若是听将军之言,行坚壁清野之策,并带领城内大军突围,也不致今日败亡之局。”
鞠广义忙道:“殿下心怀开封城内数十万百姓,那欧阳羽放出话来,一旦城破便让十数万凉兵在城内抢掠三日,殿下虽知欧阳羽此举是要将殿下留在开封城内,却仍是义无反顾,此份豪情,末将心下实在敬服。如今殿下已经尽力,还请殿下留待有用之身,以期来日能够辅佐皇上。”
韩子贵听得犹疑片刻,却正逢孟集带兵杀到,鞠广义听得城外似乎有变,亦是一愣,复杀回去,而由于有孟集在城下相助,不多时竟将城上凉兵尽数杀落城下去,复又占据城头优势。
只见郭秉砍倒城上最后一名兵士,探身向城外一望,却见着城外凉兵阵中已杀了起来,忙奔回韩子贵身前,道:“殿下,城下似乎有援军杀到。”
韩子贵疑道:“如今开封是四面楚歌,怎会有援军来?”郭秉却是笑道:“管他呢,便是那欧阳羽又有什么阴谋诡计,好歹此刻确是让咱们缓了一口气。”
鞠广义也走过来,道:“郭将军说的在理,不管城下来的是那路的,总是稍解我军之险。”
不多时,孟集竟已杀到城头下面,韩子贵接到士兵通传,忙上前探看,一见竟是孟集,不由大喜,忙下令道:“快开城门,放孟将军入城。”
鞠广义听罢忙阻道:“殿下不可,若是打开城门欧阳羽大军趁乱杀入城内又如何是好?”韩子贵听罢不由一怔,却听见远处传来声音:“开封城眼见是守不住了,如今似我等般作困兽斗不若冒险一搏,请楚王下令,速开城门让援军入城来,好护送楚王殿下及众皇亲离京。”韩子贵等人一听,循声望去,原来竟是何普,只见他已浑身血迹斑斑,后背更是斜插着一支羽箭,正由两个兵士扶着走过来。
郭秉忙上前搀过何普,韩子贵也走上前道:“是何将军啊,怎么?难道北门已失守了?”何普一听,撇开郭秉,跪倒在地,道:“殿下,末将无能,那欧阳羽大军已攻入城来。”
韩子贵听罢,长叹一声,半刻未说出话来,鞠广义忙道:“既如此,请何将军郭将军你们火速集结队伍,护送楚王、众皇亲及楚王家小突围,某便留在城中,为大家断后。”
郭秉听罢忙道:“还是鞠将军你护送殿下突围,由我……”话未说完,被鞠广义止住:“时间紧迫,你我不可于此事纠缠,我鞠广义与欧阳军师间有许多恩怨,还是就此机会说清的好。”
鞠广义方言完,韩子贵竟是朝着鞠广义拜下,鞠广义正欲上前相阻,韩子贵却是将手一挥,道:“韩某之前尚对鞠将军心存猜忌,此刻方知乃是韩某心胸狭隘了,如今向鞠将军拜上三拜当不为过。”
何普在旁眼见二人牵扯不清,忙道:“事不宜迟,殿下您还是速做决断罢。”韩子贵正色道:“韩某秉承圣意,守御京都,却因韩某无能,导致京都失守,韩某本应自裁以谢天下,却有重任在肩,理当护送众位皇亲突围,现传我将令,开西城门,有鞠广义将军率三千兵士出城将城下援军接入城内,鞠将军遇见孟集将军需对其言明,入城后先往南门,佯做突围,而后赶往东门,郭秉将军带领两千兵士将摄政王殿下护送至东城门,待与孟集将军汇合后再一同突围,而我则自率两千兵士往北门抗敌。”
何普一听,忙道:“殿下怎可以亲犯险地,还请留待有用之身,不如由末将率兵往北门去罢。”韩子贵却道:“韩某本有负皇上重托,此刻若还先行舍城突围,有有何面目苟活于世上,这样罢,韩某还有件私事要托负给何将军。”
何普忙道:“请殿下吩咐。”韩子贵摇摇头,道:“本在阵前,不该说这些,请何将军往韩某府中将韩某家小护送至东门,交托与孟集将军。”何普道声是,抖搂几下衣甲,取过一杆长枪,拄着长枪自去了。
郭秉与鞠广义对视一眼,举起手中宝剑,对碰一下,便各自领军去了,韩子贵见众人离去,神色一凛,带领兵士往北门方向奔去了。
又道那何普接韩子贵嘱托后,不多时已来至韩子贵府上,见着独孤雨后,将开封军情相告,独孤雨忙问:“那子贵他是往北门去了?”何普忙道:“殿下他此去怕是凶多吉少,末将苦劝不听,又怕有负殿下重托,只得……”
独孤雨听罢,竟是一阵晕眩,跌跌倒到后退数步,扶住墙根方站住,韩慕华、韩羡林、刘昃与杨小贞四个一见,忙奔到独孤雨身旁,独孤雨见着四个孩童,轻轻抚着四人头发,片刻后方拉过这四个孩童交给何普道:“这四个孩子就交托给何将军了,另外还需请何将军为我备一匹马,我自去寻子贵。”
说着,独孤雨又跌跌撞撞地往门外走去,自在门外寻了匹战马,跃身骑上便奔北门去了,何普见独孤雨走远,竟是冷笑数声,转身对四个孩童道:“你们都叫什么名字啊,叔叔现在先领你们出城去,待会咱们到城外后再与你家大人汇合。”
韩羡林两兄妹听罢便将各自姓名报与何普知晓,而刘昃与杨小贞所报却非其本名,乃是更了个姓,说其二人乃是府上书童,分别唤做韩昃,韩贞。
何普知晓了韩羡林与韩慕华才是韩子贵子女时,思道:“你们母亲自去寻死,也怪不了我了,也罢,待出城后再送你们去见你们父母。”思罢,又望着刘昃与杨小贞念道:“你二人运气不太好,便随你家少爷小姐一同上路罢。”于是便指挥兵马,带着四个孩童竟往北面奔去。
又道那韩子贵率着两千兵士奔至北门,却发现四周并无厮杀场面,一行人本心存死志,此时一见此景,不由纳闷。
韩子贵遣几个兵士往城楼处打探消息,不多时,那几个兵士回报时却道在北门城楼上张望并未发现敌踪,韩子贵略一思索,竟是突地一惊,心思莫非何普有变,正欲带兵士往东面行去,却自队伍后面隐隐扬起一阵尘土,一会儿工夫便见一骑奔至前来,原来是那独孤雨听闻消息后赶来。
待独孤雨来至韩子贵身前,见韩子贵性命完好,不由大喜,纵身跃下马来,往韩子贵那奔去,韩子贵经生死边缘,骤见爱妻,亦是大喜,一跃便自马上下来,夫妻二人在这两千兵士面前也顾不得什么礼节,竟是抱在一起。
韩子贵轻抚怀中妻子青丝,却将独孤雨一把推开,道:“夫人为何未随何普将军离去?”独孤雨听罢,环望四周,不答反问道:“我听何将军言相公你已身陷死地,如何却……?”韩子贵忙将先前之战事简单讲述一遍。
独孤雨听罢,竟是差点晕厥过去,幸得韩子贵一把拽住,独孤雨缓一口气,道:“若依相公所言,羡林他们岂不十分危险。”
韩子贵微叹一声,道:“却不知那何普费尽心思究竟有何预谋。”正在此时,忽闻后方传来一阵笑声,韩子贵循声转身望去,原来是那何普带着数十亲卫已来至北门处,遥遥地在离自己队伍百丈左右距离。韩子贵命那两千兵士让开条道,自己扶着独孤雨来到何普一行人对面,仔细一看,只见何普队伍中并无那几个孩童身影,便大声喊道:“何将军不是去接韩某家小么,如何回来至北门?”
何普笑道:“早在山东时便常闻齐王殿下夸赞王爷您才华绝艳,故此费尽周折,便是不忍伤王爷性命,期望日后能于王爷帐下为齐王殿下大业效力。”
韩子贵听罢,怒哼一声,正欲直斥,那独孤雨却是按捺不住,冷声道:“不知何将军将我几个孩子安顿在何处,如今这开封城里里外外危机四伏,若是伤了我几个孩子半分,只怕你家主子也得怪罪你罢。”
何普呵呵一笑,道:“王爷夫人这话严重了,末将视几位公子小姐若上宾,岂敢伤害他分毫。”韩子贵却道:“莫非何将军便是欲拿我家几个小儿来威胁韩某,只怕你这主意是打错了,你岂不看看这周围足有两千兵士,只待我一声令下,怕是何将军亦难保得周全。”
何普却自语道:“此刻张将军该是到了。”话音方落,只闻北门外传来一阵喧嚣,韩子贵等皆是大惊,不多时便有斥候来报,说是有无数兵马已逼近北门,何普听罢,笑道:“王爷可还觉得末将单单是以贵公子小姐威胁您吗?只怕王爷大军尚未冲至何某身前,我自山东带来的五万大军已将王爷您围起了。”
韩子贵仰天长啸一声,低头细细端详独孤雨面庞,独孤雨一见韩子贵眼神,便已知他心意,只见独孤雨在韩子贵怀内不住挣扎,连连摇头不止,泪水更是成连,半晌后,方缓缓安静下来,抬起头,四目相对,过得一会儿,见独孤雨眼神已渐转坚毅后,韩子贵方对何普言道:“生死有命,相信何将军豪杰之士,必不会亏待故交遗孤。”
说罢,回身对着身后两千兵士道:“诸位兄弟皆是我大夏朝铁骨铮铮的好汉,想兄弟们随我韩某征战多日,此刻已是回天乏力之时,韩某实不忍诸位随韩某同赴黄泉,今日韩某与兄弟们别后,诸位还是各自回家乡去谋半亩薄田谋生去罢。”
说着韩子贵已缓缓转过身来,竟自拔出手中宝剑架与颈上,道:“韩某虽才华不济,却也不愿做他人阶下之囚,还望何将军顾念大义,勿伤害我身后这些兄弟。”说罢,竟将剑一刎,一代英杰终是命陨。独孤雨一见大惊,扶住韩子贵尸身,连声哭泣不止。那两千兵士亦是朝韩子贵跪下,纷纷怒视何普不提。
何普见此,不由叹道:“早知韩兄忠烈,可若韩兄不死,终是大患。”说着,抬手一挥,便见数人将刘昃等四个小童带过来,何普凝视韩羡林韩慕华两人片刻,方道:“俗语有云,斩草须除根,你两个下黄泉去和你们父亲相会罢。”
话音方落,忽闻远远传来一声厉啸:“后生着实该杀,竟如此决绝。”何普一闻顿时失色,身旁兵士亦是将何普团团围住,便见一条身影跃至韩子贵尸身前,竟是韩子贵在扬州府院门前的看门小厮。
何普自是冷声道:“这位先生好身手,却不知我此地足有五万大军,先生便不惧么?”那来人大笑道:“便是百万大军之内,取尔首级又岂是难事。”
何普却已冷静下来,道:“先生便不怕我以韩兄遗孤相协么?”那人听罢,面色一变,半刻后方道:“老夫便已一个天大秘密交换,如何?”此人面相童稚,却自称老夫,何普却并见奇怪,只是笑而不语,那人便又道:“你可知你身畔另一男童为何人?”
何普自是万万无法料到刘昃身份,顿生疑惑,那人接着道:“你自己一条性命再加上一个秘密,这当算划算,若还不可,老夫便只有先杀你为我家老爷报仇了。”何普思衬半刻,方道:“如此划算的买卖在下岂会不做。”说罢,却又露出一片犹疑之色。
那人冷声道:“老夫一生从未做任何愧心之事,岂会骗你。”何普笑道:“先生严重了。”说罢,吩咐手下兵士将韩羡林韩慕华二人送出去。两个小童脱了束缚,急急往独孤雨处奔去。
那人见两个小童来至自己身后,便道:“此子便是前朝大汉承佑太子遗腹子。”话方言完,只闻身后两个小童齐声呼“娘”不止,那人转身一见,竟是独孤雨已于二人谈话时自尽了,那人微叹一声,竟自一手抱起一个小童,飞遁而去,几个闪身便淡出众人视线。
此时城外大军早已将此处团团围住,带兵前来的便是那张坤,何普望着韩子贵夫妇二人尸首,对身侧张坤道:“张将军安排下去,将楚王韩子贵夫妇二人厚葬。”张坤得令后并不离开,只望着那围着韩子贵尸身叩首不止的两千兵士道:“这两千兵士如何处置?”
何普不假思索,道:“斩。”
又道那欧阳羽带领大军已杀入西门,正往东面杀去,忽得斥候传报,北门处出现许多兵马,欧阳羽疑思:“莫非燕王赵戚大军复至?”便在此时,又闻有斥候来报,道是东门处隐约见有一片厮杀,如今已安静下来,欧阳羽听罢,愈加疑虑,忙传令三军开出城去,继续在城外扎营,待援军到来,而何普率着五万大军复与欧阳羽对恃起来不提。
再说那燕王赵戚立于黄河岸边,不住叹道:“遥想韩公当年风采,如今竟已阴阳双隔,当真是使人不胜唏嘘。”
便在赵戚悼念韩子贵之时,身后彪来几骑,不多时已来至赵戚身后,那几人齐身下马,朝赵戚跪下,为首那人道:“禀王爷,有重要军情。”
赵戚却不转身,直说道:“言!”为首那人四环望望,方道:“一月前欧阳羽大军忽自河南撤离,半月前更是于长安另立新君,说是前朝大汉遗孤,新君年号光瑞,而开封的何普亦是迅速收拢兵力,并致力恢复河南民生,此刻想是已经安定河南。”
赵戚疑道:“哦?那欧阳羽另立新皇可拿出什么凭证?”那人忙道:“回禀王爷,新皇登基时拿出了前朝的玉玺和宗谱。”
赵戚听罢,竟自吟道:“莫说人间疾苦,莫道人间凄凉,莫言人间冷暖。人间疾苦可有谁知,人间凄凉怎见谁愁,人间冷暖哪晓谁知。”说罢,复是长叹一声,拂袖离去了。
正是暗潮天下涌,波涛几回兴。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卷“天下纷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