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狐族来人了,宗主让您前去迎客。”
华丽的殿宇外,一名青袍弟子在外喊道。
须臾,竹门微开,一位身形颀长,相貌英俊的男子从屋内走出。
“姚师弟。”
踩在姚殄之的本命法器,玉鸾葫芦上,紧紧抓住他肩膀的姜观止问道:“姜泛柏何时回来,这都一个月了,我都没有她的消息。”
这话在外人看来,端的是一派兄友妹恭之象,可在熟悉身后之人的姚殄之看来,这人怕是又想出去玩了。
也是,像大师兄这种游乐性子,都忍了一个月,此刻才说,已是不易了。
想通了这点,姚殄之出言宽慰:“快了,大师兄再忍忍,小师妹应该快回来了。”
“若是实在无聊,我屋内还有当年游历人间时顺手买下的泥塑,你若喜欢,等接待完远客,我便给你拿去。”
“好吧。”
姜观止很快就被新奇的事物吸引了兴趣,一把将妹妹抛掷脑后,追问道:“泥塑什么样子?尺寸多大?质感怎样?”
“这些,大师兄亲自去感受定比我口述要好。”
姚殄之言罢,便到了正殿,收了葫芦,端正地站在一旁。
下了葫芦的姜观止走了两步,抬头看见屋内正站了两三名女子,族内的长老也都起身相迎。
“这位便是,贵宗的大弟子,姜观止吧。”
温和的话语将圈外的姜观止拉入话题,众人齐齐看向百年难得一‘见’的大弟子。开始时姜观止还迎面笑对众人作揖,过了片刻,见大家仍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姜观止有些顶不住了。
“诸位前辈,不知召观止来,有何事吩咐?”
这话是对准主位上的姜远道说的,后者了然却不回答,对着身侧的有苏瑞素举杯共饮,故意将问题推给了长老们。
姜观止虽行事不羁,但素来重视礼法,众多长辈在此端坐,他自不可上前揪住姜远道用灵力蓄起的假胡须逼问,于是他转眼看向了右侧的大长老。
不过对视片刻,大长老便败给了自己的徒儿,只听他笑道:“观止啊,狐族的前辈来此,是为了商议你的婚事。”
“婚事?”
一听此言,姜观止如临大敌,不顾众多来宾,立马反问道:“我何时答应要成亲了?”
“这是祖宗定下的规定,你不成也得成。”
掌刑罚的二长老素来严厉,一出口便如山崩海啸,瞬间将姜观止才冒出的气势压下了大半。
“什么规定?”
姜观止迫于威压,便服软道:“总得告诉我什么规定吧。”
“我凤族起于微时,当年圣神选神兽之际,狐族先祖不顾后代荣耀,将最后的卫冠机会给了先祖,这才有了我凤族此刻的辉煌。”
姜远道说完,大长老接道:“故先祖与狐族定下誓约,凤族少宗主需与狐族永结百世之好。”
“我不是少宗主,姜泛柏才是。”
姜观止说完,马上反应道:“请诸位师叔伯、前辈们不要着急,给观止一年期限,定把那小丫头抓回来成婚。”
“姜公子,你那小妹妹不用成婚。”
一直在旁边听着的有苏瑞素见众人沉默,便开口道:“不瞒诸位,我狐族近些年式微,修炼卓绝者尽是女子,所以”
有苏瑞素看向姜远道:“按照族例,姜公子需与我族族女成婚。”
“我”
姜观止还欲再言,却发现自己开不了口,愤愤地看向主位上的人起身,客气的回道:“有苏长老说的是,你请放心,婚约照旧,不过这两个年轻人彼此间尚不熟悉,为了日后他们夫妻的和睦,你看这样如何?”
“让这两个年轻人去五行八荒界游历一年,彼此增进了感情,再回来即刻完婚,长老意下如何?”
见姜远道非常守礼的起身,客气的请求着,有苏瑞素也不好端架子,连着身旁的两个小辈一并起了身,回道:“姜宗主思谋深远、爱子心切,瑞素焉有不从之礼。”
“那便这样说定了。”
姜远道言罢,二长老拿出一份婚约,指尖轻点,红底金字的图章便显露出来。
“至今是一百三十七代,我族姜观止与”
见二长老停顿,有苏瑞素刚欲接言,身后便走出一个身着翠烟笼纱外衫、内绣金凤展翅华衫的女子。
那女子围了层面纱,除了灵动的大眼睛外,什么也看不到。只听她清越的声音缓缓掷地:“小女,青丘白言枝。”
“青丘白言枝永结秦晋之好,望二人日后克勤克俭,琴瑟永鸣。”
二长老威严肃穆的声音方落,长卷图章忽地变为一只金凤展翅的图章,在一阵温和的灵力牵引下,钻入了姜远道的袖袍。
“既如此,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见大事已了,有苏瑞素便欲离开,但观姜观止朝自己奔来,她悄悄皱眉,刚欲做些什么,身后的白言枝轻移莲步,阻了姜观止的去路。
“言枝恭送有苏长老。”
白言枝侧脸微一颔首,有苏瑞素不动声色地敛了气息,对她点了点头后,和众人施展秘法而去。
狐族走后,大殿上瞬间空旷了些,大长老噙着笑意望向中间静立的男女,若有所思道:“呀,我种的果树快开了吧,宗主,不如我们一起去看看。”
“好啊,师兄,请。”
点了点头后,二人气息瞬无,想是已到了仙果园。
担心和白言枝共处尴尬的姜观止,看了看面目板正的二长老,有些生无可恋道:“圣神在上,弟子想涅槃了!”
“哼!”
素来不喜姜观止油腔滑调的二长老,一听此言,狠狠甩了下袖袍,仙游外界去了。
真的只剩两人时,姜观止想了想,对静若幽兰的白言枝说道:“白姑娘,在下姜观止,认识你,实在三生有幸。”
“姜公子说笑了,言枝一介女流,怎敢担此重言。”
想是方才人多,白言枝的气韵被掩盖了几分,现在人群散去,再观面前亭亭玉立的女子,姜观止猛不防心颤了一刹。
有女如斯,近之可亲。有女如斯,观之可爱。有女如斯,念之可寐。
感受着不加掩饰的视线坠落到身上,白言枝也不开口,由着姜观止呆立。
可能是怕姜观止无法全面的注视,白言枝指尖微凝灵力,缓缓地取下了灵力面纱。
得以目睹真颜的姜观止再次被白言枝所惊艳,女子挺秀的鼻梁像阵法的中枢,视线朝两边扩去,白皙的面容与光洁的前额南北相望,一双摄魂夺魄的狐狸眼像是一道分水岭,隔开了纯真与世俗,只留内在的淡然蕴于其中。
“仙子,我们真的有婚约吗?”
姜观止满眼澄澈地问道:“你们狐族之人,都生得这般美吗?”
“姜公子一下提出两个问题,我要先回答哪个呢?”
褪了面纱的白言枝言笑晏晏地看着未来夫婿,回敬他半晌的注视后,转了身留给姜观止一个背影道:“狐族之人都生的极美,我这样貌,不过中人之资,姜公子若是随我回青丘、涂山等地,见了有苏氏、纯狐氏、涂山氏。”
说到这,白言枝转身慢慢走向姜观止,距他不到半步停下:“亦或我本家白氏族女,说不定姜公子,会改变心意。”
明面上白言枝端着笑,一派淡然的说着话,可不知为何,姜观止感觉有股冷风萦绕身后,久挥不掉:“白姑娘说笑了,你我二人已订下婚约,心意怎敢乱变。”
“姜公子最好记住这句话,昼夜勤朗诵,否则。”
“没有下文,在观止心中,白姑娘便是金风玉露般的存在,其他的观止不会乱想。”
复又重掩面容的白言枝,回望了一眼大殿主位上翱翔展翅的凤凰,悄悄地拉起姜观止的手,温声说道:“走吧,我们该出发了。”
“去哪?”
一脸茫然的姜观止问道:“是要出去玩吗?”
“对,我带你去五行八荒界游历一番。”
白言枝话音方落,两人身影俱消失。不过一瞬,大殿内又站立了三人。
“远道啊,你这儿媳有点强,观止怕是不能降住她。”
“娶妻当如此,她能制住观止,我倒是了却一桩心愿。”
“我看不然,姜观止这小子心眼多,虽然没有灵力,但脑子活泛,怕是这丫头要吃亏。”
“那好,买定离手,三万灵液,我押观止。”
“某些人不会连押自己儿子的勇气都没有吧?”
身为老子的姜远道闻言,本不想押儿子的他不得已跟了大长老:“我也押臭小子三万灵液。”
看着姜远道脸色臭臭的样子,二长老心情大好,豪赌道:“既然这样,那我只好押白言枝了,十万灵液。”
闻言,余下二人皆是一惊,“十万灵液”,将一百个外门弟子培育成内门弟子尚有剩余,看来二长老这是上劲了。
“那好,我再追加十万灵液。”
一宗之主的脸面,断不可落下,心中盘算了未来这十三万灵液的源头后,姜远道反将大长老一军:“师兄,你不会连师弟都怕了吧,打小在师傅那里,你就不如师弟,这次莫不是连赌注都小了他。”
“谁怕了,我再追加十二万灵液。”
……
北陈国,遥久客栈。
作为北陈国境内数一数二的客栈,位居斩扬皇都的遥久可是一绝。
因为店家在开店之际,就明白了生财之道,将斩扬皇都内大大小小的商铺摸了个遍后,他融合了多种元素才创立了“遥久”。
在这里,公子王孙、达官贵人、风雅儒客、清流居士多种多样的人都能遇到。
正是“遥久”客栈有很大的兼容性,所以生意越来越兴旺,甚至有传言说,掌柜的欲今年递折子申请做皇商,帮助朝廷分管墠州、修隘之地。
不知消息是否准确,但见客栈里最下等的跑堂小二日益骄恣的神态,便知这事八九不离十了。
舍了外围的闹市般粗浅的表面,渐渐深入却发现在一间不起眼的院落内,两道清荣峻茂的背影并肩而行。
“听闻殿下今年欲请颠凛侯赴家宴,可是为修隘之地八十万贝家军所谋?”
颠凛侯乃是北陈国第一道防线,自先帝在时,他贝家便数代守卫修隘之地,因为足够的信任,所以无论征兵还是发放军饷,先帝予取予求,至今那里已发展成一处物产丰沃、兵强马壮的豪奢之地。
自古帝京与藩镇、皇权与相权,均是绕不开的坎儿。双方不可制衡,必须你强我弱,才能安心守江山。若是藩镇格局太大,那帝位上的人定是寝食难安;可要削藩,便是明面逼人造反,牵扯过大,需从长计议。
此刻,这帝京之请就像是战场厮杀前的阵鼓,雷声滚滚流入海,沧浪恹恹安帝心。
“白公子不愧是溯洹宗掌门的嫡传弟子,这朝堂之事也能看得如此透彻。”
女子二八年华,身形秀美,言谈举止间投射出极好的修养,只见她莹润的指尖微挑院中的牡丹,浅笑道:“这牡丹还是帝京的好,开在别处若是下人们不擅料理,便是暴殄天物,白公子觉着呢?”
“殿下觉着好,那便是真的好。”
化名为白越陵的有苏陵听着长公主似有深意的话,稍稍屈身,附和道。
“好了,不谈这些了,今日时间尚早,不知可否请白公子指导一下武艺呢?”
打量了一下华服罗裳、满身锦绣的高贵人,有苏陵哂笑道:“殿下可是来选美,演武场上可不要摇旗助威的小娘子。”
“自不是这身打扮,白公子稍候片刻,我去去就来。”
看着虞棠央逐渐消失的身影,有苏陵转身出了庭院,随手招来一个小厮吩咐道:“麻烦小二哥同庭满芳二楼东角的一位小姑娘说‘不必等姐姐了,今日可出门游乐。’”
“好的,客官稍待,我去去便来。”
客栈内的小厮不会随意收人打赏钱,而且只要客人有要求,他们大多都会办到,原是掌柜的有交代:一定要让客人有宾至如归的感觉。
且这里侍候人的小二哥都是些识文断字,读过学堂的人,故而内在的书卷气也使他们更具廉耻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