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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阿里不哥在哈勒和林被蒙古本土贵族推举为蒙古国大汗。忽必烈大怒。

在双方军事实力的巨大悬殊下,忽必烈对阿里不哥远远没有胜算。朝堂之上,出战和谈和的两种声音争吵不休。

忽必烈的心里,早就有了主意,他是一定要战的。他一定要拿下阿里不哥,让他向自己臣服。自古帝王之家,哪有含情脉脉的兄弟手足之情,在皇位面前,就是血腥的斗争。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可他还犹豫着,不知如何决断。不仅是因为他的军事力量远远落后于阿里不哥,还因为他没有主动征战的借口。毕竟,按照蒙古法,阿里不哥称汗更合理一些,可是他不甘心只是因为自己比弟弟早出生了两年,就要接受这样的命运而禅让。

心烦意乱之时,他决定去后宫走走。看到那些浓妆艳抹的妃子们,他的心烦意乱更甚,这些女子,在自己开心的时候亦可锦上添花,可在自己遇到烦恼的时候,她们却不能雪中送炭。这样大的事情,他需要找个人商量,他希望找到一个和察必一样聪敏的人,听听那个人的想法。索性,他来到了梁媛的住处,他犹豫着是否找她,对于她南宋郡主的身份,他还不能完全放下忌讳。他见识了她的聪明决断,也见识了她的冷漠和疏离。犹豫了很久,他还是忍不住,要找她谈谈。

”箕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忽必烈进门,以这样的开场白对梁媛说。

”拜见陛下!“梁媛恭谨地行礼。

”阿媛,你可知道,阿里不哥刚刚在哈勒和林,在大部分黄金家族的拥簇之下,登上了汗位。如此,这世上便有了两位大汗。“他说着,满脸愁容。

”此事,皇上是否有了决断?“她看着他忧虑的样子,有些不忍,开口问。

”有。但是我还在犹豫不决。“

”陛下您是念惜手足之情吗?“她问,觉得忽必烈并不是会念及手足之情的人,所有的帝王,在血亲变成政敌之后,都不会念及手足之情。

”按照蒙古法,幼子守家,蒙哥没有子嗣,在托雷家族,阿里不哥继任汗位名正言顺。“皇上说着,无奈地笑了出来,满脸苦楚。

”皇上,自古君王,唯有贤能者可举,那些所谓的名正言顺,不过就是笑话,纵观汉武帝,唐太宗,女帝武则天,哪一位不是名不正言不顺的明君!流言不足为惧!这么多年,阿里不哥在和林守灶,怕是他已经忘了怎么带兵打仗!即便他赢了你,这江山,他也是没有能力治理的。“梁媛一个忍不住,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西亚的各汗国支持阿里不哥,蒙哥在川南的旧部支持阿里不哥,从而与阿里不哥在漠北形成合众之势,军事实力几倍于我,我没有胜算的把握。“他说着,然后像一个孩子那样看着她,告诉她,他很无助。

”何惧!兵马未动,粮草先行,陛下这些年在中原地区的筹谋,怎么可以忘记了呢?那些在西亚的各个汗国,不足为虑,且不说他们通过横征暴敛的来的军需,数量微弱,且需要经过长途漫漫,运往漠北,也是及其不易之事。况且伊力汗国的旭烈兀,很快就会支持你,到时候,会在西亚地区形成对其他势力的牵扯。“

”旭烈兀对于争夺汗位蠢蠢欲动,他怎么可能支持我呢?“

”陛下,会的!旭烈兀会支持陛下,且会牵制拔都,所以,西亚的实力不足为惧!“梁媛说着,走出帐外面看着满天繁星,肯定地说。

”你看这些星星,就可以预料未来的事情吗?你怎么跟和尚刘秉忠一样,喜欢看星星?“

”陛下见笑了,我不懂星象。但是陛下且信我,西亚的势力不足为惧!“

”那么川南的势力,终究是蒙哥留下的势力,他们支持阿里不哥,我毫无胜算。”

“陛下,如今蒙哥已逝,接管人是阿里不哥。且看阿里不哥用的那些手下,残暴昏庸,当地百姓苦不堪言。失民心者,不足为惧!”

“漠北大本营,兵力雄厚,与幕府近在咫尺!”

“漠北无法生产军需,一切都要靠从汉地运过去。皇上只要取一要害之地,切断他的粮草供应路线,便可事半功倍!漠北不足为惧!“

”阿媛,好一个不足为惧!真正说到我心坎里的,便是窦默、姚枢,刘秉忠,也未能如你说的这么透彻!“

”陛下,统一江山,是天降大任,一国容不得二帝,陛下当速速决断!“

”你一个怀柔仁善的女子,这会怎么变得杀伐果断起来?你说到女帝武则天,是不是对她十分敬仰?“忽必烈问。

梁媛听了,大惊失色,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太多的话,她心里一阵慌张,赶忙跪下,说,”陛下,切勿如此猜测奴才的心思!奴才若有半点对权力的贪念,必不是像现在这样,只喜劳作之事,不求身份,不喜尊卑。陛下,阿媛所求,不过就是平安度过此生,如一缕青烟,在这浩浩荡荡的历史间,无声无息地飘过。“

”我只是说笑,阿媛。无需这样紧张!“忽必烈扶起梁媛,定定地看着她。

他迷惑着,这个女子,是天上的哪个星宿?和尚刘秉忠神神秘秘的那一套,他本来不甚喜欢,此刻,却也好奇起来。不过和尚说了,说她是福星。她真的是福星吗?他对她始终看不透。

忽必烈和阿里不哥的势力对持多日,双方不相上下。不日,阿里不哥派使者来幕府,邀请忽必烈北上和林,商讨和谈之事。

众口一词,认为这是个鸿门宴。那使者,处心积虑劝说未果,竟请求在幕府多住两日,因车马劳顿,自己腿上旧伤复发。

这日,忽必烈走着走着,便来到梁媛经营的桑园。尽管他故意冷落她,每次还是忍不住想到她。他看到她,正专心致志地把野蚕从树叶上剔除。

她也看到了他,行了个礼,继续劳作。

”皇上,不去说两句吗?“不拢问。他最了解皇上的心思。

”算了,不打扰她了。“忽必烈转过身,准备离开,吩咐不拢道:”你去帮她把那框叶子搬到外面,她那么瘦小,怎么搬得动!也不知道派个人在自己身边伺候着!“

不拢遵命,将装满桑叶的竹筐,搬到了树林的外面。

这时,从桑林里窜出一个人,这正是阿里不哥派来的使者,他拿着利剑,直奔忽必烈而来。

就在忽必烈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梁媛扑了过来,挡在了忽必烈的身前,吃了那使者的一剑。

忽必烈抽出自己的剑,和对方厮打起来,不拢飞快赶来,擒住了那使者。

梁媛受了伤,血从胸前涌出。她在中剑的那一刻,丝毫没有犹豫。她知道不能让这个人被杀掉,只因他是忽必烈。

惊魂未定的忽必烈,抱起梁媛,边奔边喊,”来人啊!来人啊!快叫太医!来救人!“

众人手忙脚乱地忙着救治梁媛,她昏了过去。

等太医行了针,施了药,皇上把所有人都轰了出去,留下自己一个人,在梁媛地塌前。

他泪流满面,后悔不已。

“阿媛,你千万不要有个三长两短。。。都怪我!你是因为向我表忠心,才为我挡剑的吗?我不该问你为何敬仰女帝武则天,我不该猜忌你有那样的野心。。。对不起,阿媛。对不起。。。我就是个小人,我是个混账。我怎么能那样去猜忌你呢?如果你死了,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趣?阿媛,求求你,不要生气,你要醒过来,不要生我的气。我就是个愚笨的人。你原谅我,原谅我这个战战兢兢的帝王,我在这个位置坐的越久,我的猜忌就越多。我什么人也不能全信。可是我知道,我可以完全信你的。我怎么可以猜忌你呢?老天爷啊,不要这么惩罚我!我为什么猜忌你?我就是你在皇宫里唯一的依靠,我怎么能猜忌你要害我?”

忽必烈看着昏睡的梁媛,看着她惨白的脸,语无伦次的说着,然后双手捂着脸,痛哭起来。

她双目紧闭,眼角流出了泪水。她流泪,是因为伤口真的很疼。她听见了他说的话,觉得中这一剑竟是要救了她自己一命。

他伸出手,为她擦干了眼泪。她的手指在动,他紧紧握住她。

“阿媛,你醒了吗?你听到了我说的话了吗?原谅我,阿媛。请你原谅我!”

“皇上。。。皇上。。。”她仍然闭着眼,轻轻呼唤着。她不敢睁开眼,怕睁开眼,看到他的眼神,自己不知道如何应对。她救了他,他却在猜忌自己。她敬他为忽必烈大帝,他却只拿她当做劫来的南宋的郡主。

可是,她不是南宋的郡主!她是21世纪的,对忽必烈大帝满心崇敬的学生。她没有一丝一毫要害他的意愿!

“阿媛,你说。我听着!”他急切地说着。看着她为他舍命中剑,觉得不可思议。

“为你挡剑,不是为了你的猜忌。为了你,无论何时,我都会奋不顾身。”她说了心里的实话。她就是要保护他。那一刻,她只有一个信念:不能让他死了,历史不能在自己的眼前被改写。

“我知道的阿媛,我知道的!你的心意我了解,我都了解!”忽必烈声泪俱下,又哭了起来。他摇着头,作出痛恨自己的样子。

“陛下,您是要被记载进史册的忽必烈大帝,是一个辉煌朝代的开辟者,一代明君,为后世景仰。我在你身边,就是为了守护你。我穿越时空而来,和你在一起,我有责任这么做!若被你猜忌了就要心生哀怨,那便不是我梁媛了!”她终于睁开眼,看着痛哭的忽必烈,觉得自己要笑出来。这个人,可是皇帝啊!怎么哭的鼻涕流了这么多,也不知道擦一下。

“是我错怪你了,阿媛!”

“陛下,您是皇上,您别哭了,传出去,让人笑话,一个铮铮铁汉,竟哭鼻子哭的像小孩子。“梁媛说着,苍白的脸上扯出一丝笑。

”你在取笑我?“忽必烈擦了擦脸,问。

"算。。。是吧,陛下!我这一生,从来没遇到过哪个位高权重的人,在我面前哭的像小孩子的。我来这一世,也不枉费了!”她看着他滑稽的样子,便也没了害怕,想着自己毕竟救了他一命,就大胆起来。

“你不生我的气了?”他切切地问,一副不自信的样子。

那个自信威武的忽必烈哪里去啦?她想着,觉得他怎么能这样软弱呢?

“生气---这是从何说起啊,陛下!”她抓紧了忽必烈的手,想给他勇气,让他做回帝王的样子。她看着他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陛下,您是皇上,不用考虑奴婢的感受。更何况,奴婢对陛下,何谈生气二字呢?给陛下挡剑,我是不假思索了的。我心甘情愿!”

“阿媛,我这条命是你给的!”

“陛下言重了!如此算来,当初在临安城,陛下为奴婢挡过一刀,这个帐又怎么算呢?”她想起皇后和宫女议论的他和那个云和郡主第一次相识的情景,拿这个来宽慰他。

“你我从初见,便再也分不开了!”他握紧她的手。忽然觉得,不拢当初说的那句"如果有缘,你的东西还是可以送去出的",竟是应验了。

"陛下,您就当我是天上掉下来的一颗星星,守护在您身边。等时间到了,星星就暗了,灭了。陛下切勿再为奴婢而烦恼!"她说。他知道她喜欢星星,用星星来解释,他总归听得懂的吧?

“不许瞎说!什么星星,暗了,灭了。再不许这么乱说!”忽必烈心疼地抚摸着梁媛的脸,说,“你且好生将养着!我定会拿下我弟弟的人头向你道歉!”

“陛下快别这么说!”梁媛听到他说要杀了自己的弟弟,便忘记了真实的历史,觉得要阻止兄弟互相残杀。她激动地要起身说话,却痛得不能自已。

“别动,别动!好好的,你激动什么?”

"陛下,奴婢怎敢担当的起!您之前念过曹植的诗句,您宅心仁厚,不是完全没有手足知情的。我知道,您绝对不会像窝阔台杀了拖雷那样杀了阿里不哥的,对吗?黄金家族流的血太多了。。。且不说接下来的战事缠绵,陛下且要步步为营,不可求胜心切而贸然行事,就算陛下赢了阿里不哥,也要他真心降伏!因为站在他身后的是黄金家族的旧部。拿下了阿里不哥,皇上一定不会杀他的,对吗?他是你的弟弟,你会给他找一处大院子,让他每天读书习武练字,让下人们好好伺候着,对吗?"她都没有考虑清楚,就将话脱口而出。说完了又后悔,害怕。她总是怪自己,每次都记不住,这里是皇宫,不是可以畅所欲言的课堂辩论!

“阿媛,你就不要被这些烦扰了!战争就是残酷的。我不杀他,还等着他来杀我吗?”他说,脸上浮着冷漠的笑。

“您一定千百次问过自己,为什么那些汉人的学士,大儒,甚至奴婢梁媛,为什么会为你所用,我们都是汉人,为何会背叛汉族,而对皇上您忠心耿耿。”她又忍不住要说。

“我确实很多时候不解,也因此,我对任何人都多有防备。”

"陛下,因您是忽必烈大帝,当今世上,唯一的忽必烈大帝。只有您,才可以让这个历经百年战争的华夏大地从战争的创伤中平复,只有您,才可以让百姓安居乐业。我们没有背叛谁,我们只是在顺应历史的选择,为天下的百姓而选择皇上,因为您是仁君,是明君。《周易》中说,同声相应,同气相求。不是您用恩宠招揽了我们,是我们被您的磁场吸引,自愿的!就像法师刘秉忠,他淡泊名利,清简寡欲。在他的眼里,只有陛下的万里江山,只有陛下您!奴婢亦是如此!"她知道自己不是为了恩宠。她只是在演讲,她又恍惚听到了老师的赞许和同学们的鼓掌,甚至那些调皮的男生扰乱的口哨。

"别说了,阿媛,你让我恨惭愧!”忽必烈握着梁媛的手说,然后颤抖着声音问,”阿媛,你我为何会相遇?我情愿没有遇见过你!"

他表情痛苦。

她决定继续安慰他。

”若是陛下烦了奴婢,就将我送回临安,我便在那里等着你们的大军破城而入。“

”你想念你的家乡吗?阿媛?“

”皇上,我的家乡不是临安,而是震泽湖边的姑苏城。我很想念那里。“

”我知道,我知道。你幼时一直养在姑苏城的外祖家里。阿媛,我答应你,我会让江南毫发无损,百姓不遭一点战争的苦。我答应你,等我拿下江南,我带你回去,我带你回你的家乡!”

"那奴婢先行谢过了!眼下最要紧的是怎么对付阿里不哥。一个天空两个太阳,这怎么行!陛下且记住奴婢说的,抓住了农业与粮草,陛下就抓住了战争的决定权,就抓住了阿里不哥的七寸,也抓住了黄金家族贵族的心。"

她心里一遍一遍说,忽必烈和忽必烈,你可知道,我只想你赢!

忽必烈沉思着点头,他怜惜地摸了摸梁媛地脸,起身准备离开。

“陛下,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梁媛在忽必烈走到门口的时候,又说了一句。这是某个伟人写的诗句,她奉为经典,此刻,她心里的冲动让她必须把这句话送给他。

忽必烈转过身,不解地看着梁媛,然后似乎懂了这句话的意思,半晌,他微微笑了笑,抬起脚,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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