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对于怀素而言,现如今发生的一切完全就是离谱的妈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就在众人危难之际,突然传来一阵干咳声,众人均是将目光转移了过去。
怀素也跟随着众人看去,发现正是方才在院门口遇见的女子,带着一个发须凌乱的老头。
那声干咳声想来就是这老头发出的。
“都散去吧,这里我自会处理。”老头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脸上的须发过于茂密,实在是有些看不真切他的神情。
众人似乎很听老头的话,老头一语说罢,人群便做鸟兽散,一时间就剩下怀素一人留在了原地。
“莲儿说得上门求学的人便是你吧。”老头藏在须发中的小眼睛锐利地暼了一眼怀素,带着一丝质问道。
“小子怀素,见过杨先生。”怀素很容易地便可以断定,眼前这不修边幅的老头应该就是自己此次上门求学的目标人物-杨修。
“你随我来。”老头朝着怀素招呼了一声,便转身离去。
“可是这驴...”怀素仍旧是放心不下自己的小公驴,却发现方才被唤作莲儿的女子朝她努了努嘴,示意到自己会解决这一切,便强迫自己放下心来,跟着杨修走去了。
杨修带着怀素左拐右拐,居然到了一处田地里,田地边用木棍与茅草搭出了一个小棚子,空气中还不停地传来有机肥的气味,让怀素隐隐有些作呕。
老头带着怀素走到棚底,棚内的设施很简单,一张四四方方的小木桌,加上几张矮小的板凳,便再无其余多余的事物。
杨修示意怀素坐下,怀素也不客气,大大方方地坐了下来。
“我听莲儿说了你改得楹联,改得不错,但是这并不足以让你拜入我的门下,说说你自己吧,为什么想拜入我门下。”
“求学,我想参加科举,但自认水平不够,听说您培养了许多当朝的中流砥柱,所以特来求学于您。”
杨修对怀素的这一套说辞并不感冒,只是淡淡地说道:“那你参加科举的目的是什么?”
“目的?您是想我说真话还是说假话?”
“都说说吧。”
“假话就是空有一腔抱负,却无从施展,希冀出仕为天下苍生为黎民百姓做些实事。”怀素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说道。
“那真话呢?”杨修自然也不会相信怀素这番假话。
“升官发财。”怀素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怀素说完以后只是死死地盯着杨修,希望能从杨修的微表情中看出一些名堂。可是令怀素失望了,杨修对于怀素的言语居然是丝毫不为所动。
“升官发财以后呢?”
两人对视良久,杨修率先抛出了这么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令怀素始料未及,毕竟自己之所以要参加仕途,有一部分原因还是因为和朱洪正做得一个交易罢了,至于真的到了那一天,哪怕是真的帮朱洪正找出了杀害他的真凶并为其报仇。那之后自己应该怎么做?应该做什么?这是怀素从未认真思考过得。
“哎。”杨修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似乎对于怀素的回答并不满意。
“你方才也在书院中见了一些东西,对于书院你有什么看法?”杨修并没有继续方才的话题,而是重新向怀素提问道。
“就我方才看见的,以及我的了解,似乎您将算学看得比平常的先生要重许多。”这也是怀素的疑惑点,包括自己最早听到的那句“奇变偶不变”,怀素也是想好好地问一问杨修,不知道杨修此人究竟是何身份。
“是的,你应该知道我收弟子的规矩,无论是何出生背景、无论是何水平,我愿意收我便收,不愿的话任谁拿我也没办法。当然我也并不是如外界所言全凭心情,我自有我衡量的一套标准。”
“什么标准?”怀素并不理解为什么杨修要与自己说这些,但是好奇心让他继续追问下去。
“我看中的便是术!”
“先生指得术,为何物?”
“我所说的术,与旁人所指的术还是有很大的差别的。我指得术,是指解决世间所有问题的方法。木工有木工的术、石匠有石匠的术、用兵有用兵的术等等等等,所有的一切都能用术来概括。”
杨修这么一说,怀素就大致明了其的意思。换句话说,想要成为杨修的弟子,那么什么经义、策论、诗词歌赋在他眼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一门擅长的东西,能够真正做得为天下苍生谋利的术!
“我教弟子也与旁人不同,非要说我的方法便是因材施教,你擅长什么我便教导你什么。参加科举的那些科目,我自然也会教,但是这些在旁人眼里是大道的东西在我眼中反而是小道。一个张口闭口天下社稷,指点江山的人空有一番理论,却没有实实在在的本事,那这样的人也只能称之为尸位素餐。”杨修的一番话语令怀素有些诧异。
按照杨修的说法,他的教学方针更加细致,他培养弟子的目的并不是单纯地为了应付科考,他要做得是将各式各样的人才送入朝堂,让他们能够在各自的位置发挥最大的能量。
怀素不自觉地眯着眼,想着,杨修的棋下得未免太大了些。
想着想着怀素之前的疑惑又冒了出来,有些紧张地询问道:“先生,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杨修淡淡地点了点头。
“今年过年不收礼,收礼只收?”
“什么意思?”
“奇怪奇怪真奇怪,上车要把报纸带,动作慢得像个老太,原来是?”
“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怀素还是不肯放弃,继续说道:“我长大以后要做太空人,妈妈给我爱吃的?”
“...”
见杨修没有一丝反应,怀素还是放弃了继续追问的念头。
从他听到“奇变偶不变”这句话开始,再加上杨修方才的话语,这不能不让怀素怀疑杨素的身份。
但是看杨修现在这般无动于衷的状态,怀素有些垂头丧气。
还以为杨修可能是自己的老乡呢,看来还是自己多想了。
怀素醒了醒神,继续提问道:“先生为什么会愿意与我说这些?”
“因为那副楹联。”
“书山有路勤,学海无涯?”怀素并不明白这段话有什么问题。
“对,其实那副楹联是我故意让莲儿留在门前的。”杨修似是回忆起了什么,眼神有些飘忽。
“为什么?”
“因为那幅楹联是我的师傅留给我的。他告诉我,我辞官归乡之后,若是有朝一日有人能将那副楹联补全成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那么我便有机会再与他相见。”杨修的音调变得有些哽咽起来。
除了震惊,怀素现在想不出任何的形容词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也就是说,这副楹联是杨修的师傅故意留下的,并且他知道这副楹联完整的语句便是自己补全的那样。
“那先生,那句奇变偶不变,符号看象限也是您的师傅教于你的?”怀素迫切地问道。
“你怎么知道?”杨修听了怀素的话,突然变得有些警惕了起来。
到了此刻怀素终于是明白了这一切,也就是说杨修有个师傅,并且这个师傅教了杨修许多东西。也正是因为杨修的这个师傅导致他辞官归乡专心做起了教书育人的事情。
而杨修的这个师傅肯定是和自己来自同一个地方,那杨修这个师傅做这一切的目的究竟是什么?绝对不可能是思念家乡这么简单的原因,一定还有更深层次的目的,但是这个目的到底是什么,自己现在不得而知。
杨修看着怀素一副惊呆了的表情,拿手在怀素眼前晃了晃,怀素这才从震惊中缓过神来。
“有什么问题吗?”杨修关切地开口询问道。
“没什么。”怀素摆了摆脑袋,知道有些话不方便透露出来,还不如继续装傻充愣下去。
“虽然我不知道师傅这般做得目的究竟是什么,但是我等了不知多少个年头,终于等到了你,我相信师傅做得一切都是有道理的。”
“那先生的意思是?”
“你回家与家人打声招呼吧,将家里都安排妥当了便来书院,以后的日子由我亲自教导你。我有些累了,你先回去吧。”说罢杨修便不再看怀素,而是闭上眼假寐了起来。
怀素没想到自己最后会是以这样的方式被杨修收入门下,但是不论怎样也算是达成了此趟的目的。
尽管心中还有许多的疑问,但是怀素也知道杨修并不能替自己解答,于是强行按捺住了继续追问的情绪。
怀素站起身子,朝着杨修作了一揖,恭敬地说道:“那师傅您先休息,弟子告退了。”
杨修闭着眼微微点了点头。
随后怀素便转身离开了茅草棚。
待得怀素走远了,闭着眼的杨修猛然睁开眼睛,喃喃自语道:“师傅,这么多年的布局终于要因为这个小子开始了嘛。”
...
“实在没想到,杨修居然还有个师傅,这是之前从未听说过得。”朱洪正开口说道。
“杨修此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原本以为他只是个厌恶朝堂斗争的读书人罢了,可是今天这一番接触下来,我觉得并没有那么简单。”怀素对朱洪正提问道。
“其实我也并不了解杨修此人,我还没出生的时候杨修便已辞官归乡,虽然也能偶尔从其他大臣嘴里听到关于此人的一些消息,但是都只不过是一些捕风捉影的话语罢了。”
“难道你对此人一点也不好奇吗?”
“你说道这个我倒是想起一些事情,我刚继位那时,张太后便肃清了一批反对的人,而我后来得知那一批人当中有许多人或多或少都与杨修此人有关。”
“和杨修有关?展开来说说。”
“武周王朝从前朝以来一直党争严重,但是总是有一批人看似不倾向于任何党派,时刻保持着中立的态度,但是若是细细调查却能发现这批人似乎都与杨修有关,但是我有几次偶然间提起杨修此人,那些大臣都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态度,我便也不好多追问什么。”朱洪正边回忆边说道。
“着实不简单啊,看似杨修只是一个安安稳稳的教书先生,但是看来对于朝堂的渗透比我们想象地都要深的多。不管了,我现在只是一个小人物,考虑这么多东西并没有用。话说你不是一个被架空的小皇帝吗?为什么你还能去查那些东西?”
“我是小皇帝,不是傻皇帝!”朱洪正被怀素的言语刺激地有些跳脚。
“好好好,当我没说。”怀素实在不想和朱洪正就小皇帝和傻皇帝这个问题争论下去。
朱洪正好像也被怀素弄得有些生气,不再言语。
怀素倒是乐得清净。
按照方才的路线往回走,终于走到了之前绑着驴子的树旁,被称作大师兄的驴子此刻早已不见了踪影,而自己的驴子还是老老实实的待在原地,只不过眼角的泪水和一声声低沉的嘶吼证明着之前这里发生了一件多么惨绝人寰的事情。
怀素有些心疼驴子,用手在驴子的脑袋上轻轻抚摸着,说道:“今天着实苦了你了,一世英名毁于一旦,不过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这是属于我们之间的秘密。”
驴子似乎听懂了怀素的话语,幽怨地望了一眼怀素,嘴角不住地抖动着,仿佛又要哭出来似的。
怀素直觉好笑,卸下之前固定在驴子身上分箩筐,见四下无人,只好将带来的见面礼放置在树旁,方才太着急忘记把东西送于杨修了。
卸完东西后,怀素解开系在树上的绳子牵起驴子便往外走去。
驴子见怀素解开了绳子,仿佛受到了解脱,发了疯似的往外跑,怀素一个没留神便被拖在地上拖行了许久。
好不容易从地上爬了,怀素恶狠狠地朝着驴屁股踹了一脚,驴子这才略微安静下来。
怀素牵着驴子下了山,本想骑着驴子回去,但是看驴子那后腿走路都是外八的样子,终究还是怜悯之心泛滥,只好在前头牵着驴子一步一步往家走。
......
等到一人一驴安全到家时,天色已经近黑。
怀素推开门走近院子,发现叔叔婶婶正坐在石桌上焦急地等待着,小叔不停地搓弄着双手表现地异常焦虑。
听到院门推开的声音,叔叔婶婶的目光都是朝怀素看来。
怀盛看到原本绑在驴子身上的箩筐内的东西都不见了,欣喜万分地询问道:“大郎,如何了?杨先生愿意收你为徒了吗?”
怀素目视着叔叔婶婶殷切的目光,心中也是升起一股暖意,微笑着点了点头。
见到怀素肯定的答复,怀盛高兴地崩了起来,在院中手舞足蹈,婶婶倒是矜持些,但也是悄悄地摸着眼角的泪水。
“那就好那就好,老天开眼,兄长嫂嫂你们在天之灵可以安心了,待得大郎高中状元之日,我定会到宗祠中告知于你们。”怀盛带着哭腔,仰头说道。
许如月走上前来接过牵着驴子的缰绳,说道:“大郎饿了吧,婶婶这就去给你做吃得,今天可一定要好好庆祝一下。”
怀素把缰绳递给许如月,说道:“那就辛苦婶婶了。”
“来来来,今日我们叔侄二人喝个尽兴,不醉不归!”怀盛高声大喊着。
怀素也是赞同地点了点头。
怀素突然想起了什么,朝着怀盛问道:“小叔,青牛呢?”
本身手舞足蹈的怀盛听到这里,身子突然僵直住了,随后用力一拍大腿:“糟了!把这小子给忘了!”
怀盛这才想起来,本想着今日去将怀青牛接回家的,但是因为怀素求学一事把这茬抛在了脑后。
“你们叔侄二人就好好喝酒吧,我去将驴子还给邻居就去将青牛接回来。”婶婶其实早就想起了这事,但是看丈夫今日一日都是魂不守舍的样子,便没有在他面前提起。
“是是是,那你快去吧。”听了妻子的话,怀盛才算是放下心来。
许如月牵着驴子走了几步,突然转头疑惑地对怀素问道:“大郎,我怎么感觉这驴子走路有些怪异?有些...外八?”
“诶!许是今天走累了吧,毕竟驮着这么多东西呢。”怀素按捺住想笑的情绪,随意找了个借口搪塞了过去。
“也是,毕竟这只驴子的年纪也大了,看来这体力也是跟不上咯。”许如月相信了怀素的说辞。
“你快与我说说,杨先生是一个怎样的人!”怀盛有些急迫地询问道。
这可让怀素怎么说?说他邋里邋遢?说他认了一头驴当大弟子?说他还放任自己驴子的作风问题?
“怎么说呢,杨先生是一个高人!对!高人!一看就是学问大家的那种!”怀素只好撒谎。
“然后呢?”
“什么然后?”
“杨先生都与你说了些什么,他为什么会愿意收你做弟子,你快与小叔说道说道!”
“也没说什么,就是说我是什么骨骼清奇,天纵奇才,文曲星转世之类的,夸的我都不好意思了。”怀素丝毫不害臊地胡编乱造着。
怀盛当然不会相信怀素的鬼话,给了怀素一个白眼,知道自己这侄儿子不想过多谈论这个话题,便不再追问下去。
两人碰杯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怀盛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我突然想起,你婶婶还托人给你说了门亲事,你怎么看?”
淦!小叔不提这个事的话,怀素是彻底没想起还有这茬!这问题突然之间显得就有些棘手起来。
作为一个奉行自由恋爱宗旨的现代青年,哪里接受得了这种所谓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抗争!一定要抗争到底!
“小叔,你看我现在刚刚拜入杨先生门下,杨先生也说了我现在正是学习的黄金时期,岂能因为儿女情长扰了思绪呢!”
怀盛想想好像也是这么个道理,点头表示赞同。
“既然如此,要不我们就把这门亲事给退了吧!实在不行,我们补偿对方点东西,毕竟也是我们失礼在先。”
怀盛继续点着头。
“小叔,你别光是点头啊,你倒是说句话啊!”
“你想悔婚可以,但是这事我不会替你出面,要说你自己去说!”
“这么社死的事情你要我亲自去!!!”怀素实在有些接受不了。
“社死是什么意思?”怀盛不明所以地问道。
“没事,自己去便自己去吧。”怀素丧气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