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红雨虽为女流之辈,却有着男子的大气。虽然对着不熟的人,一副冷漠孤傲的样子,但是对于酒楼的伙计,厨师,却是亲切和气,如待家人。
包括负责端茶递水的小姑娘,都自觉对她态度卑恭,极为敬重。
此时午时已过,见二楼吃饭喝酒的顾客已经寥寥无几,近处,只剩一个老头在默默的吃着饭,细嚼慢咽。
苏红雨扫了一眼,也不在意,叫小二吩咐厨房,另做一桌饭菜,用于招待叶秋梦和慕容飞雪。
也许是对于叶秋梦的久别情谊,也许是受画伯之托的事情有了慕容飞雪的‘相助’,苏红雨显得特别高兴,极少说话的她,却是热情高涨,极少喝酒的她,也吩咐小二上了几瓶陈年名酒。
叶秋梦并不喝酒,只有慕容飞雪相陪。
一顿饭,足足吃了一个多时辰,慕容飞雪酒量还好,百杯不醉,除了脸红,神智仍然清醒。
苏红雨却在两人离开时,早已脸如桃花,醉态涌现,还好,她并不是个会乱讲话,发酒疯的人,醉晕前,她还能唤来负责端茶的两个小姑娘来扶她上楼休息,还能跟叶秋梦,慕容飞雪说句:“有机会再聚,再喝。”
当时慕容飞雪笑道:“我可不是酒量好,只是为了抵制脸上那又麻又痛的难受之感,才舍命陪淑女的。”
叶秋梦听着,不由嘴角一撇:“得了便宜还卖乖,油嘴滑舌。”
两人一起回走在街道上,却都不说话,直到将到米店附近时,叶秋梦才说道:“一起回米店吧,爹娘都在那里,我们都在早上一起搬来县城了,可能会住上一阵子了。”
“我脸上的伤涂了药泥,极为难受,又陪苏姑娘喝了不少酒,这时只想回去好好睡个觉,待明日,我再去见见伯父伯母吧?”
慕容飞雪这时候,只想回去好好睡一觉,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得养好精神来。
叶秋梦看了看他,确实很困累的样子,也不再强求,只说了一句:“那你小心点回去。”说完便往自家米店而去。走得一会,还回头瞧了一眼,却没了慕容飞雪的影子。
慕容飞雪在县城的南边租了一间客房,跟米店隔了几条街,本想走快点回去,却觉得头越来越沉重一样,甚至有点恶心,不得不放慢脚步,生怕自己一不小心,会被酒劲催吐,在大街道上弄得狼狈不堪。
好不容易回到住处,见老板只在远看,不敢前来,想他必定是看出了自己喝酒的醉态,所以不敢近来相问。
慕容飞雪心里暗笑着,正想打开房门,却觉得旁边欺近一个灰色人影,一道寒气,直袭肋间,心里惊觉,忙斜身一弯,右肘弓起,往对方头部击落!
因他直觉判断,对方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高度。所以自己应该是击向对方头部。
但让他惊讶地是,明明那人在右边,此时右肘击处却没了人影,尽管及时收势,整个人仍然往右边翻了一圈方才稳住身形。
很快,眼前又灰影一晃,本来慕容飞雪还觉得自己酒劲所致,花了眼散了神,但这会却明明看见了。
这是人还是鬼?
慕容飞雪看着眼前的空空如也,心中正惊骇间,又觉后腰处一阵寒气逼来!
此时的寒气,似乎更快更急,慕容飞雪只得往前飞扑两步,两掌凝力,一回头便是右掌回收,左掌拍出,正是扶风掌法中的‘引风拍浪’。
扶风掌法中,‘引风拍浪’属于第八掌,巧在一掌引走对方的劲力,另一掌却往对方身上招呼打出。
奇怪的是,那道劲力虽然强大,但只是一瞬间而过。
此时,他已身处房门一丈之外,眼里算是看清了一个全身灰衣,一头蓬发,面目慈善的矮小老头子。
只见那老头银须浮动,两眼精光闪动,身形稳如铁柱,右掌指天,食中两指弓于拇指处,放指弹间,便是两道劲力,带着似雾非雾,似云非云的两道白影,击向慕容飞雪的左掌!
慕容飞雪本可掌握自己掌力,可大可小,但此时酒劲侵首,已经难分自己的掌力是大是小,只是顺畅拍出的掌力突然有了一种阻力。
就像熟练的动作,中间突然出了意外,以至于无法完成连贯的动作一样。
两道白影,两道寒劲,正破了掌风,往左掌袭来。
“这是什么指法?”
慕容飞雪心里惊疑,忙收掌避过,再也不敢硬拼,深知此人内力深厚,指劲厉害,自己若不收掌闪避,定将掌破命危!
他已判断出,眼前这老头,武功显然强过自己许多,单单这指法,自己都可能难敌其手。
只听一道轻响,那两道指劲已经打入慕容飞雪身后的木柱上,并穿过木柱,余劲仍然破空而去。
“你是谁?”
见那老头定定的看着自己,再无其他动作,慕容飞雪问道。
老头此时背负双手,变得神情高傲,缓缓道:“你不认识我,但我却认识你,吴破天虽然排名在你之上,武功也略胜你一筹,但要杀你,恐怕也难做到。你说,我会是谁?”
慕容飞雪此时方觉得内心深处的惊惧,因为他已经知道了眼前这个人的身份。
“你是幽灵林中归,五雄之首。”慕容飞雪说出这句话时,声音都带着沙哑。
当年的乾隆皇上钦点五雄,却是各自被派遣于不同地方为国效力,五雄之间,除了知道对方名字,彼此间却是毫无交集。
所以慕容飞雪从未见过幽灵林中归,死神吴破天,至于中午在酒楼大战吴破天时,也是先前因为碰上两回惨事,心中积压愤怒而为,从外观特征,行事风格,他只是猜想出那人就是死神,没想到吴破天满口承认,才会大打出手!
老头突然哈哈笑道:“还好,没喝糊涂,记得有这么一个人。”
接着又说道:“我昨天已经来到天保县了,今天也见了你跟吴破天的打斗,更是知道了你喝酒了。那个小姑娘,倒是厉害的很!”
慕容飞雪忽然想起了酒楼那个默默无闻,一个人吃饭的老头。也知道他说的厉害小姑娘,便是苏红雨。
“那你特地找我,不是为了杀我而来吧?”慕容飞雪笑着问,他已经知道,对方绝不是为了杀他而来,而是另有事情,皇上也曾给他密令,一切皆服顺于幽灵行事。
林中归缓缓走前,盯着慕容飞雪,一会才说道:“你回天保县已经四天了,什么杂事也该了结了,得办正事了。”
慕容飞雪凝视着他,道:“我的正事只有一件,便是瓦解两年来迅速崛起,恶名远扬的贵衣门。”
林中归摇摇头,道:“不对,还有一件,灭了素女教。”
慕容飞雪问:“我对这个素女教知道不多,只听说是个女子组织,教徒教主皆为女子,却不知道这教会在何处?又是什么教风?”
林中归转头望天,他的话音淡如清风:“素女教是继贵衣门之后,迅速崛起的一种邪教组织,教坛在于湖北省,具体在于哪个府哪个县,却是没有准确的消息证实。教风是劫持,拐骗,逼迫年轻貌美的女子为其所用。管制着多省,府,县地的青楼生意。”
慕容飞雪忍不住道:“就算没有素女教,青楼不也一样存在着?”
“那不同,素女教的存在,造成了很多地方的女子失踪,有些还是官员的女儿,若不铲除,长此下去,素女教必将势力强大,定成天下祸害。”
林中归纠正着说道。
慕容飞雪又问:“江南神枪世家,多年来一直都是正道的存在,并未在江湖中行恶作害,为何死神吴破天要对他们下手,斩尽杀绝?”
林中归的眼神,变得深邃起来:“判官,有些事情我还是得给你说清楚点为好,免得你以后再找吴破天的麻烦。不管是邪恶势力,还是正道势力,都不能让它过于强大发展,至于为什么,你也能猜到的。”
见慕容飞雪不说话,林中归又说道:“大家同为朝廷做事,我身为五雄之首,职责便是协助你和吴破天行事,也同时制止你们之间的争斗。至于排名你之后的杨氏兄弟,早已战死,我也管不了他们,望你好自为之。”
说完已是转身而去,身影瞬间消失在走廊尽头。
慕容飞雪呆站一会,走近那又圆又大的木柱前细看着那两个透明的指洞,心里不由想起师父所说的武林绝学‘破冰神指’,莫非这便是‘破冰神指’?
这时,一个五十多岁的胖老头走了过来,细细瞧了慕容飞雪一会,才勉强推着笑脸问道:“客官,你没事吧?我这小本生意,可经不起打闹厮杀,还望你体谅在下的不易,别为难在下。”
慕容飞雪知道他肯定看见了之前的打斗,怕自己会连累于他,忙说道:“老板,你放心,我住多一晚便要走人了,绝不会给你带来任何的麻烦。”
那老板点点头,道:“那好,我就不打扰你了。”
慕容飞雪转入房间,掏出苏红雨赠送之药,再次倒点药泥,对着镜子再加抹了一些,忙好之后,顿时觉得又累又困一样,便关锁房门,打算上床休息一会,养养精神。
未料,一觉醒来,却是入夜时分,忙起床下到街道处,找间饭店草草吃过饭,又转回来沐浴换衣,便朝叶老爷的米店而去。
“秋雨要我替她孝顺叶伯父,叶伯母,这点我能做到,等我事情已了,我一定跟皇上请情,准我退隐江湖,到时做个普通人,好好陪着娘,叶伯父,叶伯母一起好好生活,再娶个妻子,了此余生也罢。”
慕容飞雪边走边想着,渐渐觉得心里变得空空荡荡一样。
“秋雨不在了,我活着还有什么乐趣可言?”慕容飞雪越想越不开心,越想越伤感,直到米店前了,才勉强收拾好自己的心情。
此时,米店里叶秋梦跟一个婢女,还有一个店员正忙着,因为,正从外地运来了一批米,正要分类而放,贴上价格。
不知怎么的,叶秋梦见到慕容飞雪的到来,心里竟然有种莫名的欣喜激动。
“我爹,娘吃过晚饭,和龙哥他们出去行街了,我爹说,好久没有和娘一起行街了。”叶秋梦看着慕容飞雪,两腮红霞泛现,女儿羞态,一展无遗,旁边婢女瞧见,偷笑不已。
慕容飞雪却心系秋雨,对于叶秋梦,却未放心头,也不了解她为何会如此脸红,此次只来做个告别,也无其他事情。
“那等叶伯父,伯母回来,你为我转告一下,我明天得离开这里了,这次是来告知他们一声的。”慕容飞雪说完,四周环顾了一下米店,便欲离去。
叶秋梦突觉心中失落,刚才的欣喜荡然无存,这一切都发生的那么突然一样,当下幽幽问道:“你,你要去哪儿?就不能坐一会等我爹娘回来吗?”
慕容飞雪长呼一口气,道:“我赶去山西办一些事,也许很快回来,也许要很久才能回来,愿你们,都能好好的等我回来。”
说完便已转身而去。
因为,他不想叶秋梦再问下去,那样对她毫无好处,知道的越多,可能对她越危险。
他只想伯父,伯母,以及秋梦一家子,好好的生活着。而自己的命运,前途必然凶险,将来生死未卜。
既然如此,何必让他们知道,为自己担心呢?
慕容飞雪回到客店,整理完衣物,下楼找来老板结过房租,并到客店旁的马房处看看自己的爱骑,忙完这一切,见天色已将近亥时,想着明天得早起赶路,遂上床宽衣作息。
但恼人的是,床上翻来覆去总是难于入眠,折腾一阵,慕容飞雪心想定是下午睡过头的原因,索性起了床,在桌边灯下坐着,闭眼以作养神。
静息中,忽觉脸上伤疤处,没了那种又麻又痒的难受,忙睁眼找来镜子,在灯下对着一瞧,顿时又惊又喜。
镜子中,那道伤疤不但没了渗血的迹象,结痂的一层薄皮,竟然像暴裂一样,卷曲着往左右翻起
,似乎手一扯,那层结痂皮便会离脸掉落。
慕容飞雪自然没有用手去扯,被这道难于愈合的伤疤折磨了那么久,饱受了无数痛楚,此时眼见着好转,眼见着皮下那愈合的皮肤嫩肉,想着就要彻底脱离痛苦了,心里不禁一阵狂喜,生怕自己手一动,又扯出伤口来。
“苏姑娘的药真好!”
慕容飞雪心里默念着,感激着,不由想起酒楼里那个表面看着高贵冷傲,实则内心热情似火的娇艳女子,那酒桌上,毫不掩饰,大气豪放的个性风姿,那明明不胜酒力,却还清醒逞强的样子,一一想来,无不令人着迷。
也不知想了多久,直到远处传来鸡鸣的声音,慕容飞雪才又熄灯上床,悄然睡去。
天亮后,慕容飞雪便背上包裹,吃了几个包子,顺便买点干粮,以防路上所需,后又从马房牵出爱马,一跃而上,疾驰奔去。
这时,他发现脸上那结痂皮已经在昨晚自动掉落了,一条未见阳光的嫩肉疤痕虽然不美观,但比起之前那不愈合又疼痛的血疤,好多了。
所以,他的心情很好。
前方的路有多少凶险?自己是否能顺利瓦解那杀人劫财,无恶不作的贵衣门?
这些问题,慕容飞雪已不再想了,也不害怕了。
无数次的死里逃生,命悬一线,他都活下来了。
他信,这次自己也能活着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