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九
天亮的很快,斜坡上的人在太阳升起之前就不见了踪影,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也没有人关心,更没有人知道昨晚到底是谁在承受那些电光火花,这些离他们都太远了……即便知道了无可厚非,不知道也没有所谓。
窗外的枇杷树亭亭如盖,清晨的阳光透过树隙洒在院中,站在那两个书箱子旁的窗子边刚好能将这份静谧映入眼帘,书上还有筑巢的鸟儿,去年它们也来过。
这处是十分安静的,鲜少有人来,主要是格黎桑喜静,贾超的那些绿夫人们也就很上道的没有来找事儿,不过有时会有几个贾府的少爷小姐们来问课业,这些都被格黎桑交给书童打理了,毕竟书童可是她的亲传弟子,解决这些问题就像是高中生做一年级的算数一样简单。
今日也是要上课的,所以格黎桑早早就起来洗漱了,一切都收拾妥当了,看见软榻上还在呼呼大睡的团子,就让书童先带着她的书箱去学堂领着那群小崽子早读,她嘛,有个不太成熟的想法……
十月是被鼻子的痒痒给弄醒的,而致使她鼻子发痒想打喷嚏的作俑者,正无辜且温柔地望着她:“太阳公公让我喊你起床,起吗?”
十月觉得这人在把她当傻子玩儿,翻了个身打算睡个回笼觉,窗外书上的那两只鸟似乎很雀跃找到了故居,在树影斑驳中来回跳跃呕哑,好不烦人。
蹲在塌边的青衣先生总是看不懂人的脸色,锲而不舍地扒拉她的被子:“嗯?鸟儿都在喊你了呢,不起吗?”
十月又往里侧挪了几分,不语。
格黎桑看着缩成一坨的团子,忍俊不禁道:“好啦,我要上课去了,你要一起吗?这院子里可没人给你送早饭的。”
她坐上塌边,拉了拉被角,在团子的半推半就下将人抱到了怀里,眼睛都没睁开:“一日之计在于晨,说的是要趁早上好好努力学习劳作,而不是努力睡觉,你这习惯不好,得改改。”
边说着边老妈子似的给人穿上鞋子,又给人洗了把粗糙的脸,头发都没梳,直接给她一根自己的发绳捆住,倒也看不出什么不妥,跟她的发现不能说毫不相关,只能说是一模一样。
学堂建在贾府外面对街的说书场边上,那里地方宽敞且可以让周围邻居家的孩子也来旁听,说书场的先生也曾教过学生的,可惜挣不了几个钱不说,每年那么多秀才状元,其中愣是没有一个是他教出来的,索性就转行说书讨赏钱了,来钱快不说,他还拥有了好几百的忠实粉丝,牌面!
说书场对面就有好几家买早餐的,包子豆浆样样俱全,格黎桑抱着十月出门:“今日该是素菜包子了。”
十月搂着她的脖子,眨巴眨巴蓝色的大眼睛,像是在问为什么。
格黎桑颠了一下这团子的分量:“因为十月昨日吃太多了还没消化好,所以今早只能吃三个菜包子。”
十月委屈,三个包子还不够塞牙缝儿呢!
格黎桑这两年尤其偏爱菜大娘家的包子馒头,特别是豆浆,那味道贼香:“菜大娘。”
“哎!先生,今个儿吃什么?”菜大娘的丈夫参了军,十几年没有回来,她本有一个孩子的,两年前意外落了虎口,是个苦命弱小却乐观强大的人。
格黎桑将一直埋在颈窝的头拔起来:“看看,想吃什么?”
十月疑惑,你不是只让我吃三个包子吗?
格黎桑像是看懂了她的眼神信息:“呵,我是说你只能吃三个菜包子,没说你只吃三个菜包子,懂?”
十月总觉得跟这玩意儿讲话老费劲儿了,好大一会才明白过来,兴致冲冲地指着小摊上的包子馒头,所有长得不一样的都被肉嘟嘟的小手临幸了。
菜大娘很是欣喜格黎桑这位年轻的先生光顾,如果她的孩子没有那场意外也应当同先生一般大小,这是她之前就与格黎桑说过的:“这是您新收的学生吗?您待她真好。”
中年妇女的脸上挂着质朴真诚的笑,在接收到格黎桑‘打包’的眼神后很快速的将每一份样式都装起来。
十月这时想要落到地上去,格黎桑边弯腰将她放到地上,接过菜大娘手中打包好的早餐递给她,而后牵着她的手对菜大娘道:“算是吧,您辛苦。”
菜大娘的手不似格黎桑的手白嫩,是粗糙枯黄布满老茧的,就如同脸上的皱纹雀斑一样,岁月到底给人带来了什么?这是格黎桑不愿深究的。
左手牵着的人不大老实,总想挣脱她肚子享受美食,白嫩如牛奶的肌肤又比她的手更要吹弹可破,格黎桑突然停住脚步,将刚刚放入腰间的钱袋往菜大娘的怀中一抛:“今后若是这孩子再来,不论她要了什么,您都给她再加上三个菜包子吧。”
十月听了直撇嘴,她才不想吃素呢,以后要大鱼大肉吃遍天下羊,好久没有吃山涧的羊崽子们了,也不知道它们有没有把自己饿瘦。
菜大娘先是一愣,而后也是无赖的笑着,看着远去的两人摇头,她又是何尝不明白先生对她的照顾呢,近十八载,她的青丝变白发,鸳鸯成孤寡,习惯了,也就不那么痛了。
学堂里的书声琅琅,但难免混有参差,比如靠墙那个胖子,书卷里卷的绝对不是文字,而是一块饼,至于什么饼就要看今早他娘给她做的是什么味儿的了。
格黎桑将十月放在厕屋也就是她的办公室样的房间里,从十月手中那一大包各式各样的包子馒头中拿了一个鲜肉馅儿的肉包子:“看到你身后的架子了吗?”
十月本是坐在正对着门的椅子上的,听了这话抱紧了手中的早餐袋子往后望去:“……没有。”只有一面光秃秃的墙,上面还画着一副碧溪山竹图。
格黎桑在她面前的桌子上扒拉着那几摞书卷,嘴里叼着包子,模糊不清地说着:“没有就对了,它在你右边儿。”
十月一阵无语,往右边看去:“嗯。”很大的一个书架,占了一整面墙,但是没有放满,至少比她房间里的那个要空些,也要整齐些。
格黎桑空出一只手将包子完全塞进嘴里,又从一旁的茶壶里倒了一满杯没有放茶叶的茶,很是豪迈地合着包子咽了下去:“以你的身高所能拿到的书,随便看。”
讲真,十月虽然在兽形姿态时没见过人,但也深知人类的先生不是她这般豪迈地像个侠客,除了装扮外,这人真的没有一处能传达出她是位先生:“好。”
格黎桑拿着刚刚扒拉出来的那卷书,有很顺手的从桌子底下抽出了一根比十月矮不了多少的戒尺就往外走去:“我先去看看他们,你吃完了就在房间里看看那架子上的书罢,莫要乱跑。”
虽然她的语气很温柔,但是拿着戒尺的温柔真的很……温柔,十月缩了缩自己的脖颈,自己都不曾察觉地咽口水,想着这就是来自人类师长的威压吗?好可怕。
呆愣的目送格黎桑远去,好一会儿才被自己咕咕叫的肚子唤回神来,这才抱着手里的包子狼吞虎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