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静海二十四元从都是夏玄夫妇的养子养女,那么裴玺烟算是一个例外。
这个比夏景年长七岁的玺士从没有喊过夏玄一句父亲也没有喊过夏夫人一句母亲,当然如果夏景成年后娶了她的话另说。
作为从小被培养为死士的裴玺烟,她的生命存在的意义只有夏景的安危。二十四元从有自己各自擅长的领域,裴玺烟样样都擅长。
就算是夏景的政务工作,她也能代劳。冲锋陷阵不输雷次宗,护卫主人更是最拿手的本事,甚至他还有一部分谛听的能力,以及排兵布阵行军打仗的经验。
她就是这样一个奇怪的天才,明明优秀到远超夏景甚至夏玄,依旧甘于人下,做一个什么都干的工具人。
夏浦伯第一次讨伐战就派人招降过她这个人才,结果军队被她全都解决了。
第二次讨伐夏浦伯觉得她是个天才,派人对她说愿意向姑苏侯举荐她,还是被她打了回去。
第三次夏浦伯甚至自作主张把静海交给她治理,他只抽取静海三成税收,仍然无功而返。
静海的敌人给她开的价码越来越高,远超其他元从兄弟姐妹,甚至只需要她在攻城的时候放个水,不必亲自当叛徒,依旧没有打动她。
这也是夏景最放心她却也最害怕她背叛的原因,下次价码会有多高呢?
玺元四十四年,夏炎宣布接收第十四批海外难民,码头上挤满了发色不一肤色各异的“洋人”。
隔离带隔出了两个世界,东方和西方。
裴玺烟就是那一天跟随父母来到的静海,她并不像海外的人,她也是黑发黑眸,只是五官更加立体了些,眼眸更加深邃了些。
他们一家都很狼狈,作为两个种族结合的夫妇,她的父母并不受当地民众的待见。
父亲是一位纯正的雅利安人,属于高加索人种,身材高大,皮肤浅白,鼻梁高挺,浅棕色的头发,凹陷的眼窝,跟裴玺烟一样幽深的黑眸。
母亲是纯正的汉人,身材不算多高,五官柔和,有一双温柔似水的眼眸,乌黑的长发。
裴玺烟的原名是克洛蒂娅,裴玺烟是夏玄基于她母亲的姓氏取的名字。
父亲因为原本是雅利安贵族出身,并没有傍身的手艺可以养活全家,所以在静海的日子并不算美好。
克洛蒂娅六岁就得帮母亲做一些针线活,有时候饿的没办法了就去偷东西吃。
静海人虽然不算敌视海外人,但也不会欢迎这种偷东西的海外人。被抓住一顿胖揍是免不了的,一段时间下来克洛蒂娅总是一瘸一拐的回家。
父亲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放下面子去静海的工厂里上班,可惜运气不算好,上班还没一个月就出了安全事故,意外身亡了。
失去了顶梁柱的母女只能拿着不算丰厚的抚恤金过日子,第二年的时候克洛蒂娅又得去偷东西了。
倒霉的事接二连三,母亲因为思念父亲过度(饿过头了)也撒手人寰了。
克洛蒂娅被静海当地的扒手组织抓了个现行,抢饭碗的事当然不能容忍。
七岁的小姑娘被吊起来一顿狠揍,也就静海民风淳朴,这些扒手留了点人性,没有干出天怒人怨的事来。
他们还给克洛蒂娅做了个牌子挂在胸前,“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这下同情她的海外移民也不敢把她放下来了,深怕粘上这八个字,打成海外族类果然如此。
有时候克洛蒂娅会想如果自己的五官也能像汉人那样就好了,说不定还能加入这个扒手组织,混口饭吃,也不会被静海人口诛笔伐。
好在坞主已经换成了年轻的夏玄,这个心慈手软的大善人。放在几年前的夏炎可不会管她这个异族小偷,说不定还要流放她去无人区。
饿急了的克洛蒂娅毫不犹豫答应了夏夫人的要求,她的脑子里除了吃什么都装不下。
刚开始她很庆幸自己有了一张永久饭票,但时间长了发现自己被绑在了一个没出息的孩子身上。
唯一一个玺士后代十几岁连异能都没有的废物,玺士后代虽然不能生下来就觉醒真灵,但异能还是有的,随着身体的长大十岁左右都会觉醒真灵。
这孩子快十五了连异能都没有,前途一片灰暗。
她不是雷次宗这种脑子一根筋的死忠家犬,也不是刘道坚这种满嘴万恶的资本家,身体诚实上班的福报人。
其实她是剩下四个元从中最不忠于夏玄夫妇的玺士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嘛。
甚至还不如另一个异族荻丝梦娜,荻丝梦娜好歹是个乖孩子,忠心说不上听话还是很听话的。
她只忠于自己的饭碗,饭票也算。
江阴伯答应给自己那么多好处,说了这么多还不是个交易,能力换饭吃。
夏玄却在她没有能力的时候就给她永久饭票了,这让从小饿到大的裴玺烟有一种无比充实的安全感。
玺士不是超人,高强度高危险的战斗会损坏他们的身体,就算是真灵也会受创。
自己哪一天打不动了,只有静海能让她依旧吃白饭领退休工资。玺元时代不比玺元前,价值高于一切,物品价值和人的价值。废人是没有资格吃饭的,普天之下可能只有静海有一套完整的退休待遇了。
夏玄上台后加高了退休工资和抚恤金,如果政策再早一点颁布,裴玺烟可能也不需要再去当小偷了,也不会卖身给夏景了。
为了维护这一套退休体系,她不得不为自己而战,直到流干最后一滴血。
她不是傻乎乎的忠犬,但也知道感恩,对夏景有了依赖,一种奇怪的依赖。
“景宝宝晚安。”
“安。”
魔鬼风呼啸着掠过无人区,一群穿着深红铠甲的军队在夏浦伯的指挥下躲进行混账瑟瑟发抖。深深扎进废土的铁锥几乎要被魔鬼风连根拔起,顺手带走里面士兵的生命。
天色昏暗无光,好似黑夜。远处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呜咽,如泣如诉,利齿咬合的声音把士兵们的鸡皮疙瘩都吓了出来。
“嗤嗤……”
“呜呜呜……”
“我……想回……回……”
迷失者拖着残破的身躯晃荡在行军帐之间,遇到被魔鬼风掀起的行军帐就一拥而上,享受着难得品尝一次的血肉盛宴。
被啃食的士兵过一会又站了起来,披着残破的深红铠甲,加入了漫无目的游荡的迷失者大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