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这谭康祖上也曾辉煌一时,乃是弘农谭氏,只不过到了谭康祖父时,已是家族旁枝,但谭康自小识文断字,可惜科举屡试不爽,无奈从军,靠着恩荫和战功,竟然混成了从七品下的右骁卫折冲府骑兵校尉,今年已年过三十的谭康在这个位置可以说是意气风发,急希望再进一步。
一阵脑子空白之后,谭康出水换气,再次潜入水底,仔细瞧这八个鸟虫篆,生怕认错。
船头张进宝看到谭康出水又入水,没和自己说话,急得直跺脚,又不好大声叫唤,命令船夫远离船头,不准靠近。
谭康再三确认这八个字确实是“圣母临人,永昌帝业”,知道这次自己发达了。一念生,百念起,自己是潜水回岸,回宫复旨洛水确有神异,还是告诉张进宝,二人平分功劳。
水下思考了片刻,谭康心下一横,便宜这老小子了,决定二人平分这功劳。一个人怕是吃的下,活不久了,朝内风云诡谲多,多一个人多个朋友,何况这个人还是上官掌诏眼前的红人,加官进爵以后有的是机会。
再次游出水面,朝张进宝喊道:“张内侍,拉我一把。”
听到谭康的话,张进宝伸手拉游来的谭康。
谭康上船,一身水滴答滴答往船上流,面色凝重,看到张进宝刚要说话,摆出噤声状。
张进宝满脑子:???
“水下有东西,你我二人骑快马入宫,切莫声张”谭康低声对张进宝说,音如蚊声,细不可闻。
张进宝听罢一脸震惊,赶忙捂嘴,生怕自己太过激动叫了出来。
谭康看张进宝此样怕是要露馅儿,于是佯装镇定沉声吩咐船夫靠岸。
二人沉默不语,但张进宝看谭康眼里明显多了几分感激。
靠岸后,谭康吩咐士兵守在此地,任何人不得靠近。让士兵牵来两匹快马,和张进宝一人一匹,飞驰入太初宫。
太初宫就是紫薇城,隋炀帝杨广命宇文恺营建东京洛阳。六八四年,六位帝皇丸之李旦本丸即位那年,武则天改元光宅,改东都洛阳为神都,同时紫薇城改名太初宫。
上阳宫距离太初宫约莫五公里,在唐朝是十一里多。谭康乃是骑兵校尉,马术了的,驾马在前,大声喊道:“六百里加急!六百里加急!”
张进宝却也紧紧跟随,他马术差谭康一个谭康,可以说基本不会骑马,但此时见他两腿夹紧马肚,环手抱紧马脖,不住地大喊“驾”,和谭康相距竟也相距不远,不过他可不敢分心大喊六百里加急了。
二人一路飞驰引得不少人侧目,纷纷猜测这二人有什么消息竟如此着急,也有官员认为皇城驰马有辱皇家威严,乃是大罪,要参他俩一本。
十一里的距离一盏茶的时间就骑到了,到太初宫应天门下,就再也不能继续骑马了,这里是大内大门,就凭他谭康七品小校尉再骑马狂飙怕是十颗脑袋都不够砍的,顿时拉紧缰绳,飞驰的马匹吃紧不住,前蹄高高抬起,差点后仰过去,马的动作和雅克路易大卫那副拿破仑骑马图差不多了。
马蹄着地,翻身下马,一气呵成,再看胯下宝马累的直吐白沫,不时打几个响鼻。
回头发现张进宝相距自己也就百十丈距离,不由心里夸赞这个小宦官的骑术“不同凡响”。
张进宝知道自己马术可差太远了,离应天门还有五十丈远的时候就急忙拉缰绳,让马速降低,待马停稳,翻身下马,一下没站稳,摔了个大屁股蹲儿。
周围往来的官员和将士见到此景,没忍住的人直接笑了出来,一些文官则说道:真是岂有此理,老夫明日就去参此二厮。
张进宝赶紧爬起来,衣服上灰尘都没来得及掸,向谭康跑去,边跑边喊:“谭校尉等等咱家!”
谭康见到张进宝这滑稽模样知道这小宦官担心自己先跑去报喜,把他功劳吃干抹净,他确实想,但他也确实不敢。
张进宝跑到谭康处,拉着谭康,喘着气说道:“快,快去集仙殿。”
二人接着向着迎仙宫集仙殿一路飞奔,谭康不时回头看着这个小宦官,心想:这小子看起来瘦瘦弱弱的,骑马也能跟得上我,这一路跑竟然也跟得上,阉了真是可惜,从军当个校尉也绰绰有余了。
大内宫城认识二人的就多了,有几人看到奔跑的宦官张进宝和校尉谭康,一时想起了什么,转身向不同方向跑去。
皇城大内,说是皇家禁地,可说白了和漏水的筛子也差不到哪去,皇亲外戚、各家各姓、文官武将安插的眼线错综复杂,双重间谍屡见不鲜。
有一消息灵通的小太监,昨晚就得知皇太后派人在洛水边巡逻,想到周国公武承嗣安排给自己的任务,怕不是洛水边真的有什么异常,转身向周国公府邸跑去。
话说张、谭二人一路奔跑到迎仙宫门外,就要往里闯,守卫拦住二人,说:“此时乃皇太后小憩时间,你二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惊扰皇太后休息。”
张进宝一听大气也不敢喘了,捂着嘴憋得满脸通红,想咳嗽又怕惊扰宫里那位。
缓了片刻,气息稍畅,张进宝朝守卫行礼说道:“劳请守卫通禀上官掌诏,我二人有十万火急之事,求见皇太后。”
谭康也一旁行礼,道:“本官乃右骁卫校尉谭康,确有十万火急之事,愿以项上人头担保。”
守卫见这张、谭二人如此说,也怕耽误了什么大事引火烧身,说道:“候着,我去通禀上官掌诏,你二人最好没说谎,不然有你二人的刮落。”说罢转身向宫内走去。
“启禀上官掌诏,宫外有二人称有十万火急之事要见掌诏您”这守卫态度谦卑,似是见了长辈一般,他可清楚,这面前二十四岁的小姑娘可掌握着不少人的生死,自己一根葱都不算。
“是何人?”上官婉儿听到十万火急四字,思绪一转,心想那事有结果了?
“内侍张进宝和右骁卫校尉谭康。”
“让他二人进来”听到是巡河的二人,上官婉儿不由心中大动,那小子说的是真的,洛水里果然有东西。
“唯”守卫应声,转身而去。
冯猴儿这小子真是有意思,到底是何来历,又好奇洛水里究竟有何异常。
张、谭二人向上官婉儿施礼,想说话,但是又不好开口。
“让你二人去巡河,洛水里果然有异常?”上官婉儿先问道,语气十分平静。
张进宝用胳膊肘顶了顶谭康,他也想说确实有神异,可是神异是什么只有谭康知道,只能让谭康回话。
“回掌诏,确有神异”
“神异?是何神异?”
“白石,鸟虫篆:圣母临人,永昌帝业。”
“你如何识得鸟虫篆?”听闻谭康的话,上官婉儿心里咯噔一下,竟然真应验了,但怕这大老粗认错字忽悠自己,到时候事情可大了。
“愿以项上人头担保”谭康拍了拍脑袋说道。
“你俩脑袋加起来都不够”上官婉儿听这莽汉用脑袋担保,不由心中一笑,脑袋?这太初宫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脑袋,每年消失的脑袋怕是一车都装不下。
“小人自幼学字,识得一些鸟虫篆文,确实是:圣母临人,永昌帝业。”
“好,我替你二人通报”上官婉儿说道,将要走,转身又道,“如果你二人假报消息,惹怒了皇太后,你们脑袋我亲自砍。”
二人俱是一哆嗦,但很明显张进宝哆嗦的更厉害,因为他确实不知道神异究竟是什么,他没下水看啊!不由一阵懊恼,早知道下水看看了,这下脑袋真别裤腰带上了,来不及恼怒谭康的莽撞,二人已经进入集仙殿内。
“禀皇太后,此二人说洛河确有神异,白石鸟虫篆:圣母临人,永昌帝业”上官婉儿行礼禀报,语气平淡。
震惊,还是震惊,那小子怎么料到今天有神异发生,竟然刻字都一模一样。既然神异发生了,那些奇怪的文字是不是也是神意?李治啊李治,你都驾崩五年了,竟然还托梦启图控制哀家,但哀家却也不服你,非要翻了你李家的天。
“确定是圣母临人,永昌帝业八字,可有认错?”武则天语气一冷,大殿气氛一窒。
威压,这是圣人才有的威压,天子一怒,浮尸百万,即使武则天此时还是皇太后,但仍仿佛有千斤巨石压在胸口,压得人喘息不得。
“微臣自幼识得一些鸟虫篆,神异确实是圣母临人,永昌帝业八字”谭康深吸一口气,强装镇定说道。
“善”武则天吐出一字,看张、谭二人额头冒汗,谭康一身衣服尚有水迹,这张进宝的宦官服则沾满泥土,一双鞋子泥泞不堪,又说道,“你二人辛苦了,去换身衣服吧。”
“唯”张、谭二人齐声应答,施礼退出大殿,二人互看一看,齐齐吐了口长气,发了!
殿内。
“好好查查诸王最近的动静,哀家不希望有下一个徐敬业”武则天平静地说道,“摆驾上阳宫,把皇帝请来,去看看这神异究竟是何物,顺便把冯猴儿那小子也叫上。”
“唯”上官婉儿施礼应答,退出大殿。
砰!书房里,怒不可遏的武承嗣抓起一只青瓷茶杯狠狠一掷,茶杯顿时粉碎,厉声喝道:“查,给我查清楚,是谁坏了本公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