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学楼里，晨读声低低切切。
还没分享完假期里的各自乐趣，有人就加入了赶作业大军。
阮陈陈正埋头奋笔疾书，手中黑笔在一批批假期作业上旋转跳跃。
前座上的姜颜也没歇着，正着急忙慌地抢抓救命稻草，“陆姿陆姿，数学！”
同桌的陆姿正喝水，被这“求救”呛到，“破了天荒，居然找我要数学作业！”
姜颜对着满脸拒绝的陆姿欲哭无泪，双手合十祈求着对方，“拜托拜托，起码比我强，就是再给我个7、8年都做不出来。”
见此，陆姿也只好捻起数学本递了过去。
姜颜掌心向上，神圣地接过作业集，堪当大任般嬉戏起来，“喏，臣定不负陆公所托，早日完成借鉴大业。”
“熬夜了？”陆姿手指一戳姜颜肩膀，带着笑意阻止了这无厘头短剧。
姜颜不时抬手揉揉左脸颊，“很明显吗？”
陆姿将小镜子举在那对黑眼圈面前，低头回道。
“非常明显。”
一周一次的学生会例会在放学后举行。
讲台上，组织部学姐周因正井井有条地总结着上月工作，也对即将到来的换届进行了简要阐述。
姜颜在座位上左顾右盼，瞧见坐在前方好几排的叶昭沉。
她歪着头，与陆姿窃窃私语，“难不成就刘森一个高三生在上晚课啊？”
“怎么？”陆姿那双丹凤眼弯如月牙，话尾轻扬，“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姜颜装腔作势地握紧拳头，恐吓起陆姿。
却又在摸到装有盒子的书包时，面露难色。
生日礼物该什么时候给他呢？
礼物是在回石县碰见刘森的那天下午选好的。没约阮陈陈，未向陆姿提起，姜颜自己选定好了礼物。
目的就是不想让这俩人知道，以免咋咋呼呼、小题大做。
“叶部长！”
身后传来一阵呼唤，叶昭沉停下向教学楼的疾步，他一脸玩笑样向姜颜，“怎么了，姜部员。”
“那个刘森...”姜颜停顿了一秒，“学长今天怎么没来？”
“你找他有事？”
“对，能帮忙帮我带个话吗？”
“行啊。”叶昭沉挠挠一头短寸，“不过等我们下了晚自习，会比较晚。”
“没事，你就说我在遇见书店等他。谢谢！”
校外〖遇见〗书店，姜颜手撑在桌，头一点一点地向书页靠近。
一个激灵，姜颜清醒过来，看向手表，才8点。
等去了一趟卫生间回来，姜颜百无聊赖地抱着书本。
一个身影移步到桌前。
“姜颜。”
姜颜飞快放下书本，“妈？？”
马静娴抱着一摞叠的音乐教材，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神情些许不自然的女学生。
“怎么还不回家？”
“我这儿看书呢。”姜颜冷静应对。“马老师怎么还不回家？”
马静娴点点头，答非所问，“刚好，把这些搬去外公家。”
“为什么？”姜颜一脸不情愿，“你自己放回家不行吗？”
“照办就行。”马静娴显然没有心情与姜颜周旋，豪气一把将教材重重放在桌上，“我有事，先走了。”
“遵命……”姜颜再一次沦为马静娴的苦力工。
与时间赛跑，姜颜累死累活赶到外公家后，倒在沙发上烂泥一摊。
姜颜忍不住冲外公吐槽起马老师，简直“独断独行”“有己无人”“我行我素”，接连用了三个成语，以示满腔怒火。
马奎元在一旁听的乐呵呵，等姜颜说完，才解释起来。
“想必你妈刚好有急事儿，又刚好碰见了能干的大女儿。这教材嘛是文化馆的，我们这儿离文化馆近，所以先放这。”
姜颜表示不吃这套说辞。
却被一句“还没吃晚饭吧”引起了肚子的共鸣。
饱餐一顿后，悠哉卧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姜颜丝毫没有回家的意思。
跳完广场舞的外婆回来了，看到桌上的书包，“现在学生一天书可真多啊，装这么一大包。”
“啊完蛋！”姜颜一拍脑门，从沙发上跳起，接过书包跑了，“我先走了。”
“这么晚了就在这里睡嘛。”外婆叫不住心急如焚的人，听着姜颜满口的遭了遭了，“这孩子。”
姜颜又开始奔走起来，公交车已经停了，出租车没一辆是会在需要的时候出现的。
疾走变成奔跑，她两步并作一步，恐刘森来了看不见自己的身影，白跑一趟。
又忧虑起，叶昭沉是否带去了自己的口信。
也懊悔，为什么一定就要今天给他？怎么就忘记了呢？
10月的石县夜晚开始凉意袭人，只留一点9月的影子在白天。
姜颜大汗淋漓，赶到已经关了门的书店，这条街道只剩下“遇见”那两个字还发着微光。
凉风吹在汗津津的脸上，给姜颜带来一丝安慰。
姜颜慌了，距离晚自习下课已经过去半小时。
她只希望刘森压根没打算来，他肯定晚自习后很累，也许今天带了手机，给自己发了婉拒的消息。
也开始慌，刘森的鬼故事此刻效果显著。
姜颜不仅怕鬼，现在也怕人。
转角处，一个小孩身影就能将她吓得半死，终于战战兢兢地回到家。
拿出手机查看，却没一条消息。
姜颜麻了，那刘森肯定是去而不见人，然后恼羞成怒了？
等到半夜快12点，姜颜被一阵关门声弄醒，眯着眼问才到家的马静娴。
马静娴脸色平静，催促姜颜赶紧去睡。
第二天一早，起床的两姐弟看见客厅的桌上放了一叠现金。
此时马静娴还在睡觉，俩人都默默地小声洗漱，乖乖去了学校。
伴随着一周的阴雨天气，本就讨厌下雨天的姜颜，跟着也惆怅了一周。在面对周五的快乐餐，这位大胃王一点胃口都没有。
对面的阮陈陈一口汉堡一口可乐，天真问姜颜，“你失恋了？”
“什么？”陆姿与姜颜同时炸裂。
“你看看她，茶饭不思的。”阮陈陈指着那一口未动的汉堡，接着说道，“以前哪这样过啊。”
陆姿松了一口气，还以为姜颜这胆小鬼背着自己怒冲进度了呢。
姜颜只是深深叹气，那天发出去的消息到现在还是未答，也没能再碰见一面，该如何是好。
周六这天，姜颜躺着床上玩手机时收到了谭盐的问候。
姜颜怒打五字：一点都不好。
接着便想起文艺晚会那天，怒怼起谭盐的言而无信，谭盐表示冤枉：是一个女生说不用等你的，说你们会一起回去。
姜颜一脸疑惑，想了几秒，便反应过来:女生？个子高高的，头发很长？
手机叮咚一声，姜颜还以为是谭盐，却不想是刘森的回复：
不好意思，叶昭沉今天才想起给我说这个事情。
姜颜简直快疯掉，一周的阴霾立马消散，还好刘森没有白跑，自己也不算失约。
她欣喜若狂地打出疑问：那现在呢，有时间吗？
末了，又补充一句：给你的生日礼物快发霉了。
刘森迟迟不给回应，姜颜就这么死死盯着手机屏幕，嘟哝着，“这有什么好犹豫的.....”
快要放弃时，一个OK的手势出现了。
随之，在看到谭盐那句“是的”二字，姜颜低声一吼，“陆姿你个XX。”
远在自家民宿过周末的陆姿正吃着烧烤呢，突然打了一个喷嚏，边穿外套边呢喃，“天气开始冷了。”
桌边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陆姿摇头看着那条询问语气的消息，喜悦之情从眼底泛上嘴角。
本打算装作没看见的陆姿，想了想，还是将手中烤肠放下，边敲字边偷笑：我不记得，你自己去问她吧。
良久，那边才弹出一句话来：好的，谢谢。
姜颜腾地从床上弹起，翻箱倒柜地找衣服。
最后，穿了一套下摆带有抽绳的绿色衬衣配深蓝短裤；仔细梳了好几遍头，规划好每一根发丝的去向，再往左耳旁别上一个红色发夹。
站在客厅里，姜颜扭着身子照了好几遍镜子，惹的姜一宸眼痛，“身上痒痒就去洗澡。”
“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哦。”姜颜刻意带着嗲气的语调，一把推开挡路狗，眼前约定时间近在咫尺，便提着装有礼物盒的袋子美美出了门。
雨后天晴后，地面还布着深浅不一的水坑。
整座小城焕然一新，金色晚霞攀上傍晚的天空。
“姜颜？”
在康德大街十字路口红绿灯前，人群后有人叫住了正迈步向前的姜颜。
姜颜惊呼不妙，这次又是谁？应声望去，是最不愿见到的人。
父女俩站在街角边。
对面的人愈来愈陌生，几绺稀疏的头发被胡乱交错放在头顶，两边突出的眼骨显得眼窝更加凹陷，只有那双眼睛，姜颜记得很清楚。
姜浩提着一个大行李包，正吞云吐雾，“最近学习怎么样？”
烟味瞬间袭来，姜颜有意偏过头去，吐出两字。
“还行。”
姜浩掏出一把钥匙，摊开瘦而宽大的手掌，将手中的钥影展露出来在对站着的少女眼前。
一时间，姜颜有些恍惚，不知是看到那张沾有白色油漆的粗糙手掌，还是那个分离之家的象征。
接过钥匙，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父女间的沉默，在一阵汽笛声下被打破。
姜浩回头朝后边车里的人应了一声，“马上。”
“我得去赶晚点火车。”姜浩猛吸最后一口烟，继续说道，“回广州。”
姜颜这才明白过来，原来那天马老师是赶着去见他。
看着对面云雾，嘴边的一句“少抽点吧”，被烟雾埋没。
“走了。姜浩撑起瘦弱的身子，转身走去。
眼看着快要驾驶而去的车子，姜颜摆摆手，一句“路上小心”终究也飘落在车后。
接连险遭双亲差点“抓包”，姜颜开始疑神疑鬼起来，抱着袋子警惕着四周。
不过5分钟，刘森从后方出现了。
站在身后，看着姜颜那颗小脑瓜左顾右盼着，话到嘴边，刘森将其吞了下去。
他伸出手来，轻拍姜颜左肩，不料对方使出一连招的过激行为。
一脸的匪夷所思对上姜颜的面红耳赤。
周围的人都被叫声吸引，冲着俩人瞧了几眼。
“啊！”
姜颜本来专注着路上的行人，被刘森动作吓得尖叫一声。
转过去身那刻，姜颜扬起的一只手转为忙捂住嘴，眼看怀里袋子就要掉落在地。
好在，刘森眼疾手快接住了袋子，手掌也不偏不倚地附在了姜颜慌乱去抓的手。
姜颜抽回手，尴尬无比又想逃离，“不好意思，我太容易被吓到了，对不起！”
“我的问题，我不该突然碰你。”刘森摇摇头，思索着刚刚那只扬起的手，怀疑原本是不是要落在某人脸上。
姜颜用手摸摸耳朵，沉默了，确实刚刚那一巴掌就差点挥过去。
还是刘森先开了口，他用鼻子去嗅礼物袋。
“礼物真发霉了？怎么没闻见臭味？”
姜颜被逗笑了，这才慢慢放下方才的窘意，附和着刘森也开起玩笑来。
“天气没有那么热，味道也就没有那么大了。”
刘森嘴角弯弯，举起礼物，收起笑容的那刻，满脸诚恳地。
“谢谢你的生日礼物。”
俩人没有立马分别，喝着刘森买的饮料，惬意地在街道游走。
姜颜捧着白桃乌龙味的饮料杯，带着几分责怪语气。
“都说了我请客嘛，你太客气了。”
刘森掏出手机看看时间。
“是你太客气了，就作为你送我生日礼物的小小回礼。”
姜颜大吸一口饮料，爽甜的白桃味在嘴里回转，在听到“回礼”时，舌根却泛苦起来。
“嗯，好吧。”
礼貌如刘森，姜颜明白，这不能当作自己暗恋不果的愤怒点。
“对了，你生日，是什么时候？”
左前方传来刘森温柔的询问，姜颜停下脚步，微微皱眉。
刘森见后方人无声响，转过头来，晃晃礼物袋，“我也理当回送你生日礼物。”
姜颜第一次对刘森有口说得出，但她忍住了，整张脸拧巴地跟那根被咬得皱皱巴巴的吸管一样，让人一眼就明白。
她大步走上前，不去看刘森，一反常态地尽显释然。
“不用，我的生日还有好久好久。”
刘森不可能没有察觉到姜颜突变的情绪。
直到现在，他才算了解姜颜，一双杏眼虽娇憨又目光坚定，所有情绪都拿出来放在脸上，耳边红发夹衬得她性情更加热烈如火。
“好吧。”刘森不作他言，又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我得去上晚自习了。”
“啊？你还要上晚自习？！”看着刘森一身校服，姜颜惊呼起来，刚刚的不满瞬间清空。
“那是不是来不及了，你快走快走。”
面对姜颜的慌慌张张，刘森反倒气定神闲，带着笑意安慰道，“来得及。”
与刘森在一个路口说再见后，姜颜走在回家路上，才惊觉。
“他居然一点都不好奇什么礼物，就这样直接提走了……”
“也可能是我的礼物太低端了.....”
“他什么意思啊？直接说送我礼物不好吗？”
她学起刘森的口吻，“非要‘我也理当回送你生日礼物’~”
“回”一字重音十足。
“没准，他是真想送我礼物呢，也不是不可能嘛。”
“呸！”
姜颜就这么一路自言自语到家，活像个精神分裂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