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妖名叫沈妙,是当地农户的一个小女儿,她有个大姐,据说在出生后没多久就被送到一个尼姑庵里养着了。当时娘哭得稀里哗啦,但出于家庭窘迫不得不如此。后来二娃出生,她爹又为沈妙找了出路,不过这次她娘死活不肯,她爹拗不过,只能作罢。
从此一个本就忙于生计的家庭又多了一张只吃饭不干活的嘴,让摇摇欲坠的家更临近崩溃,仿佛任何风吹草动都能把它击垮。
七年后,小女婴长成了小女孩,白净的小脸惹人喜爱,乌黑的头发被她巧手的娘编成了两个小辫子,随着她的蹦跳而抖动,好不可爱。
又过了七年,小女孩长成了大姑娘,已经能干许多了,正值豆蔻年华的沈妙出落的亭亭玉立,即使每天在田间干活,也不曾让她白皙的皮肤变黑。
一次随父亲下田,沈妙与农妇们有说有笑。当一位大婶问及她是否已经心有所属的时候,沈妙扑哧笑,道:
“爹娘养育了我,受了这么多年哭,如今我有能力了,怎么能弃爹娘而去呢?婚嫁是大事,还是爹娘说了算吧。”
后开,沈妙的爹为她找了一个当地开药铺的老板,叫陈安士。老板年纪比沈妙大八岁身材高大,却又十分消瘦,脸上也总有散不去的阴霾,身上也总有清苦的药味。
都说商人重利,陈安士也一样。他常年在外奔波,店铺经常交于沈妙打理。之后的一次归来,另一个女人也被带了回来。那女人依偎在陈安士怀里,自上而下地打量着沈妙,眼中凶意也不掩饰,讥诮地说:“姐姐神色怎如此不好?怕不是这几年操劳过度累坏了身体。不过以后有妹妹我了,姐姐也不必如此伤身劳累。”说罢,便挽着陈安士的手进了内堂。
说道这,已成女妖的沈妙用血红的眼睛盯着旁边只剩头发的白骨,鬼气森森地扯了扯嘴角:“我当年就应该直接把她给剁了,到如今将她抽经扒皮,也难解我心头之恨!”
话已至此,顾皓佑和陆槿夙面面相觑,皆无言以对。
接着,沈妙收了收魔障的表情,继续道:“后来,陈安士那个奸夫串通了那个贱人害死了我娘,我爹那个王八蛋也遭了殃,哼,这都是陈安士和那个贱人干的!杀人偿命乃天道,我没做错什么你们凭什么自诩正义,说什么为我申冤,到最后就只会维护恶人!”
见沈妙周围暴涨的魔气翻涌,嘴里念叨着我不信,似乎要把禁锢她的封印挣破了。顾皓佑本能地上前,却被陆槿夙一拦下,他盯着陆槿夙,道:“师尊……”而陆槿夙也一手握拳,竭力稳固着结界。
看着在痛苦挣扎的沈妙,陈安士终于费力起身,挡在了陆槿夙和沈妙之间,哀求道:“别!仙人,别杀她”
“用不着你假惺惺!”这时,魔气冲天而出,沈妙身上的封印突然暴发出一阵红光,大亮后,禁锢莫名消失了。
这番场景简直跟刚刚的一模一样,关键时刻那背后之人总来搅浑水,可陆槿夙不明白,是什么人物能如此轻而易举地破了他的结界?
而后他又猛得反应过来:或者,是什么东西有这个能力,玄冰?
但现在没时间细想,沈妙挣脱了束缚,眼下实力大增,血衣翻飞地开始了反击。
陆槿夙暗道一声“不好”,拽过顾皓佑便放出了护体真元。
沈妙一手抓向陈安士,一手隔空打出魔气。在空中飞舞的魔气发疯似的扑向陆槿夙他们,刚刚因为施展禁锢来压制沈妙,陆槿夙的真元已经耗费了大半,这时他又要护住身后的顾皓佑,又要腾出手来应对沈妙,脸色顿时就不好看,不到一会,周围的护体真元便减弱了不少。
那些外泄的魔气有的冲破真元,在陆槿夙身上划出了几道血口子,但身后的顾皓佑却依旧毫发无损,被护得周全。
就算顾皓佑前世经历过再多枪林弹雨,见识过再多奇异的高科技,也顿时不知所措,一个不留神,身侧的灵玉便被偷溜进来的魔气震出了护体真元。
顾皓佑一下就紧张了起来,正欲冲出去捡那灵玉,却被他一脸杀意的师尊拽住陆槿夙咬了咬牙,硬生生从牙缝中挤出一句:“别瞎跑!”说罢,便把护体真元往顾皓佑那边加强了些。
这种被护着的感觉很好,却也让顾皓佑不适,他以前总想着怎么对付别人,就连对柳溪知都是不怎么上心的。现在如今偏偏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实际的做到了,总让他感觉有点不对劲,心下暖暖的,又痒痒的。
可这感觉没有持续太久,顾皓佑定了定神,对陆槿夙说道:“可是师尊,吴惑被震出去了,不去就他,他定会被击个粉碎的。”
吴惑:“没错没错。”
陆槿夙冷哼一声:“他那么没用?”
顾皓佑想都没想就点头肯定:“嗯。”
吴惑:“……”
“那好,既然小佑都这么说了,为师就应允了,一会拿回那破石头就躲远点,别被误伤。”
顾皓佑没听出什么,只知道自己要快点行事。而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吴惑听后两眼放光,立即明白过来。
陆槿夙这是要用神武了,会是哪一件呢?
吴惑没猜错,在顾皓佑抓起他一个滚翻后,陆槿夙轻轻点地,飞身而起,眼眸微阖,指尖灵流萦绕,随即启唇念到:“余月,现。”
吴惑听后激动不已,在电光火石间对顾皓佑说道:“老大,你知道你师尊这把神武吗?余月啊,风系灵士的顶配神武,多少人穷极一生都难见一眼,如今被小爷我看着召唤出来,啧啧啧,我感觉我的眼睛要受不了了,不会长针眼吧?”
顾皓佑不想理他,专注地看着陆槿夙召唤神武,他知道自己师尊很强,但别人穷极一生,梦寐以求的东西都是他的手中武器,这该有多强?
旋风在陆槿夙手下盘旋,汇聚在一起,逐渐成形,随后一把金色弯弓便赫然出现在他手里。顾皓佑惊羡地看着,分心听着吴惑喋喋不休的讲解:“啧啧啧,不愧是大宗师级别的高手,选用的神武都这么合适,余月可产生大范围杀伤,若是焚天就不行了。看着架势,那女妖难逃一死啊!”
“焚天?那是什么?”顾皓佑躲在不紧不远的地方,听到吴惑说后,问道。
吴惑略感惊讶地说:“不会吧!这世上还会有不知道焚天剑的吗?老大呢这不对了吧,做人徒弟怎么这么不上心。”
顾皓佑用再不好好说就把你丢出去的语气说道:“不会说话可以把嘴捐给有需要的人。”
吴惑:“唔……好好好,我好好说。咳咳,焚天是你师尊的杀伐之刃,这剑可了不得,是用幽冥谷里鬼树的木心炼化的,虽然煞气重了点,但确实是把好剑,尤其是到了你师尊手里,简直是发挥的淋漓尽致,当年你们院里那魂灵血祭台就是他用这把剑封的,以煞治煞,也就他想得出来。”
强者就是容易招揽人心,顾皓佑现在就十分仰慕他的师傅。只不过,他不是羡慕他如此的强,而是羡慕他比自己早起步那么久,如是自己早来会,说不定也能与他差距小点,至少不用到哪都依赖他。
不管前世今生,他所承认的都不是自己不如别人,这大概就是他心里的倔强吧。
顾皓佑继而仔细观看师尊,试图从中找到自己以后的影子。
陆槿夙左手握紧了弯弓,右手汇风,只见几根无实体的三根风制的箭赫然出现,风箭上弓,拉弦,放箭。须臾间,锋利的箭身裹着凛冽的风飞速在空中穿梭,忽的一闪,三根箭变成了六根,六根变成了十二,如此翻倍,到达魔气时已经增至数倍。
箭身射入浑浊的魔气中,金光隐没在其中。千百支箭射出,陆槿夙睁开眼,握拳的手抬至半空,随即一松,“破。”转瞬间,魔气中射出万丈光芒,刺穿了魔障,耀眼得教人难以直视,不到一会,魔气已尽数消失,沈妙跪坐其间,胸口插了一支正在消散箭,连带着她自己的破碎魂魄,一同消散在空中,只剩下点点零星的光点。
陆槿夙收了余月,落至地面,远远地看了眼顾皓佑,看他没怎么受伤,就走向了陈安士,此时的他满身伤痕。陆槿夙没站得太近,近乎冷漠地说道:“你现在伤的太重了,已无力回天,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
陈安士哭笑了一下:“我作恶多端,现在自食恶果,也是罪有应得。只是,仙人,请您去查一下,阿妙……阿妙她生性善良,不会做出这些事的,而且……而且她的记忆不完整,许多美好的事都忘了,还望仙人帮忙,了了这最后的执念吧。”说完,便拜别了这人世。
陆槿夙定在原地一会,随即一挥手,陈安士便化成一缕魂魄,消逝了,离开时不忘留下一句话:“正有此意。”
顾皓佑走到陆槿夙身边,看着陈安士的尸体,明知故问道:“师尊,他这是……”
陆槿夙不知道杀人放火这种事顾皓佑前世没少做,以为他是被吓着了,便笑着揉了揉他的头道:“没事,他只是结束了这作呕的人生,开始了新的风华岁月罢了,走吧。”
顾皓佑任凭他拉着自己走,脑子却不住地想着刚刚陆槿夙说的。他明白他是把自己当小孩看了,可这充满深意的话,激得他心下一动。
死了,原来在他看来是这样的。而对于顾皓佑自己来说,又何尝不是呢?上一世颠沛流离,得失成败无偿,风光过,也落魄过。现如今,他还是个半大的少年,一切都可以重来,他还没杀过人,作呕人生也没开始,或许这是老天给他的机会呢?
作呕人生结束了,风华岁月才刚开始。
这么一想,顾皓佑突然觉得四下茫茫,释怀了。
“小佑,你怎么在发呆?真的吓着了?”陆槿夙见他这一路都不说话,便把手放到他面前挥了挥。
顾皓佑回过神,答道:“哦,没有。我只是在想,沈妙为什么会两次魔力大涨。”随即又岔开话题说:“对了了,师尊刚刚那招叫什么名字啊?”
陆槿夙:“那个啊,那招叫梨花雨。”
“梨花雨?”顾皓佑疑惑问道。
陆槿夙本想习惯性地拿出扇子扇一扇,却突然想起扇子已毁,便用抬起的手拍了拍顾皓佑的肩,说:“怎么样?是不是很厉害?”
顾皓佑无奈:厉害是厉害,不过这名字……
只能说,名如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