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季孙一进犒京便直奔岐门的校尉军帐,袁徐不在,鲁季孙只好在帐中等。他从来没有像现在如此不安,旱烟抽了一袋又一袋。
一直等到了晚上,校尉才行色匆匆地赶回来。鲁季孙站起来,袁徐见到他并没理会,他风尘仆仆、神色憔悴,坐了下来。接着袁徐叹了一口气,幽幽地说道:“你坐吧。”
鲁季孙安静地坐下了,两个人谁都不开口。
小兵给校尉端上一杯热茶,袁徐解下军服、军帽,喝口茶解乏。
“还有希望吗?”鲁季孙抽着旱烟问道。
袁徐:“不知道。”
“我去替他死。”鲁季孙坦然地说。
“你想替,替得了吗?”袁徐回怼道。
袁徐:“走到今天这一步,我也早就想过,天意如此,非人力可为。”
鲁季孙:“我这人这辈子没有做过后悔的事情。贵族残害我的部下,如果不清除那些蛀虫,中护军早晚也得烂掉。只是,师邝对我有知遇之恩,如今,到了我报恩的时候了。”
袁徐:“恐怕你这恩不好报,我已经去找过靳腾逸和杨穆了,他们虽然答应帮忙,但是,我觉得靠他们二人,不好说。”
鲁季孙:“靳杨一向是我们的盟友,又手握重兵,只要他们肯,一定可以救人的!”
袁徐:“你知道他们判的师邝什么罪?谋反!他的近身护卫被贵族收买,伪造了许多与叛军往来的叛国书信,再加上这几年中护军连连败于叛军,太子已经不再信任他。”
鲁季孙:“叛国?谋反?太子信吗?”
袁徐:“就算太子不信,有琴伯宇也会逼太子相信。没想到我们还是害了师邝!”
鲁季孙:“那靳、杨、包旭博,李志刚四位将军就这样坐视不理吗?”
袁徐:“其实贵族敢动师邝,就是因为我们的四个同盟将军!”
鲁季孙:“怎么说?”
袁徐:“这几年师邝对贵族态度暧昧不清早已引来盟友的不满,四位将军虽然发迹晚,但他们都出身贫苦,立场坚定。师邝的左右摇摆终究是两边都失掉了人心,如果不是贵族拿住了这一点,他们是不敢贸然动他的!”
我早就劝过他,旧贵族自视清高,不论你再有能耐,出身寒微就是原罪。圈子不同,就不要硬往里挤,挤不进去的!
鲁季孙:“那现在怎么办?”
袁徐:“杨穆将军答应我了,将来接管中护军。我们一定要清楚自己的立场,绝对不能向贵族妥协。杨穆之子杨桓天赋异禀,有大将之风,有如此虎将,将来我们未必处于下风。虽然贵族和有琴伯宇结盟了,但我们身后是天下所有受苦受难的百姓,我们不会输的。”
鲁季孙:“这一点,我也相信。只是现在,我不能眼看着师邝落难而不管,即使他有错,是他创立了中护军,他的为国家做的贡献也不能全都抹掉?”
“还有那些所谓的盟友!为什么就不能给他一个机会?”鲁季孙有些激动!
袁徐:“这些年,我们三个一起出生入死,我不会坐视不管。”
鲁季孙:“你打算怎么救?”
袁徐:“豁出我这条命去救。”
第二天,鲁季孙召集了中护军四大副尉,连同鲁季孙共同商议救师邝将军的事宜。四大副尉和师邝也都交情匪浅。
南田澈晚几年加入中护军,虽然父亲是翰林院院士,但他却不愿意考科举走仕途,他认为国家动荡,文官救不了国,于是专心习武,加入了中护军。
由于南田家世代为官,家风极其死板守旧,南田澈因为拒绝父母安排的婚姻,和家里人关系出现裂痕,关系淡漠。
南田澈为人理智冷静,性格坚毅。由于出身和性格的原因,他和来自底层的鲁季孙一向不和,两个人互相看不上。南田澈讨厌鲁季孙的鲁莽和一根筋;鲁季孙觉得南田澈冷血且爱装逼。
不过,南田澈当年很是仰慕师邝,作为最年轻的将军,他意气风发,战功赫赫。南田澈也是因为师邝的名气才加入中护军。他相信师邝能够改变这个腐烂的朝局和国家,但没想到如今的师邝竟然向贵族妥协了,他落得如此下场,也让南田澈体会到梦想破灭的绝望之感。
再后来加入的秦诗末和晏子都则关系比较融洽,二人都是难得的天才,师邝非常信任他们。虽然后来秦诗末负气带龙队出走,师邝也并未阻拦,甚至还为他修改了中护军的军规。
当年的师邝一腔热血、威名远播。中护军一成立,便引来天下有志青年来投奔。年少成名,又具有独一无二的军事领导才能,可谓是战神一般的存在。
那么,究竟发生了什么,让这个曾经的战神沦为如今的阶下之囚?
袁徐向在场的几人表明心迹:“他打算营救师邝,希望能得到大家的相助。”鲁季孙、南田澈、秦诗末、晏子都、辛一都表示要全力相救。
袁徐意味深长地说:“这次行动,凶多吉少。他不忍心让中护军再大动干戈。”
南田澈却道:“师将军毕竟是中护军的创立者,如果就这么任凭贵族栽赃陷害,中护军也不作为,那么中护军的声誉一定会受到影响。多年来,多少有志少年是冲着将军的威名来投奔中护军的,他们相信中护军是正义之军。所以,保住师将军,就是保住了中护军的名声。”
秦诗末似乎有他自己的想法,他道:“不管师邝做错了什么,审判他的都不应该是有琴伯宇。要谢罪,也应该给中护军谢罪,就这么蒙冤屈死,打得是中护军的脸。再者,如果师邝将军真得决心拿中护军去换自己的前程,你,我这些人,恐怕根本无法活到今日。”
在场的人都沉默了。
袁徐年近六旬,头发都已经花白了。这几年,他看透了师邝的犹豫,为中护军的未来感到担忧。他殚精竭虑,想尽办法来拯救了中护军,他也想让师邝看清楚现实,可到最后他最不想看到的结果——师邝被贵族清算,这一天还是到来了。
如今中护军已经彻底摆脱了贵族,士气大振,加上四大副尉都是难得的天才,他已经不用再操心。出于仁义与道义,袁徐决定尽自己所能保全师邝。
四大副尉商讨了营救师邝的计划,随即便做出部署。
但是事情出现了更糟糕的局面,朝中下令:师邝不日问斩,抄没师将军府,师家人即刻流放岭南。
这一消息传出,袁徐的营救计划全部被打乱了。
当下之急是先保住师邝的家人,于是,袁徐安排晏子都派人去守卫师将军府,保护将军的家人。
贵族出手太狠了,这次他们是一定要把师邝置之死地。袁徐心中十分不安,他带了鲁季孙再次去拜访杨穆,请求他帮忙。
杨穆等人虽然同情师邝,但他们不愿意出兵去救一个跪舔贵族之人。杨穆之子杨桓却站出来说,他同意帮忙营救师邝。
杨桓道,自小他便以师邝为目标,想成为他那样的盖世英雄。虽然现在的师邝豪情不再,但他毕竟曾经激励着自己发愤图强。再者,就凭着他创立了中护军,也该留他一命。
杨穆一向尊重儿子的意愿,既然他愿意帮,那自己也不干涉。于是杨桓和袁徐、鲁季孙约定好,在需要的时候,杨桓会发兵救援。
话分两头,晏子都回到辕门,马上部署了护卫师将军府的安排。第一到第七小队全员出动,包围将军府,全力保障师家家眷的安全。
接到任务之时,所有的中护军成员都震惊了!他们没有想到中护军会面临如此巨变。师邝将军被贵族诬陷,中护军一定要把将军救出来!这不仅是为了将军,也是为了中护军,为了他们自己。
辕门的气氛一下子紧张了起来。几个小队长马上规整装备,即刻向师将军府出发。云峰得知这一噩耗,如晴天霹雳!师邝不仅牵动着中护军的命运,他还是樱宁的父亲!云峰不敢想象现在的樱宁是怎么的心情!
一定要把樱宁救出来!云峰握紧拳头。
在队长殷弘演的带领下,第一小队很快便来到了师将军府的正门西侧,他们要在这里防守,二队在东侧,三队、四队......七个小队把将军府层层围住,摆成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的阵仗。
“听说你认识师将军的女儿?”哥哥灵修问。
“嗯。”云峰面无表情地回答。
灵修从云峰的反应中,便明白了传闻的真假,他不再继续问。一旁的星流也明白云峰的心情,但现在也只能在心里默默为师邝一家祈福。
云峰就在樱宁的家门口,守护着她。他很想进去,告诉她,不要害怕,我会永远保护你!可是他不能。七个小队几百人全部严阵以待,此次行动不允许出丝毫的差错。云峰静静地等着,等着命令,到时候他会第一个冲进去,去救自己心爱的人。
傍晚时分,师家的大门开了,所有人都敛声屏气。朱色大门里走出两个人来,中护军众人纹丝不动。只见那两个人慢慢地走出来,穿过层层中护军人马,云峰看清楚了,是樱宁!樱宁也在人群中看到了云峰,两个人就这样四目相对。樱宁比之前憔悴了许多,她含情脉脉地看着云峰,那眼神里包含着爱意与无奈,接着她便径直向前面走过去。
时隔这么久,云峰再次见到她,恨不得马上跑到她的跟前,肚子里有千言万语想要告诉她,可是他却不能动。
樱宁找到繁若,在她旁边耳语一番,接着从袖子里掏出了什么东西交给她,繁若用眼神示意,让樱宁放心。
樱宁点点头,然后转身面对眼前这几百中护军,她的神情并未舒展。生性悲观的她,也许心中并不对这些人报有希望吧。
樱宁穿过层层中护军,身后跟着一个侍女。她走了几步,向西改变了方向,一步步向云峰走来,云峰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感情。
樱宁走到他的跟前,云峰深情地看着她。
“我之前跟你说过,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事情,人没办法控制。没有人可以掌握自己的命运,唯一能做的,就是忘记痛苦,傻傻地活着。”樱宁含着眼泪,说道。
云峰:“你能忘掉吗?”
樱宁的眼泪倏尔掉下来:“忘了我吧。”
说完,樱宁再也无法压抑自己的内心,快步走开了。
“我不会放弃的!”云峰坚定地说。
樱宁蹙着眉,狠狠地咬住自己的嘴唇,头脑里一片混乱。她使劲闭着眼睛,让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不掉下来。
樱宁停留了片刻,然后径直回府中了。
就在樱宁刚到回府里,朝廷的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赶了过来,他们道,奉旨来捉拿师府的家眷。
殷弘演、严渊等几名队长挡在前面,官府军见他们态度强硬,后面的阵仗是什么意思也一目了然,两军谁也不肯退让,战事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