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修和云峰已经滞留夫椒城多半个月了,时值六月初,天气逐渐变得燥热,两个人的心也变得更加烦躁。云峰时刻惦记着九月份的选拔,在这里耽误了这么久,让他的耐心濒临崩坏。而灵修虽然重视中护军的任务,他明白在这消耗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关系着他的前程,但是弟弟失而复得,让他把亲情看得更加重要。即便如此,在这里滞留的每一天,都消耗着两个人的耐心。
因为看不惯之前客栈老板的做派,两个人换了一家。这天,夫椒城中又发生一起轰动全城的事。霎时间,街上人声鼎沸,热闹异常。
这夫椒城中平日各行各业井然有序,百姓生活忙碌而充实。在茶余饭后,一旦有些新闻事件,便能引起全城人的围观。听客栈中的小二讲,之前见到的那个古怪老头,名叫孙尧,已经六十多岁了,从年少时便开始行医,自创了许多奇奇怪怪的疗法,但大都没有成效,百姓也不相信他。人们如果得了一些治不好的疑难杂症,普通大夫都不敢治,但孙尧从来不推脱,他用各种方法来试,也因此经常惹出许多事端,把自己搞得像过街老鼠一样,人人喊打。
这次也是因为他乱给人治病,惹怒了众人。全城的百姓都停下了自己手里的活计,纷纷附和,振臂高呼:“烧死这庸医!”
烧死他!
烧死他!
只见,孙老头被打得鼻青脸肿,头破血流。一众人绑着他,押往城郊,准备点火烧死。尾随其后的,是一对年轻夫妻,怀里抱着一个小娃娃,孩子脸色惨白,毫无生气。原来,年轻的夫妇从乡下带自己三岁的女儿来城中看病,孙尧给孩子吃了汤药,孩子当天夜里便断气了。悲痛欲绝的夫妻,便向孙尧索命,城中百姓听闻后,自发为夫妻两人打抱不平,绑了孙尧,他们要烧死这个害人不浅的庸医。
声讨孙尧的队伍浩浩荡荡,街边门口,楼上的百姓也都竭力声援。孙尧这个人,就像夫椒城百姓心中的一根刺,时时都想要拔掉。
队伍经过云峰和灵修所在客栈门口,灵修向外瞟了一眼,他看到孙尧狼狈而疲倦的脸上一副无畏的神态,这让灵修感到奇怪。孙尧扭头,目光坚毅而决绝地扫视着街上的众人,那是一种遗世独立眼神,透过他猥琐的外表,显得那么让人难以置信。
灵修和云峰决定继续待在客栈,不去凑热闹。大队伍刚走没多远,便停了下来。原来是一个体型硕大的胖子拦住了队伍。孙尧抬眼看了看,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那胖子不是别人,正是云峰,灵修初到夫椒城时见到的,晕厥在街上的那个。现在,他母亲依然跟在他的身后,仍旧在哭泣。
一人站出来道:“你是何人,为何阻拦?”
胖子蓬头垢面,邋里邋遢的样子招来众人厌恶的眼光。他知道别人都讨厌自己,所以低着头,不敢说什么。
前面的人喊道:“快让开。”
胖子依然低着头,不说话,巍然不动。
那人又喊道:“快闪开,不然对你不客气!”
“快闪开,死胖子!”众人高呼。
胖子的母亲哭得更悲痛了,可是他依然直愣愣地站在那里,没有要让开的意思。众人见他找事,便扑上去,想把他移走。
“不要伤害我儿子!”胖子的母亲赶紧上前护住。
谁知那胖子虽然吨位大,但全是虚的,人们几下就把他推到一边,还恶狠狠道:“你这个饭桶,只会碍事!”
胖子嗫嗫地说道:“孙大夫,不是庸医!你们不能烧死他!”
众人:“他治死了人,就该偿命!”
胖子:“大家听我说,孙大夫,孙大夫是个好人。我知道大家看不起我,但是,我还是要说,我的确是个废物,父母让我考科举,考了好几年都不中,未婚妻也和我取消了婚约。跟着木匠师傅学习,我笨手笨脚的,总是做不好。这么没用的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心情不好的时候,我就大吃大喝来发泄。慢慢地,吃东西不仅成了我发泄苦闷的唯一方式,还越来越上瘾。我的身体越来越胖,生活也越来越糟。”
“是孙大夫一直给我开药,他还看出来,我的肥胖症的症结在心里,给我开调理心情的药。他是个好大夫,他经常开导我,鼓励我,没有他,我真没有勇气活下去。”胖子可怜兮兮地说道。
“像你这种废物,活着也是浪费空气,拖累父母!你怎么不去死?”人群里有这样的声音传出。
胖子似乎被刺激道,他流着泪,大喊道:“没有错,像我这样一无是处的人,只会给别人添麻烦,给我的母亲添麻烦。大家都厌恶我,想让我去死,我为什么还要活在这世上呢?”
“为什么?为什么?我每天都在想这个问题,人活着究竟有什么意义呢?”
“我没有死,是因为孙大夫告诉我:能够闻一闻花香,生命也是值得的。周围的人都在咒骂我,唾弃我,只有孙大夫没有放弃我。只怪我一直没有勇气面对生活,我想告诉大家,孙大夫找到了很好的草药,已经治好了我的暴食症,他是一个最优秀的医生!”
众人皆沉默,过了一会儿。一人喊道:“大家不要听这个连累爹娘的废物胡说八道,孙尧是庸医,害死了人,我们要烧死他偿命!”接着众人渐渐高声附和,大队伍淹没了胖子母子,继续往前走。
孙尧的嘴角淌着血,看着人群中的胖子,露出欣慰的笑容。但是城中百姓,对孙尧不依不饶,众人高喊着:烧死庸医!
群众呼喊着来到城郊,准备烧死孙尧。城中的云峰和灵修并不想去凑热闹。二人在客栈中坐着,和其他客人一样,心照不宣地静静等着事情的结果。
就在胖子阻拦营救孙尧未果后半个时辰,又有一个人的出现,引起了不小的骚动。那人便是云峰和灵修来找到宫贤大夫。
一辆马车经过,后面是四个家丁。百姓们议论纷纷,因为很少能见到这位名医的马车。灵修和云峰一听,马上起身,他们想见一见宫贤大夫究竟是什么样子。
于是,追随着宫贤的马车,云峰和灵修也来到城郊,这时,百姓们已经把孙尧架在了行刑台上,十几个人拿着火把,准备点火。
“大家请住手!”宫贤的小厮勒马喊道。
接着,从马车里走出来一个身着绸缎锦袍,气质高雅的长者,虽然他须发已白,但神采奕奕,毫无衰老之气。那便是名医宫贤。
宫贤下了车,不慌不忙地走到孙尧面前,两个人年龄相仿,但容貌气度却相差百倍。宫贤中气十足地说道:“宫某恳求大家饶他一命!”说着恭恭敬敬地行跪拜大礼。
众人赶忙上前去扶:“宫大夫,您这是要折煞我们呀!您是圣人,怎么能向我们跪拜!”
宫贤不肯起来。
众人:“您干嘛要为这样一个人求情?”
宫贤道:“孙尧虽然学艺不精,但他从来都不曾有害人之心,我早就告诫城中百姓不要找他看病,奈何仍有走投无路者铤而走险。孙尧任性妄为不假,但论责,罪不至死,希望大家饶他一死!”
众人:“宫大夫您医德高尚,犯不着为这样一个庸医辩解,那样只会连累您的名声。”
“是啊,是啊!”
“孙骗子胡乱行医,本来就该死。”
宫贤:“我虽然爱惜自己名声,但更不想看见大家错杀无辜啊!”
“什么无辜?他害死我女儿,就该偿命!”女孩的父亲激动地说道,并且他夺过旁边人手里的火把,狠狠地扔了过去!
火苗瞬间窜了出来,引着了孙尧四周的柴火。宫贤赶忙站起来,惊慌失措地看着燃烧的孙尧,捶胸顿足,叹息连连。
灵修和云峰听了宫贤的话,又想到店小二也是这样说,有所触动,便准备动手去救人。不过,还没等他们行动,天上突然下起大雨,哗啦啦地席卷而来,浇灭了刑场四周的火焰。
“哈哈哈,老天有眼啊!”孙尧仰天大笑!
百姓们抬头看着倾盆大雨,心中感到疑惑,一人高呼道:“他是妖人,快跑!”百姓们纷纷反应过来,惊恐地四处逃窜。
刑场上,只剩下宫贤和灵修,云峰三人,他们把孙尧从火刑架上解下来,孙尧依然大笑不止。他冷眼看着在雨中狼狈逃走的百姓们,笑声中夹杂着讽刺和不屑。
因为灵修和云峰帮忙,宫贤决定破例提前给云峰看诊。兄弟俩自然高兴非常。第二天,两个人一大早便到宫贤的医馆去了。宫老先生帮云峰诊断一番,对兄弟二人说道:“云峰的眼睛是被热毒入侵,需要缓慢调理,方可复明。”
云峰给大夫讲了以前孙析的治疗方法。宫大夫点了点头,道:“没错,那种方法也可以让你的眼睛在较短时间内恢复,但他没有考虑到眼底的损伤。如果想保证毒素全清,不再复发,那么最少要用药一年。”
“什么?一年!”
宫大夫捋捋胡须,道:“凡是在我这里治疗眼疾的,没有一个出现复发的,这一点你们可以去打听,我宫贤的名号绝不是浪得虚名。”
灵修:“我们自然是相信您的医术才从犒京赶来,特意找您看病。只是,我们有事在身,不能久留,可否有更快的方法?”
宫贤:“欲速则不达,治病可不能心急。”
云峰:“哥,我不能再耽误一年时间了!”
灵修拍拍他的肩膀,道:“先别着急。”接着他又问大夫道:“那我们可以带药回去自己用吗?”
宫大夫:“清除热毒,不仅要内服外敷,还要配以针灸,打开穴位,方能入药。而且,用药不能间断,治疗时间也是越快越好,否则,毒素沉淀,更难清除。你们赶紧考虑清楚才好。”
走出医馆,云峰异常烦躁,灵修也没了主意。云峰态度强硬:“我就是瞎了,也不能再错过今年的选拔。”
灵修十分低落,他也懂一些药理,知道宫贤所说的厉害关系。可当下,中护军的选拔在即,他一时也不知该怎么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