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清起床后,梳洗打扮一番便去向婆婆敬茶行礼。一路上,自是少不了受到下人们的指指点点,嘉清充耳不闻,径直向侯夫人所在的念安堂走去。侯夫人只见一道窈窕身影入了堂厅,侧眼望去,她脸上没有丝毫不满和怨怼神色,平和地好像独守空房一事并未发生,倒是有些佩服起她的心性,但转念一想,也许是在家被欺负惯了,这样的身份,即便是代替姐姐,能嫁入侯府便已是千恩万谢,哪里敢有什么怨言?
果然,眼前的嘉清低眉顺目,规矩做得一板一眼,先是跪在蒲垫之上拜了三拜,再从忆柳手中接过一杯茶,恭敬道:“新妇给母亲敬茶,万望母亲多多教导。”
侯夫人并不接茶,反而奚落道:“敬茶有什么用?我要的是喜帕上的信儿,新婚之夜都不能使得爷们跟你同房,以后还有什么指望?!”
嘉清心道,你明知世子不与我同房的原因,并不在我,更何况喜帕未见落红被女子视为奇耻大辱,却又拿出来当着下人奴才的面儿说,可见着实是要作践于我,你也是从姑娘过来的,千辛万苦地熬成了婆,本该更加体恤才对,心思又何必如此恶毒,本来我嫁入侯府也不指望夫妻恩爱,但也愿尽媳妇的本份,可既然你如此对待,看来我也不必真心以对,打打哈哈便过了,于是便低头道:“母亲教训得是,都是媳妇儿的错。”
侯夫人见她性子果然好拿捏,又只是个庶女,娘家没有什么根基,便有意在今日便立立威,上来便将“敌人”打得翻不了身,以后便任她搓揉了。
“娶妻娶妻,为的便是传宗接代,而你呢,堪堪的要断我侯府的香火呀,要我怎么对得上侯爷,对得起侯府列祖列宗,,,,,”
这边侯夫人开始了长篇大论,嘉清腹诽道,这才第一天而已,您就把侯府祖上八代都请了出来,这风格作派倒是与上官夫人如出一辙,您二人要是早就结识,没准能拜个把子,认个姐妹了。她魂游天外,低头盯着手里边的金色粙质茶杯看,心想这时候的早点最好是在清风轩饮了,来杯浆果茶,用上好的酥块往里那么一蘸,蘸化了的酥果融着浆子里那粘乎劲,留在唇间都是阵阵余间啊,那味道简直美极了。
猛地又想到这茶杯的质地十分难得,尤其是上面的雕刻,不像寻常的荷花啊之类,而是镶金边的狮像,上手摸起来带着磨砂的银质,对了,这应是西域使臣进贡的。可据她所知,除了皇上赏给了后宫和上官家,其他官家并没有,可如今却出现在了侯府,,,,
那除非是后宫有胆子大的奴才偷了出来,再翻腾到黑市,而有些官家大户为了装点门面,提高档次,便买了过来,这时她心中便有了个坏坏的想法,既然你要立威,我也得将蠢笨听话的形象树一树了。
“所以说,纳妾一事势在必行,人儿呢就由我来物色,你操持着办就行了,务必要办得体面,万不可像你进门一样寒酸潦破。”侯夫人说了一大通,总结陈辞了最后一句,顺带再踩嘉清一脚。
“是,媳妇皆听母亲安排。”
侯夫人说得口渴方想起自己说了大半天,还没喝上一口茶,便怒道:“你那手是何时放下的,敬个茶都不会敬,茶都凉了要我怎么喝?”
“媳妇错了。”嘉清说着一激动,手微微一颤,竟将整个狮像灰粙质茶杯掉在地下,摔了个粉碎。
“哎呀!!”从这一声惊呼中,嘉清仿佛能听见侯夫人心碎的声音,不由得暗自偷笑,面上却又慌张又内疚道:“母亲赎罪,许是儿媳跪得久了,,,手有些麻了,,,”
“你,,,,,你,,,”侯夫人气得拿手指着嘉清道:“这可是西域来的,,,极品,满城不过10余个,,侯府只得四个成一套,你却,,,,打碎了,,,一,,,”最后说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嘉清假装去仔细看看那茶杯,连忙道:“媳妇愚笨,母亲千万别动气,我记得昔日在家见过此杯,想必应有新的,待嘉清立即回家去向夫人讨来。”
侯夫人一听便惊了,若是让相爷知晓侯府私用御赐之物,这可如何是好,连忙压住气拦道:“不必,不必,不过是个普通茶杯,没什么了不得。”
嘉清此时已经起身,可许是起身太猛,顿生一阵眩晕之感,站也站不住,整个身子便直奔侯夫人砸去,侯夫人一惊反而僵住动不了了,温嬷嬷手急眼快,上前欲挡在侯夫人身前,可她这一拦倒好,竟将侯夫人身旁摆放的翡翠镂空法琅花瓶打碎了。
就在嘉清马上要贴住温嬷嬷那一刻,突然就立住了身,傻呵呵地笑道:“谢母亲宽仁。”
侯夫人简直吓傻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怒骂道:“去吧,去吧,往后你也不必到念安堂来了!我这小门槛受不起你相府千金的拜!”
从念安堂出来,嘉清不敢笑得太明显,身边还有红夏和绿舒盯着呢,只得装成唉声叹气地走了一路,待午睡时,红夏和绿舒都退了出去,微壁过来伺候方笑道:“姑娘你装像的本事还是那么高,奴婢听见下人碎嘴道,这侯夫人原本是要让您日日站身后,去立规矩的,如今这么一闹,她亲口下令撵了,反倒没法折腾您了。”
嘉清笑道:“本来我还想尽尽本份,她这一闹,正好趁了我的心,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安好便罢了。”
微壁道:“奴婢看那侯夫人岂能轻易就放过了您,日后短不得要折腾些的。更何况,按大户的规矩,你是正牌的奶奶,应当管家的。”
“她折腾就由她去,要纳妾便纳,离不清的就找相爷夫人去议,我是不会管家的,放着舒心的日子不过,何必给自个儿找不痛快。”说罢又道:“你把陪嫁的帐单给我取来,昨日喝得太多,没想起这道事儿来。”
微壁下去拿了帐本回来,边递给嘉清边道:“奴婢昨个儿略点了点,您陪嫁的庄子、铺子以及田产几乎与二姑娘一样,只不过,,,”
“只不过位置比她还要差。”上官夫人一心要把这两个庶女比下去,又怎会给好的陪嫁,不过碍于相府的面子和嫡母的身份,又不好做得太过。嘉清边看边道:“这些庄子都在五道外了,说白了就是穷庄稼园,种地旁的我又不懂,这些看庄子的没几个好管,明个儿你放出话去,看有没有人租,不怕少,每年给我些银子就行。这些田产估计也是种不出什么的,不然夫人也不会陪给我,铺子嘛估计也是有亏欠的,我们还得找机会去瞧瞧才成。”
嘉清合上本子深吸一口气道:“这以后可是我们的命根子了。”
红夏跟绿舒也在屋里说着话,红夏脾气大,性子也急,抱怨道:“你看看今日,三姑娘连婆母都得罪,我看被休是迟早的事,现在不过是碍着相府的面子罢了。”见绿舒并不搭话,又急道:“你怎么不说话,你不是也心气挺高嘛,难道要跟着她再休回去,到时我们还有什么指望了?!”
绿舒轻轻道:“再急也得守规矩呀,我们的荣华还得依仗姑娘,姑娘跟姑爷好了,到时候把我们往上一推不就结了。”
“你想得倒天真,如今姑爷连她的房门都不进,好?等我们到死那天也万不得等到!”说罢又忌讳“死”字,暗自“呸、呸”了几下。
“那能怎么办?”
“自个儿的前途还得自个儿去争。”红夏闪烁着眼睛道:“你没听侯夫人那话,就是有意要纳妾了,若真是几个妾室进了门,哪还有我俩的份了。”
“你昨夜去请姑爷,可见到了?”绿舒道。
“没有!”一提这茬儿,红夏似乎有些气急败坏道:“世子爷的侍从非说他醉酒不醒人事,任何人不可打扰,我连面儿都没朝上。”
两人还在屋里继续说着,忽听院落外有个丫头的声音道:“二奶奶起了吗?大奶奶来瞧了。”
红夏立即止住了声音,掀起帘子走了出来,只见一个身着翠绿云纹的丫头,身后站着一位妇人,身着浅蓝外罩,内衬乳白色齐胸襦裙,上绣着海棠花,发式是飞云鬓,髻中插着数枚金钗,十分耀眼,妇人脸型圆中带方,眉式稍短,化着烟花妆。
“大奶奶好,红夏初来乍到不识人,还望恕罪。”说着,盈盈拜了拜。
大奶奶仔细看了看她,笑着夸赞道:“好标致儿的人啊,说话也大方,你们奶奶可真有福。”红夏听到夸奖,内心十分受用,便高兴道:“大奶奶,请跟着我来吧。”
大奶奶进了外堂等候,绿舒已通禀了嘉清,嘉清穿好了鞋袜便出了内堂,之前她便知晓,侯府还有两位庶子,均已娶妻,一位大奶奶甄氏,正是侯夫人的内侄女,还有一位三奶奶柳氏,也跟侯夫人沾亲带故。
“嫂嫂好。”嘉清道:“嘉清不懂这府上规矩,也未先去拜见,还望见谅。”
甄氏笑道:“弟妹说的哪里儿,什么规矩不规矩,那都是给外人瞧的,咱们都是一家人,不讲那些虚套的礼儿,我闺名叫秀兰,你便叫我兰姐姐好了。”
“是,兰姐姐。”嘉清不知她来访何意,准备听听她的话音儿,便乖巧道:“您叫我嘉清便好。”
甄秀兰笑着握了握嘉清的手,又寒暄了好一阵,问问吃住有没有不惯的地方,又询问她小时候的趣事,似乎在拉关系套近乎,就是不说来意和重点,不说便不说,嘉清也装傻充愣,末了甄秀兰见铺垫得差不多了,方开口道:“嘉清妹妹,你嫁入了义伯侯府,咱们便是一家人了,这每家每户啊都有不成文的规矩,侯府也不例外,你别看这侯府里里外外,甚是气派,其实家大业大,亏空的地方也不少呢,,,,所以呀,往来办个事情,都是要从各位媳妇的嫁妆里出的。”
来了,这才是重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