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夫人甄氏也是侯门嫡女出身,与长孙氏可谓旗鼓相当,要说区别,那就在于嫁的人不同了。
义伯侯謹晏本是禁军统领,深受皇恩,无奈却在十年前突然迷上佛法,进而带发修行成了俗家弟子,事业自然是停滞不前。
而反观上官鸿,步步高升,如鱼得水。不仅实权在握,还被封侯封爵,福荫子女。他的儿子娶的已是公主,而自己的儿子却只是娶一个庶女。
这么一对比,侯夫人不由得嫉恨满脸通红,藏在袖子里的双手微微颤抖。
这时,门外大管家甄明进来禀告道:“太太,宫里来人了。”
侯夫人一听,立马来了精神,身子都板板地立了起来:“请进来。”
原是熙贵妃得知謹进卿病了,立即遣了贴身大太监送来一众人参、雪莲、鹿茸等难得的补药,还带来了一位宫中太医。
侯夫人用余光挑衅地望着上官夫人,意思你姐姐是德贵妃,可我小姑子也是贵妃,且同列四妃。若论荣宠嘛,德贵妃是因产子而获封,而熙贵妃只是生了公主便得以晋升,这谁在圣上心中更重一些,不是很明显了吗?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到底还是与宫中有亲戚的。上官夫人清了清嗓子,起身道:“既然宫中来人瞧贤婿,我便不在此打扰了,贤婿病中需要静养,待他好转我再来探望。”
“慢走。”侯夫人得意地笑了笑道:“管家送客。”望着上官夫人浩浩荡荡的队伍,用力一拍桌子道:“跑到我这里耀武扬威来了,真是可气!”
常嬷嬷上前道:“夫人息怒,小心身子。”
“哼,你去查查她怎么来的这样快。”
“是,夫人。”常嬷嬷顿了顿道:“依老奴看,跑不了二奶奶屋里的陪嫁。”
“是了。”侯夫人握紧拳头,气不打一处来:“吃里扒外的东西,如今是吃我们的用我们的,还去外面报信,找个理由打发了她。”
她还是更加关心儿子的病情,遂放下此事连忙道:“快请太医去卿儿房中瞧瞧。”
连太医是宫中老人,号了号謹进卿的脉并道:“请侯夫人放心,令郎只是感染风寒,才昏睡不起。下官这就为他开几贴药,按量服用,不出三五日便可痊愈。”
“老天保佑,您真是华佗神医在世。”一听到儿子并无大碍,侯夫人一颗心放了下来,喜笑颜开道:“先前的医佐就是不如您的手艺高,说什么急火攻心所致,还是您一下子便看到要处。”
连太医扶了扶花白的胡子,拱手道:“侯夫人谬赞了,其实医佐所言也无误。令郎晕厥确是急火攻心所致,但迟迟未醒却是因发了热。待下官这几贴药下去,令郎定会发汗,记得要换下汗衣被褥,万不可再受凉了。”
侯夫人连连称是,命下人一字不漏地全部记下来,遂叹了口气道:“我是早产生下的世子,世子降世之时,只听到一声虚弱的哭响便昏厥过去。这些年来,都是细心呵护总怕他身体有佯。”
“侯夫人请放心。”连太医微微沉呤道:“我观世子脉象稳健有力,不像是体弱之人,亦无先天不足之状。”
待送走连太医,侯夫人方坐到謹进卿身侧,替他推掖了掖被角,又抚摸着他的脸庞。只见他双颊微红,双目紧闭,眉头不时皱上一皱。这张脸即使是闭着时也是俊美无双,他长得并不像自己,似乎与侯爷更像一些。按理说,他是侯爷的嫡子,侯爷应当加倍爱护才对,可侯爷对着这个儿子一直是若即若离,时好时坏,自进了佛寺,连见也不见他了。不由得心道,侯爷啊,那上官鸿不念与您的八拜之情,违背信义送来庶女替换,而你儿婚事如此不顺,人家都欺侮到门上了,你也不管管吗?
她擦了擦眼泪,十分咽不下这口气,决心一定要去找謹晏出面,将嘉清休回去方可。
这时,忆柳从屋外进来回道:“太太,姨奶奶过来了?”
“哪位姨奶奶?”因大少爷那边也娶了姨奶奶,侯夫人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新进门的,夏氏。”忆柳提醒道。
“哦。”侯夫人有些不悦道:“她来干什么?”
“说是前来照顾世子爷的。”
侯夫人冷哼一声道:“不过是来讨好罢了,我让你挑几个好用的婢女,带来了吗?”
“回禀太太,都挑好了,在屋外侯着呢。”忆柳道:“大奶奶听说世子爷病了,也从娘家赶回来了,也在屋外侯着呢。”
“告诉他们,世子需要静养,都该干嘛干嘛去吧。”
謹进卿脑袋晕乎乎,只觉浑身似被太阳晒着似的滚烫,他睁不开眼睛,一道明亮刺眼的光芒洒向了他,那阳光后面站立着一个人。
是许玗,她伸出手握着他的手,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含情脉脉地望着他,他拉着她的手,拼命叫着她的名字:许玗,别走,别走,,,,
可许玗还是越走越远,消失不见,换上的却是另一副面孔,一身绿衣的嘉清,越走越近,她的脸也越来越清晰。突然,不知从哪来的一桶水,从头到脚地将他浇了个透。
他浑身冰冷,不住地打颤,嘴里骂道:“嘉清!嘉清!你太坏了!坏嘉清!”
猛地,他睁开了双眼,忽觉自己竟出了一身的汗,此时将身体打得凉透了。两名婢女正在为他更换衣物,一人看见他醒了,遂惊喜道:“世子爷醒了,世子爷醒了。”连忙向外禀告,不一会儿,侯夫人便急匆匆地赶了过来,一见面便握住謹进卿地手来回揉搓着,欣慰道:“我的儿,你终于醒了,太好了,可急死娘了。”
謹进卿已换好了干净的亵衣,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他悄悄地撤了自己的手,不知怎地,自懂事起,他便十分反感与母亲肌肤之亲。他也曾为自己如此冷漠而不解过,可就是不亲,无论侯夫人如何对待他,他也生不出一丝一毫的亲近之感。
侯夫人一味高兴并没有察觉到手中已经空了,自顾自地说下去:“我的儿,你放心。为娘就是拼了全力也要替你休了嘉清那贱人,待你痊愈了,我便去龙恩寺寻你父亲,,,,,”
不待她说完,謹进卿猛地坐了起来,赫然打断道:“母亲,孩儿何时说过要休她了?!”
“她,,,,”侯夫人不禁有些错愕,嘴上喃喃地动了几下方道:“她气得你病倒,,,你,,你要留着她?”又想到謹进卿身负侯府荣辱,自是不能任性决断,更加心疼他。
“你放心,此事便包在娘的身上。我断断看不得你受这样的委屈。”侯夫人不禁低声抽泣了一会儿,又像是重新鼓舞了斗气一般坚决道:“休了她另娶,这次娘一定要合你的意,顺你的心。可着都中城挑,就不信我的儿子找不到好的姑娘。”
许是刚刚起得太猛,謹进卿扶了扶脑瓜,缓了缓方道:“母亲,孩儿婚事就不劳您多过问了。”顿了顿,他放下手直视侯夫人道:“还有,我不想纳妾,那个,,,,女子,还是请您另做安排吧。”
侯夫人一下子如生呑了整鸡蛋一般,被噎住了。她想说那是嘉清给纳的,可又说不出来,显然謹进卿病了一场已经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她不服气,遂争辩道:“可,,可上官嘉清非你所,,,”
“婚事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謹进卿打断她道:“哪有孩儿想不想的。既然我父与上官丞相早已订下盟约,我们又岂能背信弃义?”
“可,,,可是他们背约在先的呀。”侯夫人有些糊涂了,直觉儿子太过正直:“这自幼订下的是你与许玗,所以你二人相交越来越深,因此你也才认定了许玗为你的妻子,,,可如今许玗要嫁给雍王了,这门婚事也就做废了不是,为何没有一个许玗,却要补上一个嘉清才行?”
后面的话,謹进卿没有听进去,可前面的话却是让他陷入了沉思。
原来他一直以为是自己选择的许玗,要对许玗负责,一生一世爱护她。而如今想想,莫不是来自于周围人的暗示呢?
大家都觉得他们是一对,郎才女貌,天地无双。这也使得他越来越笃定地认为,他今生只能娶许玗,只能爱许玗一个人。此刻,他倒是有些糊涂了,到底是他选择了许玗,还是他父亲为他选择了许玗。许玗那么美,又通琴棋书画,知书达礼,任何一个被从小灌输有这样一位未婚妻的人,不都应该感到幸福而满足吗?
他恨嘉清,可如今想想,这恨意的来源似乎又模糊了起来。謹进卿越想越迷糊,干脆又重新躺了下来,双眼直勾勾望着床棱上的雕花。
“总之,我不会休妻,也不想纳妾。”末了,他对侯夫人,也似乎是对自己,总结地说道。
侯夫人一脑门子官司地走出了屋子,她不明白儿子的意思了,似乎她也从来没明白过。只是一个念头涌上心头:“应该早些叫夏如玉过来伺候便好了。”
謹进卿双手抱着胸,又望着了一会儿天,突然叫了一个婢女:“你,,,,”
被他点到的婢女立即赶过来高兴道:“世子爷,奴婢叫冬露,请问您有何吩咐,奴婢立马去做。”
伺候世子爷这活可是她花二两银子才买到的呢,想必屋中这几个都是,谁不知道世子爷身边没有婢女,此时能贴身侍奉可是最佳机会呢。
“我生病的时候,,,,,二奶奶有没有来过?”憋了半天,謹进卿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句话,刚一出口,脸便立马又涨了个通红。
“回禀世子爷,您,,您昏睡这两日,太太让静养,不准外人探望,,,,故而,,,”冬露的脸色从惊喜变为失落,吞吞吐吐地说道。
她竟没来过?
一股无名之火又涌现謹进卿的心头,“去请二奶奶过来。”他黑着脸闷声道。